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一辆青篷马车从街上驶过,门帘前一只小灯笼,上有篆书“玉府”两个字。
“京城宝珠玉姑娘出来了!”
“今早,柳絮因风院院主设宴,玉姑娘应该是赴宴回来。”
玉丽妍端坐车内,看着窗外闪过指指点点的人群,眉眼含笑。
她九岁就师从柳絮因风院院主沐夫人学习琴棋书画,常得恩师夸赞。
沐夫人才艺高超,是西虞数一数二的女才子。她为人极是清冷,偶然一次请客,所请的必是女眷,宾客总数也不超过二十名,其中未出阁的才女也就三五个。
能参加沐夫人宴会的可是人中之凤!
沐夫人的宴会每次都少不了爱徒玉丽妍。
这是何等的荣誉和荣幸!
“要是表哥哥知道我今天又得赴柳絮因风宴就好了!”
玉丽妍不由得碎碎念了出来,自己吓了一跳,快眼看看旁边的贴身丫鬟芙蕖。
此刻的芙蕖却是少有的目光涣散,呆坐不动,似是没有听到。
玉丽妍松了口气,继续念想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
他五岁跟从师傅隐居连城山习武,十二岁下山便打赢点兵擂台,十四岁到南方讨伐交址立下奇功,并随圣驾巡边。
近两年稍稍闲赋了,但去年到浙西剿匪又立奇功。
朝廷给一个月期限,他只用两旬便隳匪穴、擒渠首。
当时报捷的快马队一茬又一茬从街上呼喊而过。
“报!浙西宁寇军围山成功!”
“报!浙西宁寇统领率军直捣匪穴,生擒渠首!”
“报!浙西宁寇统领、六皇子凯旋归京!”
把她的心都喊乱了!
好美啊……
好久。玉丽妍从美梦中醒来,左右看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
刚才就想了一下表哥哥,怎么就睡着了呢?而现在,又是在哪里呢?
她一叠声唤贴身丫环:“芙蕖,芙蕖!”
无人应答。
玉丽妍捶了捶昏昏沉沉的脑袋,再睁开眼睛。
还是不见芙蕖,还是身处一个恐怖的、从没到过的地方。
“芙蕖,芙蕖……”她喃喃自语,惊恐地打量着。
眼前是一道绝壁,她掉到了绝壁下?
四周云雾弥漫,十米之外就看不清了。
“鹧鸪鹧鸪……”“得不得嘎嘎!”“啊!啊!嘎嘎!”
不知从哪里传来声声鸟叫,阴森森的。
马车?一辆马车?玉丽妍惊吓得要昏过去。
只见面前赫然一具马车残骸,当中有个破碎的灯笼,依稀辨得出“玉府”两个字。
“我,我摔下山崖了?”颤抖的声音换来阵阵回音,更加恐怖阴森。
“嗯,嗯,嗯……”马车残骸中有一堆什么在蠕动,艰难地挣扎着向她爬来。
“鬼,鬼啊!救、救命啊!”玉丽妍连滚带爬向后面跑去,才跑几步就撞到坚硬的岩壁上,脑袋嗡嗡响。
她拖着发软的双脚向旁边摸去,啊,全是坚硬的岩壁!
没有门,没有门!没有出口,没有出口!
有什么在鞋背上蠕动?玉丽妍向下看去。
啊!一具死尸,什么时候从马车那边爬过来了,血淋淋的双手抓住了她的双脚!
“啊——”玉丽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什么东西,黏糊糊的在脸上爬?
“噗”,一股水喷得眼睛睁不开。
被水一刺激,玉丽妍又醒过来了。
只见一张放大的脸,纵横着血痕,凑在眼前,近得鼻尖都要碰鼻尖了。
“啊,鬼啊!救命!”玉丽妍又晕过去了。
但很快又被水喷醒。
这回她知道了,是那个恶鬼在口喷血水。
“别喷了,别喷了……”
“妹妹,妹妹,你终于醒了!”大脸终于离远些,变小了,那双血手却伸过来在玉丽妍脸上轻轻抚摸。
玉丽妍心里一咯噔:“你,你,你是长姐?”
“正是我呀,妹妹你终于认出我了。我是你长姐玉丽筝啊!”长姐抓住玉丽妍的双臂,笑得嘴巴大张,露出一口白牙。
玉丽妍恶向胆边生,手向两边摸索,想找点什么,却发现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反绑了。
玉丽筝嘻嘻一笑,却是面目狰狞:
“好妹妹,别找石块砸我了。我等了你两个多月,终于把你等来了,怎能让你再对我动手?好妹妹,你虽然对我不好,我却还是喜欢你的。”
“好妹妹,我喜欢你,你长得那么美,又多才多艺,我之前经常偷偷看你呢!你就留下来和我作伴吧,我天天看着你,听你弹琴,看你写诗、画画……”
听着玉丽筝的“深情诉说”, 玉丽妍终于有了一点勇气,抖抖抖地问:“姐姐,你,是人还是……鬼?”
“嘻嘻,”玉丽筝翘着兰花指,欣赏着自己长长的指甲,侧着头说,“两个多月了,我还在这落凤崖下,妹妹,你说我是什么?”
“啊,落凤崖!”
玉丽筝长长的指甲在庶妹脸上轻轻拂过:“很奇怪吗妹妹?我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这落凤崖下开凿了一座宫殿,又布置得这么堂皇富丽,为的就是把妹妹接来作伴。”
玉丽妍绝望极了:“不,不!姐姐,我不想待在这里,你既喜欢我,就放了我,放了我吧!”
“噗!”又一口血水喷过来。
太可怕了!长姐的血水怎么想喷就喷、越吐越多的?
玉丽筝扑过来,恶狠狠地捏住庶妹的脖子,说:“你既不肯留在这里,那你就是仇人,仇人!我的仇人统统都得死!你,想走没那么容易,我会把你永世困在这里,用锅煮你,用水溺你,倒吊你,车裂你!”
玉丽妍随着长姐的眼光,看到了熊熊火焰烧着的一口锅,满锅的水沸腾翻滚;旁边一口井,井口黑魆魆深不见底;还有吊下来的绳索;最后,是……马车。
她信了!
“姐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玉丽妍身子摊成一汪烂泥。
玉丽筝放开白莲花庶妹,坐回去睥睨着她。
原主对这“京城宝珠”妹妹印象极好,有点羡慕有点眼红,还真有好几次偷看这白莲花吟诗弹琴,越看越自惭形秽。
只是原主到死也没想到,正是这视为“美好”的庶妹害死了自己。
“唉!”她长叹一声,用右手指甲拂过左手长长的指甲,沉声说:“那你就好好说说,为什么要害我,怎么害的我?”
“我说,我说!”烂泥玉丽妍拼命抬起头,“张嬷嬷对我说,如果你不在了,父亲再加以请求,皇上就会,就会改为赐婚我和六殿下。我,我经不住她撺掇,就,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