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驾!
临淄东南一百里外的官道上,两匹骏马正在疾驰。骑在马上的二人皆是官家装扮,看神情定是办差而回,急着去交差。
不用说,这二人正是下去调查驸马大选的张健和李安。两人用了两日一夜的时间,一路行了三个州,两个府,又下到村间走访了些乡户,掌握了不少消息,这不,正怕负责大选的内宫掌事张东华和礼部侍郎左沣着急,一路扬鞭催马,赶回京都。
“两位大人!我们回来了!”
张健和李安甫一下马,稍整了下衣冠,便疾步往临时组建的督办处汇报。
张东华和左沣自从领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差事,天天是忙的焦头烂额,皇上是每日着人三问,事无巨细,下边还要准备各项进京初选的事宜,仅衣裳这一项,就愁白了二人的头发。
样式如何裁定?颜色是要鲜艳还是要朴素?衣料是棉麻还是丝稠?时间紧任务重,眼看就要进京,宫中加上民间招来的裁缝、绣工是日以继夜的赶工,刚刚又报衣料不够,临时从江南增调,时间来不及,商户中又找不到一样色泽的的。
这布料还没解决好,底下办差的又来请示,说原选定派去万寿园中讲授礼仪的女官们多在妙龄,食宿如何安排才能避开男女大防?
东华和左沣绞尽脑汁,商定换掉年龄四十以下的女官,差额再从达官贵人家招选老成持重的管事仆妇。另外在万寿园临时搭建一堵围墙,另开边门,隔出良家子和女官们的起居之所。
这不,刚办完这事情,刚刚皇上又着人来问民意如何。两人正愁如何回话,正好张健和李安赶回来了。
“二位辛苦!快,来不及让二位喝杯茶歇息歇息了,刚刚万岁着人来问相关事宜,先讲讲你们的收获吧。”
“两位大人,属下一路行去,到过三个州,两个府,下乡走户也考察过民情。州府衙门很是重视此次遴选,皆是知州、府尹亲自坐镇,报名的也是踊跃空前,职业人群涉及之广,可称得上是史无前例啊。”
东华和左沣听此很是振奋,“哦?如此甚好。其余可有不妥之处?”
“说到不妥,民间有不少收罗有姿色的良家子充作养子备选的传闻,属下经过考察,确有此事,且涉及相当之广。但意外的是,属下访到的几户被收去充做义子的乡户,却皆无怨言,反是一脸荣光。”
张健和李安说到此处,交换了下眼神,将声音稍稍压低了一些,“属下见过的已入选的良家子中,竟然听说有俩人出身来历皆是麒麟衔玉而送的,名字分别叫夏衍,字麒玉,邱玉,字瑞泽,且容貌皆朗然出众,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属下怕是这二人后来更改的名字攀龙附会,特意寻访了其户籍和其出生附近的父老,竟然都是出生时便用此名,且出生时的故事左邻右舍也都曾有耳闻。而其余不曾到过的州府不知还有没有呢?二位大人听着可觉得稀奇?”
“若真有此事,倒颇为出奇。”东华略一沉思道,“当年麟德公主降生前,有麒麟入怀之吉兆,后来又有神仙一般的洞天道长多次前来和万岁密谈,宫中多年来都盛传麟德公主乃天神转世,如今又有这二位,岂不正应了这典故?但驸马只有一位,两位乃至更多的‘麒玉’却又该如何解释?”
“且不管如何了,我们先去回万岁有关民意的问话吧!还有十天就到各州府送选进京之日了。该办的事务可还多着很哪!”左沣扯过案头的一份奏疏,向东华道:“掌事且看,良家子进京后的初选,次选和殿选的程序和时间安排都已拟好,若没什么问题,一并回禀了万岁吧。”
东华接过细细看了一遍,并无疑意,便起身和左沣道了个别,去往内宫回话。
十日后。
从天刚刚蒙蒙亮,都城临淄的四道城门便陆陆续续的驶进一辆辆装饰精致的马车。车上载着的便是进京候选驸马的良家子们。
而那些从前几天就在各大路口占了有利位置,天不亮又扶老携幼翘首以待看热闹的人们,一看见车子驶过来,都如同见了九天玄女下凡一样,群情亢奋起来。
再次被派来管事的礼部员外郎张健和内侍李安,看见这情景,不由交换下眼色,叹道:“此情此景,更胜过启盛十八年,宣帝亲自率兵大败南羌班师回京时,京都百姓万民空巷迎接的盛大场面啊。”
也难怪百姓好奇,虽说是长在这天子脚下颇是见过些世面,可普天之下往京都送选良家子遴选驸马,还真是盘古开天头一回啊!
而那些马车中坐着的良家子们,听到欢呼,一路本来很复杂的心情,更添了几丝惆怅和慌张。
参选时,是自愿还是被强迫,心里对驸马的尊位总归是充满向往的。可是当他们真的坐在参选的马车上,向少女一样装扮一新,被厚厚的窗帘隔开外面的世界,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有些赧然起来。
也有不少充满好奇的良家子掀开窗帘偷偷向外望去,外面马上有人发现他们并尖叫起来:“快看快看!那个穿绿衣衫的,眉眼还真挺清秀的!”
被指点的良家子赶紧放下窗帘,心口还兀自砰砰跳个不停,一张白净的脸也早已红透。
夏衍一身浅蓝的书生服色,坐在其中的一辆马车里。自从踏进马车的那一刻起,他就深深的为自己参选的行为悔恨不已。
确切的说,是自那日报名并且被留用以后,他就开始后悔了。他不过是一时脑热,受了周围人的言辞鼓动,可回家后左想右想,怎么都觉得自己去报名应选驸马,是一件愚蠢无比的事情。
想自己饱读圣贤之书,胸怀报国大志,怎么能一时糊涂,想当什么绝非凡俗的驸马。再绝非凡俗,还不是公主的奴仆,即使能够应选,得来富贵功名,表面得人恭维,背后也是遭人耻笑依附裙带关系。
若是不能应选,更是无言见江东父老。特别是那个往日不着调的表哥都开始对自己百般讨好,又是做衣衫头巾又是赠珠宝银两,若是落选回去,岂不是要讨回三倍的银子!
“唉!真是一着不慎啊!”
夏衍在心里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可恨自己后来在知府门前转了无数次圈子,也没敢去申请取消备选资格。
“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是一步吧!”
夏衍揭开窗帘偷偷向外望了一眼,看见道旁一脸兴奋朝着马车指指点点的人群,心里的悔恨又加深了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