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盛二十三年的乞巧节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当夜,宣帝为麟德公主选婿的口谕便传遍了京师的各个角落,成为引爆了全民参与的争议性话题。甚至还引发了多起因激烈辩论而拳脚相加的殴打事件。
有的说宣帝宠爱公主太过,有的说,宣帝并无子嗣,对仅有的这位公主如何宠爱都属正常。而一众大臣指望公主选贵家婿,自己攀上皇亲的愿望也依稀仿佛落了空,便有不少人上了洋洋万言的折子,指出民间驸马的种种不妥之处。但宣帝看到上书之后,都压下不予理会。
他的旨意不会轻易更改。
而内宫掌事张东华和礼部侍郎左沣则一夜未眠,从宴席散罢商议到鸡鸣五更,也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
按照宣帝的意思,大致是和皇帝选秀差不多的程序,可是皇帝选秀经层层选拔后,留下来有分位没分位的,怎么也得几十上百的秀女,可这公主选婿,普天下的良家子都来参选,最后选一个驸马出来,未免有点太过于兴师动众。
再者,来京候选的良家子,没有先例,数量也不好估计,衣食住行也都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不可能住进后宫,别处没有够宽敞的地儿,唯一地方够用的只有万寿园,但那是皇帝的御用览胜之地,除了当日太上皇、皇太后和如今的公主,等闲妃子都不带进去的。
但是他二人想是这般想,愁也有许多愁,却绝对不敢说出来。这等重大之事交给他们,是皇帝的信任,再为难也得尽力办好。
于是,在他们又一个不眠之夜的绞尽脑汁之后,终于还是按照皇帝选秀的程序,依着葫芦画瓢,再加上建议工部赶建公主府邸,胡乱的拟了个折子递了上去。
不到一个时辰,宣帝的批示就下来了,醒目的大字朱批:
建造公主府邸再议。良家子进京可暂在万寿园。
俩人见旨终于小舒了口气,忙手脚不停的去各处张罗。
乞巧节过去三天之后,京都临淄乃至大齐皇朝的各个州府县乡里弄都已贴满了麟德公主选婿的告示。
而京都临淄乃至大齐皇朝的各个州府县乡里弄也都随之出现了亙古难见的胜景: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的书生们,走卒们,商贩们,手工业者等等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皇朝男丁们,在各个选秀点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告示不是说了吗,只要没有婚配的良家子都可报名,不问出身,不论功名。
于是,不少已经婚配无缘参选的男人们在队伍后面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看来,做美梦想一步登天的男人们,可不是一般的多。
与此同时,礼部侍郎左沣和内宫掌事张东华为把握选秀最新动向,以期为下一步工作打好坚实的基础,商议派俩人去几个选秀点探听下消息。
于是,礼部的员外郎张健和宫人李安幸运的得到了这个差事。他们第一站选的是自古就出美人的湖州紫云府。
一路快马加鞭,等他们赶到时,时辰还不到正午,报名参选的队伍依旧九曲十八弯的很壮观。
张健和李安扮成过路客商,凑着热闹冷眼旁观。
“下一个!”
亲自负责选秀的紫云府尹一边摇头一边示意衙役甲赶紧把眼前这个杀猪的赶走。
衙役甲指了指刚被淘汰的肥头大耳、身粗腰圆的杀猪业者,蔑视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的就是你吧!快走快走,下一个上来。”
杀猪的一脸不以为然,反驳道:“连皇爷都没嫌弃俺,你凭啥嫌弃!”
衙役甲挥了挥手,不愿和他多说,只重申道:“下一个!”
一个一脸菜色的中年书生走了上来。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做什么营生的。”衙役乙开始问第一百二十五遍这个问题。
“我叫王天一,私塾先生,今年,二十六了。”书生嗫嚅道。
“二十六?我怎么看你像六十二的?”衙役乙对他的面色很不满意。
“上有老父老母需要赡养,囊中羞涩,生活混沌,故而。。。。”
“哦,生活混沌。。。也是,当了驸马就不混沌了。”旁边的衙役甲冷笑了一声。
府尹细看了下这位先生,倒是清秀,奈何举手投足皆是畏缩,没有贵相。便又摇摇了摇头,“淘汰,下一个!”
“下一个!”衙役甲指了指后面的那位华丽装扮的乡村公子。
乡村公子将没来得及转身的私塾先生一把推到一边,上前跨过两步,得意洋洋道:
“本公子张扶风,家有良田千顷,房屋百间。今年二十有三,去年进的秀才。”
“哦,张扶风。弱柳扶风。。。看这身段还真是挺像这么回事。。。”
看热闹看了一会的张健和李安终于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府尹看了两眼张扶风,又摇了摇头,面相这么轻浮的公子怎么能当的了驸马!
于是又挥手:“淘汰!下一个!”
“本公子不行?”张扶风刚拉下脸来又忽而哈哈一笑,“没事,我还留了一手。”说罢转身向人群里招了招手,不大一会儿,两个家仆押着一个俊秀的年轻书生走了过来。
“表弟,表哥不行,这回就看你的了!”张扶风向那挣扎着的书生谄媚一笑。
“表哥,小弟早说过不要参选,你非得让他们押着我来!”
年轻书生又挣扎了几下,看着根本挣不脱身,一脸愤愤无奈。
“怎么,几千几百年难遇的一步登天的好事,这位公子却是为何抗拒?”终于看到别例,礼部员外郎张健忍不住上前几步问道。
“堂堂三尺男儿,顶天立地,学文求安邦,习武愿定国,岂能依附裙带关系,谋求荣华富贵!”书生慷慨陈词。
“好一个学文求安邦,习武愿定国!”张健击掌道,“但公子有没有想过,麟德公主不同凡常,保疆卫国不输男儿,若做了千岁的驸马,不止是攀龙附凤,还兼能报效国家。”
书生听闻此言,有些惊愕的沉默下来。
“公子,这位先生所言极是,”李安见这个书生相貌堂堂,很有成为驸马的潜力,也加入劝说中,“我大齐皇朝,谁人不知麟德公主不但武艺不凡,文采出众,更兼胆识谋略过人,她选中的驸马必然非凡夫俗子,若是公子腹中草莽,即使貌若潘安宋玉,荣华富贵也不可得,这所谓的裙带关系,又岂是尔尔之人可以攀得?”
李安久在内宫,察言观色揣人心思的本领自是一绝,他早看出眼前这位公子虽衣冠楚楚,却不过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极想出人头地,偏偏自尊心又强,只要拿此一番话激将他一番,再给他带顶高帽子,没有不成的道理。
果然,这书生听了这一番话,加上后面排队报名的,旁边看热闹的都吵着什么麟德公主的驸马岂非等闲之辈可得,一时面子保住,再也不反驳什么。
紫云府尹在一边早看上了这个好苗子,想凭此邀皇宠呢,见他已是默认,马上招呼衙役上前登记。
而那表哥张扶风更是脸上笑出一朵花,喝退家仆,亲自去搀扶。
“姓名,籍贯,年龄,出身。。。”
“姓夏,名衍,字麒玉,年二十,秀才,紫云人士…”
书生声音低低的报上相关资料。
“呦,名字里竟然有麒字,说不定和公主真的有缘呢!”人群里浮起兴奋议论的声音。
“哎,你们瞧瞧,这不就是张大财的妹妹家的小子吗?如今寄居张大财家的。据说当初生他时,他娘梦见有一匹金色麒麟衔着一块美玉赠与她呢,只不过他家穷的揭不开锅,都笑话他娘说梦话,还想附会当今麟德公主的降生故事,后来他三岁上又死了爹,她娘靠给人缝补衣裳养活一家人,还有不少人拿这话消遣她呢,再后来他娘为了这小子读书上进,投奔了她哥哥张大财,给他家做女红,她小子给那个张扶风当伴读,你们不记得了么?”
人群里有好事的,马上爆出陈年旧料来。
“正是正是,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呢,可不正是这个夏衍么!”
“还说不定当年的麒麟旧梦真有些意思呢!”
“若真选上驸马,咱这整个紫云府都要沾上光呢!”
“说不定咱们还能亲眼见上神一般的麟德公主呢。。。”
…
张健和李安见这些人联想力也未免太丰富了些,不禁相视一笑,这书生不过刚刚初选上,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做梦要沾皇亲的光了。
两人抬头看看天色已到正午,又打听到紫云府已经入选的有约莫十二个人,便决议找家饭馆用过晌午饭,再到号称小江南的兖州府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