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公司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开会的成员只有老德克帮的六股东。
“各位,情况就是这样。”荣兵说完就望着大伙。
老德克点点头:“我先说吧,就一个字——走!”
螺丝马上附议:“同意!得马上走!那厮说不定下一秒就出卖咱们了!”
“同意!”切里言简意赅。
“去拿骚吧,离法国殖民地远点。”梅里尔连去处都想好了。
“我听大家的。”贝格永远这么好说话。
荣兵点点头又开口了:“大叔这算是一种思路啊,我再提个思路——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吧。我先声明啊,我这也是为了救咱们自己。否则他在里边,就像大伙担心的,指不定啥时候抗不住就把咱们摞了。”荣兵说完又环视着众人。
“决——不!要说担心,我现在只担心三件事,我担心他遭的罪不够多!受的刑不够残酷!死的不够他 妈的痛苦!”老德克狠起来就像换了个人。
“切!去救那么个东西?罗宾,是我傻了吗?还是你疯了?”螺丝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
“我现在都懒得恨他了,我但愿这辈子就没见过他。”切里的淡然中更透着一种决绝。
“罗宾,且不说托尼值不值得救,他现在已经被关进总督府地牢里了,就算想救他咱们也做不到呀?”小梅子到啥时候也不忍心对荣兵拒绝得太狠。
“我……我听大伙的。”贝格永远不会站错队。
“嗯,和我之前想的差不多。行,那就这样吧。”荣兵居然罕见地一句也没和大家争辩。
十分钟后,切里从自己的房间冲出来,朝正在整理东西准备跑路的老德克低声说:“出事了!罗宾留的字条……”
字条上的内容很简单,让大伙在船上等他,如果明早四点之前他还没回来,大伙就赶快离开马提尼克去拿骚吧。
“该死!!”老德克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叭” 地摔得稀碎!
自从来到了热带地区的马提尼克,温妮还从没感觉有这么冷过!身上加了一条夏洛蒂夫人为她编织的羊绒披肩,她还是不停地哆嗦着……
房间里没点灯,窗台上的几盆“桔梗花”和“勿忘我”都被放在了地板上。金丝绒的落地窗帘已经拉上了,但窗户是敞开的,十二月的夜风裹夹着冰凉的雨丝徐徐地鼓荡着窗帘,或许这就是温妮觉得冷的原因吧。
整个马提尼克岛都被笼罩在沙沙的细雨中。雨声让夜显得越发静谧了。法兰西堡人早已关门闭户,在温暖的被窝里进入黑甜之乡了吧?书桌边那架“托马斯•汤姆宾”大师手作的报时木钟用铃铛声告诉心神不宁的温妮,时间已经来到了午夜两点。
对于小姐和夏洛蒂夫人今晚都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不睡觉,最觉得惊奇的就是小琳达了。它趴在地板中央,耷拉着耳朵尖,抬起乌溜溜的小眼睛,一会儿看看小姐,一会儿又看看夏洛蒂夫人。而小姐和夏洛蒂夫人却都在紧张地朝窗台那边频频望去……
“噌”……琳达忽然警觉地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就朝窗台那边冲过去!借着助跑的力量飞身跃上了书桌,刚想冲着掀开窗帘露出的那张脸吠叫……却愣了一下!然后它就快乐地迎上前去。这个高度刚刚好哎!琳达幸福地和那位深夜的蒙面入侵者脑门贴脑门地顶蹭着……
“嘘……琳达乖,不许叫!不听话以后再不和你玩儿了!”蒙面入侵者低声安抚着它。
见入侵者轻轻跳进了屋子,温妮无法自控地哆嗦着!在这样的光线里,她唯一能够看清楚的,就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熠熠闪亮的眼睛了。
“先生,您……您能确保不被发现吗?这、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到小姐无瑕的名誉呀!”
“夏洛蒂夫人,我和您一样珍惜小姐的名誉!请您务必放心!”
“那、那就好……”
“夫人,楼下确定没有警卫?”
“确定!十点钟时我还假装去一楼取东西,留意观察了。自从地牢里关了那个人,总督府门外就有警卫通宵站岗了,但总督不喜欢楼里有警卫。您要去解救他,只有两道铜锁要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铁门和地牢的铁门。这是我和警卫闲聊时套问出来的。”
“明白!”
即使在这样黯淡的光线里,蒙面者也能看到温妮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和宽大的内室纱裙上不停抖动的蕾丝菲边……
温妮似乎也想要说点什么,却全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忽然走进了那些骑士小说最惊悚的情节之中……原来现实和文学是如此不同啊?读书的时候觉得精彩纷呈心潮澎湃!可亲身体验的时候,却只剩下颤抖的身体虚弱的心灵和一片空白的大脑。
蒙面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朝她点点头,然后接过夏洛蒂夫人递来的两块厚厚的软布,包裹住自己的两只鞋底,就蹑走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拧开门锁,缓缓地探出头去朝走廊的两边窥探着……
一身黑装的蒙面人就像个黑夜降临时才会在古堡里出没的幽灵,身体紧贴着墙根,无声地沿着楼梯一寸一寸地向下挪移着……他似乎对总督府非常熟悉。总督和温妮各自住在三楼正中的两间主卧室里。管家秘书和几个贴身男女仆住在二楼的几个房间。一楼除了大门旁边的警卫室,也有几个低等仆佣分住在不同的房间里。至于厨子、车伕、花匠和其他几个佣工杂役,都是城里的居民,晚上不需要住在总督府。
那个地下监牢就在一楼楼梯的左侧,平时是看不到的。为了遮挡,那里平时都是挂着一幅猩红色的丝绒落地帷幔,估计帷幔之后就是那道铁栅栏门了。
似乎又回到了海奥庄园那个惊魂之夜!同样是去救人,同样是从黑暗的三楼紧贴着墙边摸到一楼,但愿地下监牢里的那个贼与可怜的埃丽萨会有个不同的结局吧……
除了外面的雨声,总督府的整座小楼在这个深夜里都是静悄悄的,选择在这个时间行动,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总督府夜间一共有六个卫兵,两人一组。午夜零点换班之后,下一次换班要凌晨四点。此时零点上岗的两个卫兵已经在大门外站了两个多小时,肯定早就困倦了,估计现在是裹紧了雨衣靠着门廊的立柱在打盹吧。
楼外的冬雨沙沙地下个不停,黑暗的一楼走廊里空无一人。离得最近的警卫室和斜对面那间佣人的房中,都传出了交响乐一般此起彼伏还互有配合的鼾声。
轻轻掀开那层帷幔,黑牢里练就的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大铜锁。蒙面人掏出一块厚厚的丝绒手帕摊开来放在掌心,用它缓缓地托起铜锁,慢慢地用手帕包起来,只留下旁边的锁孔……
“咔哒”……虽说是有手帕包着,铜锁的锁舌被“夜莺”拔开的瞬间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其实这微弱的声响对于其他房间里熟睡的人来说,还比不上窗外的雨声大呢。可对于此刻的入侵者来说,简直就像在耳边打了个焦雷!
半晌没敢有任何动作。足足过了一分钟……确信丝毫没惊动任何人,这才半寸半寸地拉开铁门闪身进去。又把外面的帷幔放好,轻轻关上了铁门,转过一个平台,沿着墙角的楼梯向更黑暗的地下室一寸一寸地摸去……
地下室里的贼犯与入侵者拥有同款的黑牢出品的眼睛和耳朵。他早就知道入侵者的到来了,从他打开一楼那道铁门时就知道,这种开锁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他也知道来救他的是谁,因为入侵者用来开锁的那支“夜莺”还是贼犯亲手做的呢。
地牢的门锁也被以同样的方式打开了。不过,与夏洛蒂夫人说的不同,不只有两把锁,一共是四把锁!还有贼犯被反剪到背后锁上的手铐和双脚大铁镣上的铜锁。
两人默契地一声不出,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把卸下来的锁链铁镣都轻轻放在了地上,蒙面人默默地转身朝楼梯轻轻走去,贼犯无声地跟在他后面。
从地下室走到寂静无声的一楼,顺着楼梯又缓缓地挪到了三楼,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卧室里依然坐着两个比刚才哆嗦得更厉害的女人!温妮正紧紧搂着琳达,用手按住了它的嘴……
仍是一句话也没有,蒙面人朝夏洛蒂夫人点头示意,又望着温妮也点了点头,温妮也慌乱地点点头。蒙面人和贼犯就一前一后上了书桌,从敞开的窗户探身出去,抓住那株高大的蓝花楹树斜着伸向窗台的一根粗大枝桠,轻盈无声地又从敞开的窗口消失了……
夏洛蒂夫人连忙碎步跑了过去,关紧窗户上了锁再拉好窗帘。把地上的花盆重新摆回窗台,再拿出抹布把窗台书桌和地上的脚印统统擦拭干净,这才像全身脱力了似地跌坐在床上,和脸色同样苍白的温妮小姐一起十指紧扣放在胸前,默默地垂首祈祷……
夜雨中,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轻捷地爬上一道花廊的顶棚,从这里纵身跳到对面的墙头,紧接着,就无声的翻过了总督府后院高高的砖墙。两人先后落地,那个小个子忽然朝斜对面一条幽深的小巷发足狂奔过去!后面的高个子一怔,立刻拔腿就追!
前面的小个子就像只没头苍蝇一样朝着城西南那边乱蹿而去!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只是想赶快甩开身后那个紧追不舍的人。
翻过一道道低矮的栅栏,穿过一条条幽深的小巷,雨越下越大,两人早已跑得不辨东南西北,只是一味地哪里有空隙就往哪儿跑。忽然!在翻过了又一道砖墙之后,眼前赫然是一片开阔的沙滩,和漆黑的暗夜里在无边的雨幕中浊浪翻涌的大海……
跑上了空阔的海滩,再不用顾忌有人听见,荣兵压抑了许久的怒吼声终于爆发了!伴随着夜雨的沙沙声和海浪冲刷海岸的哗哗声,是两人在海滩上追逐呼喝的声音……
“你他 妈给我站……站住!我今天非剁你根手指头不可!你这贼……贼崽子!”
“我求……求求你别……别追啦!不用剁手指,我这就死……死在你面前……行吗?”
“少特么吓唬我!你要那么有……有种,你就干……干不出那缺德的事!”
“谢……谢谢你罗宾!让我可以……死……死在外边……不用……不用连累……”
不知小托尼在这些日子里都遭过些什么样的罪,否则荣兵和他比赛跑那根本就是开玩笑!这样的雨夜里在法兰西堡城中兜圈,他绝对可以在五分钟内就把荣兵甩得找不着北!
趁他这段话说得太长太吃力,脚下的速度放慢了,荣兵狂吼一声合身向前猛地一扑!
两人滚倒在沙滩上扭抱在一起翻了两个滚之后,荣兵终于骑在了小托尼身上,他毫不犹豫地挥拳就打!
“打死你!我他妈打死你个贱种!你伤了多少人的心哪?你把大叔都气成啥样了!?你这管不住自己贱爪子的贼!你这改不了吃屎的狗!!你……你……”
一个人要拿出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克制自我保护的本能?荣兵看到小托尼忽然放下了遮挡在脸前的双手,那张被折磨得几乎认不出是谁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既不惨叫,也不抵挡了,就这样无声地承受着荣兵雨点般的拳头!鼻孔、嘴角,额头上的污泥和血渍刚刚被夜雨冲刷掉,新鲜的血水又冒了出来,不停地顺着脸颊蜿蜒地流淌……
“别打了罗宾,怪累的。用疯狗刀吧,求你了!”
“你……!”
“谢谢你啊罗宾。关在海地岛监狱里一个多月,我就快熬不住了!我现在不怕死,只想快点死。可那些刑罚也太……这次忽然又把我押到马提尼克,我就知道怕是真的熬不过去了!我一直想死来着,可从我被那个珠宝店老板举报抓起来开始,他们就给我上了背铐和大镣,死不成啊!我真的……你信我吧罗宾……我真的宁可死都不愿意那样!可我也真怕自己熬不住!谢谢你,死在这里,我就不用出卖兄弟了……”
荣兵的眼泪和着雨水成串成串地落在小托尼破烂不堪的衣襟上……
他站了起来,声音沙哑地说:“滚起来!跟我去见大叔!要死要活你当着大伙的面自己说!”
“我……就不去了。没脸见大伙,更没脸见大叔,否则我刚才就不跑了。你还是让我死在这儿吧……”
“少他妈废话!老子拼死拼活救你出来不是听你逼逼这些的!”
荣兵弯下腰,一把揪住小托尼比以前更瘦更轻的身体拽了起来,薅着他的脖领子沿着海滩朝东边的码头走去。
虚弱的小托尼被荣兵拽着脖领子踉踉跄跄地刚走出几十步……忽然闪电般地伸手从荣兵的后腰拔出了疯狗刀,猛地挣脱了揪扯转身朝大海里跑去!
“你个贱种!到这时候还不忘偷我刀是吧?!我他妈今天就整死你得了!!”荣兵狂怒了!他吼叫着朝黑暗中的海潮里追去!
“别追了罗宾!我不想跑太远,水太深的地方你一会儿就找不到疯狗刀了,就这儿吧!”
小托尼已经跑到了齐腰深的海水里,转身面向荣兵,露出一口细碎的白牙忽然笑了。他缓缓地举起短刀,把锋刃对准了自己的喉管……
“罗宾,圣经上说——罪的工价乃是死!现在,该是我付出工价的时候了。等会儿记得把我的这双贼爪子切下来交给大叔。告诉他,我是躲在戈纳夫岛海岸的礁石后面,哭着听他骂我的……告诉他,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们大家!永别了兄弟……”
荣兵不敢再往前走了,他眼见小托尼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牙咬了起来,瘦削的腮帮子忽然鼓起……拿着刀的右胳膊肘猛地往斜上一扬……
“最后一句话!当过我是兄弟,听完我最后一句你再死!”
扬起的胳膊顿住了……
“我在鲨堡的黑牢里曾经也不想活了,我那时只想快点死了快点解脱!是老爹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孩子,既然你都不怕去死了,那为什么不敢再活一活呢?”
“那不一样罗宾!你就该活下去!你一直都是个好人!可我就不是……我六岁的时候就该死了!”
“你疯了托尼?我们都知道你七岁就偷东西了,可那也不至于……”
“你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的……姐姐美丽的长发被那个假装酒醉的老魔鬼揪住了使劲地往小屋里拖……她的手在残破的青砖地上拼命地抓挠着撕心裂肺地哭喊……‘托尼救我呀!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死去的妈妈份上你快救我呀……!!’可托尼呢?托尼这个下 流种子居然捂起耳朵就跑出家门逃进了深夜的暴雨里……他甚至自私到都没敢去喊邻居一声,只因为他怕又被那个老魔鬼毒打!”
荣兵赤红着眼睛紧盯着海中那个全身哆嗦得不成样子的孩子……
“我四处流浪……那么些年,我拼命想忘了这些!忘了那个雨夜!忘了姐姐的哭喊……可那些声音老是往我脑子里钻一个劲儿地钻没完没了地钻啊!每个噩梦里,我都像是飘浮在空中冰凉的夜雨里,正冷冷地盯着那个从家中狂奔而出的小托尼……他咋那么可恨呢?我想掐死他啊!他咋那么恶心呢?我想砸死他呀!!我、我杀了他吧!!!我要杀死那个混蛋!我恨死他了!我恨死他了呀……啊啊啊……!!!”
不知多少天的刑狱折磨……不知多少天的吃不饱睡不好……越狱之后被人狂追……此刻又猛然揭开了心灵最深处折磨了他整整12年的伤疤!这些痛苦的叠加似乎耗尽了小托尼最后一丝力气……他瘦小虚弱的身体已经被汹涌的海浪推搡得踉踉跄跄,疯狂又迷离的双眼已经被暴雨浇得睁不开了……荣兵觑此机会猛地扑了过去!左手一把攥住那个干枯瘦小的手腕!右手闪电般地夺过刀子!
小托尼早已疲惫到极限,他软软地倒在荣兵的怀里几乎虚脱了!可他瘦小的身体还在无力地挣扎着……还在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地嘶喊着……
“罗宾你快帮我杀了他呀!他是个无耻的懦夫!他是个下 流的胆小鬼!他竟然把自己唯一的亲人扔给了魔鬼……”
荣兵淌着血的右手把短刀插进后腰的K鞘里,左手使劲搂着小托尼大声喊:“你冷静点托尼!听我说!你那时才六岁呀!”
“他就像条小野狗一样哀鸣着远远地跑进了深夜的荒野……他就那样把最亲爱的姐姐扔给魔鬼了啊!我……我的心早就碎啦!已经全碎啦!!他早就该死啦!!!”
“不是你的错托尼!一个六岁的孩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有什么办法呀?”
“啊……啊啊……”
小托尼颤抖地耸动着双肩……在这弥天漫地的暴雨中,在这汹涌翻滚的海浪中,终于把压抑了整整十二年的痛苦撕心裂肺地嚎哭了出来!
荣兵紧紧地搂着他……
“哭吧托尼,对着深深的海洋使劲哭一场吧!你看,大海她那么深邃,那么宽广,她能帮我们藏住人间所有的苦难,所有的秘密,和所有的眼泪……哭吧托尼,哭够了跟我一起转过身去,然后就是新的一天了……”
荣兵背着已经完全虚脱的小托尼趟着水走上了沙滩,沿着海岸线朝东边的码头艰难地走去。
伏在他背上,半睡半醒的小托尼还在含混不清地喃喃着……
“没了……没有新的一天了……她说过只给我三个月,以后永远不许再打扰她……可现在……都二十二个月了……”
“嗯”
“可我上哪儿去弄一千路易呀?我以为傻瓜总督会给我们一万英镑的,可他……又把我们给骗了……”
“嗯”
“是我偷了铅盒里最大的那颗珍珠……可我真不知道那是费什家用来救命的……”
“嗯”
“我们终于捞出那个箱子了,我真高兴啊!可罗宾说……说有了钱也不许分……”
“嗯”
“我就做了最无耻的事情……虽然早就过了她说的三个月,可我想把所有的钱都给她的老板再跪下来求她们……”
“嗯”
“可我不识字啊!我怎么知道,镶嵌主宝石的黄金托盘后面雕刻的是‘敬奉于凯瑟琳•德•美第奇皇后……’”
“嗯”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活着是多么痛苦啊……我再也熬不住了……我也不想熬了……”
“她……是姐姐吧?”
“是……”
“在马赛之春?”
“是……”
天还没亮,可漫长的黑夜就快过去了。荣兵背着昏昏沉沉的小托尼踏上了长长的栈桥……
“全都出去!三哥,你也出去!”
船舱里静悄悄的,老德克帮的七个葫芦娃重新聚首了,可大家全都沉默着。荣兵忽然朝大家深深地弯下腰去……血红的双眼中满是水雾,他声音嘶哑地说:“大叔,各位兄弟,你们信我吗?我用生命保证!托尼是咱们的兄弟!他是做了错事,但那是为了救他唯一的亲人!那是个没法对人言说的隐痛!就像我们所有人都有的隐痛一样!我请求大伙原谅他,就像原谅咱们每个人都不完美……我求求大家了……”
说完他又挣扎着想给大家鞠躬,却被众人抱得死死的!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老德克。老德克的眼中明显有一丝水光闪过……旋即就被压了回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地开口了:“我信你,罗宾。我不再问了。那……欢迎回来,托尼。”
小托尼虚弱地靠坐在舱角,紧闭着嘴全身哆嗦着!听了这句话,他瘦弱的胸膛就开始剧烈地起伏着……猛地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一头扎进老德克的怀里放声大哭……
“大叔哇!我每天都骂自己!每天都打自己的贱手爪子!我太想大家了!我发疯地想念和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想得要命!大叔啊……我想你了……”
老德克再也绷不住了,他雄狮一般伟岸的身躯紧紧抱住瘦小的托尼,风霜刻划的面颊上有热泪在汹涌地奔流!
所有人都扭过脸去望向了窗外……舷窗之外的雨还在下着,可曙色已经悄悄来临了。
===========================================================================================================
比苦和痛更难以忍受的,是这些苦痛无人可以倾诉。——《荣兵日记•唐娜姐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