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打草惊蛇计,夺粮现旧识
书名:乱熙丰(上) 作者:西风吹叶静千林 本章字数:3239字 发布时间:2021-10-27

傅义亥寻了个隐蔽处远远望去。只见鬼章大营旌旗整肃,器械精利,军伍森然。心下暗叫不妙,若照此般情势,如何进得城中。正踌躇时,忽见一支车马自营中出来,一路向东而去。

傅义亥仔细观瞧,这支车马似是军中转运辎重所用,心下定然去往军廪。于是心生一计,莫不如前去探看一番,若果真是这等紧要去处,待入夜之时,伺机焚烧一座,权当打草惊蛇。见有敌来袭军廪,城外大营定然调动兵马,届时便可趁乱混进吐蕃营盘当中,如此尚有几分胜算。

打定主意,傅义亥紧了紧衣靠,跟随那支车马后面。行不多时,便见一处城池,此城非是要冲所在,未有西夏重兵把守,早早便被鬼章占据,建了军廪。聚入夏境以来劫掠粮草于此,以做久战军资。

傅义亥见此地戒备森严,也不敢贸然行事,便寻了处偏僻所在休息,只待入夜之时再做打算。

傅义亥正在小憩之时,但听得不远处窸窣声响,连忙起身。凝眉四下寻觅一番,正见二人抬了一具尸身缓缓向这厢走来。傅义亥闪身形藏于身旁一颗大树之后,待二人走到近前,傅义亥定睛看去,此二人一身勒规,所抬尸身却是一身扎规打扮,于是心下狐疑,屏息蹑足跟在二人身后。

这二人又行了不远,见四下无人,便将尸身放在原地。坐地喘息起来,其中一人开言道,“边巴兄弟,此事你我二人难逃一死,不如将主人尸身放置此处,各自逃命才是紧要。”

另外一人轻叹一声,“达瓦兄弟,主人之死,既非你我之过,如何能做这般不义之举。”

达瓦解下随身皮橐,取了两枚糌粑,分了一枚与边巴,边吃边道,“若不逃生,又当如何?”

边巴却也无计可施,便只得把着糌粑吃将起来,一时无语。

傅义亥虽不通吐蕃语,看二人神色便也猜出几分缘由。暗自思忖一番,傅义亥这才现了身形,将手中大棍地上一戳,道:“二位可是那军廪中的仆卒?”

二人见面前闪出一位汉人,体态急健,站定原地如双脚生根一般,便知此人身上定有武艺,却不知是何来历,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傅义亥见状,微微一笑,“二位莫要惊慌,我乃汉地而来,非是细作。”

边巴通晓汉语,上下打量一番傅义亥,问道,“还不知官人高姓大名?所为何事而来?”

“我乃肤施傅义亥,正欲去往删丹。却不料城垣被围,进退不得,于是在此地宽转,寻觅些吃食果腹。”

边巴、达瓦二人到底是仆卒出身,性情敦厚。也未多想,便取了糌粑、肉脯出来奉与傅义亥,又指指地上尸身,“主人腰间酒囊中还有些答剌苏,我二人不便取下,官人若饮,自取便是。”

傅义亥来至尸身面前,细细端详一番,只见此尸身头上一顶狐皮帽,身着肥腰长袖,紫红色大襟长袍,左襟大,右襟小,长至膝,金银线走了一遭襟边。另有狐皮镶边氆氇一件,腰间短刀、囊袋均未动过。足见此二奴对主人未有不敬之意。

傅义亥在长安时倒也见过吐蕃贵人,于是故意问道,“看此人穿着,不似一般军汉,不知与你二人有何干系?”

这一问,只叫二人愁容不展,沉吟了片刻,边巴才开言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乃是温末,今日随主人来探押粮驿道。行至途中,主人突然坠马,暴毙而亡。我二人商议一番,只得将主人尸身抬至此处,正没主意。恰限遇到官人。”

傅义亥听罢,一边解下尸身上酒囊,一边粗略探查一番,果然尸身上未有金创痕迹,想来定是因病暴毙。

傅义亥将酒饭把在身前,吃喝了一阵,正想到一条计策。于是呵呵一笑,“二位此刻到了恶限,却也不必心焦,我这厢正有条妙计可救度你二人则个。”

二人听闻,连忙纳头就拜。响头磕了一阵,边巴轻声问道,“官人与我二人非亲非故,如何这般菩萨心肠?”

傅义亥哈哈大笑,“你二人非富非贵,我平白啜赚你二人与我有甚便宜。你二人可有宝眷尚在城中?”

边巴憨笑一阵,摇了摇头。

傅义亥起身来到二人面前,双手扶住二人肩头,轻轻一拍,“若你二人助我一事,我不仅保得你二人性命周全。从此后,便在我鞍前马后效力,我传你二人武艺,再各寻一门亲事可好?”

边巴听罢,与达瓦耳语几句,达瓦会意,二人又是纳头一阵痛拜。傅义亥也受不得这般大礼,将二人搀扶起身,再将计策一一述说一番。

待到入夜时分,傅义亥换了那尸身上的一身扎规,再将行囊兵刃藏匿起来。由二人引着回了军廪所在城池。

趁着夜色昏暗,三人一路入得城内,却也无人识得其中有诈。大小关卡,竟无一阻拦。在城内行不多时,三人来至一处仓廪。仓外只见五七个吐蕃军士把守,燃了两堆篝火,团坐那厢向火。远处扎了几把松明,还有一处仓廪,边巴悄悄用手指点,“官人且看,那屋中自有硫磺烟硝。”

凡有硫磺烟硝处,自然见不得火光,那破屋周遭甚是昏暗。傅义亥虽然轻功稀松,却也胜过常人,寻了个值守军士疏失的空隙,翻窗入得屋内。果然此处有些许硫磺烟硝堆放一处。

傅义亥摸黑寻了一桶硫磺,取了些遍洒在地上,又洒出一条引信直至窗前。再探头窗外,见并无吐蕃军士,于是翻身出去,燃了一个火折子掷在引信之上,便离了那屋,与边巴、达瓦二人在远处埋伏下来。

果然屋中火光一闪,屋外军士顿时警醒起来,有军士提水前来。另有军士鸣梆,城中顷刻间一片杂乱。

吐蕃军士虽然竭力扑救,怎奈严冬干燥,火势疾走,不多时那屋中便燃起熊熊大火。众军士见势不妙,纷纷四散逃开。只听得一声巨响,那破屋便炸成碎片,一股气浪将周遭军士冲倒在地。

这值守仓廪吐蕃军士倒也临危不乱,森严严将各自军廪护住当中,不为所动。傅义亥见状,心下既无下手时机,便只闹这一番,那边厢围城军士定然为之所动。想到此,便趁乱领了边巴、达瓦二人偷偷出了城去。三人伏在半途之中,静观其变。

吐蕃军士虽未看出端倪,但此时远处正有人看的真切。原来傅义亥与那一队辽军斥候分别之后,便有二人尾随,以探其踪。见其入了吐蕃攻占城池,便在远处设了坐哨。城内这一阵大乱,那两名斥候正窥见吐蕃粮草所在。此事干系重大,二人不敢怠慢,即刻动身回去传报。

是夜,耶律合鲁这厢闻听奏报不禁大喜。连忙传令下去,大军拔寨,出了巴丹吉林大漠,向东杀去。

鬼章那厢也得奏报,说是军廪中硫磺烟硝起火,走了大水。心下此地恐生变故,便命人押运粮草辎重先向删丹城外大营开拔,又遣了一哨人马前去护卫。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次日天光放亮之时,辽军与押运粮草吐蕃军士正撞在一处。未等吐蕃军士分辨,耶律向宴已然传令下去,刹那间,辽兵分做三队,一队皂旗,一队红旗,一队青旗。直闯进吐蕃军中,将押运军伍截为四段,厮杀起来。

吐蕃军士虽然早有防备,不期却是辽国军马。辽军中,早已传闻粮草殆尽,此刻见了一车车粮草,便如见了救星一般,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只杀得吐蕃军士节节败退,眼见抵挡不住。忽听得辽军中军中一阵鼓响,中间红旗一队,得了令号,个个罢了厮杀,骑兵为表,步军为里,引着大小车辆便往北去。

还未至中军阵中,只听得辽军身后一阵喊杀声,再看时,不知何处杀来一哨西夏军马,待辽军回过神来,只见一将胯下一匹乌骓马,头上冲天角铁头鍪,销金黄罗抹额,身上七星打钉皂罗袍,乌油对嵌铠甲,手上一对擂鼓瓮金锤,引着夏军直奔中军杀来。

此人武艺了得,双锤所到之处,重者砸成肉糜,轻者筋断骨折。辽军之中哪个阻得。耶律向宴见此情形,大喝一声,一横手中大刀,催马杀来。二将在阵中左盘右旋,一来一往,战了十几回合。耶律向宴武艺虽然在辽军中无出其右者,但此刻对面这夏将武艺胜过自己无算。若不是一对大锤舞得不得章法,耶律向宴恐怕早已命丧于此。

如是这般,耶律向宴也觉得招架不住,正欲虚晃一招退出,却不料正被对面大将捉了个破绽,右手一锤挂飞手中大刀,左手锤随即呼啸而来。

耶律向宴心下休矣,合了双目只待受死。却不料耳畔边一声脆响,再睁眼看去,但见王盛手擎大棍,将这一锤磕开。大喝一声,“洒家倒要看看今日何人伤我兄长!”

原来适才战乱之中,王盛等人挣脱镣铐,各自拾了兵刃,正欲趁乱逃去。怎料王盛正瞥见耶律向宴与一员夏将马打盘旋,战在一处。

正因耶律向宴爱惜王盛武艺人品,与他私下认结了兄弟,此刻王盛也顾不得许多,摆棍便向那夏将冲来,正巧救了耶律向宴一命。

那夏将这一锤被人挡开,心中也是一惊,定睛观瞧王盛一阵,不禁问道,“王校尉如何在此?!”说罢向上推了推头鍪。

王盛这才看的真切,也惊呼道,“原是陆道长!”

二人还未及多言,西夏军士已然夺了车辆,一路向删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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