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2日，全国知名高考小镇在1月7日，2月7日，发生过两起手法一致的凶杀案的新闻，通过全网热搜的方式，进入到了公众的视野并引起了社会的哗然。
当然，或许是不想造成民众恐慌，亦或许是为了不让有反 社会人格的人学习作案方式，这个报道里对于凶案的细节并没有过多的提及，而是着重笔墨去成立专案组，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将此案侦破，凶手也已经落网。
3月13日上午十点，在河州县公安局报告厅，召开了表彰大会，对“鹏程桥连环杀人案”专案组成员进行了表彰。虽然到场的是四个人，却是白非、孙俊宇、左佳和马国亮。
至于沈骁，不但没有出现在现场，在整个表彰会的过程中连沈骁的名字都没提过一句，仿佛沈骁这个名字压根和鹏程桥杀人案毫无关系。
只是在专案组几人与台下的低声对话中，才可以明白，原来这沈骁是真实存在过的。
“你们仨别总偷偷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马国亮一脸无奈的对着总是偷瞟自己的专案组三人低声说道：“让我取代小沈的功劳，你们以为我会拿的心安理得？这奖状，我现在捧在手里都觉得烫手！”
说到这里，台上的某位领导的讲话正好到达了一个停顿，马国亮十分敏锐的立即正襟危坐，带动着鼓掌。
等掌声平息，台上的那位领导继续冗长演讲，马国亮才继续说道：“可我回犬马镇的时候，沈骁那小子已经一气之下离开了，我给他老师也说了，他老师却对他撂挑子一笑而过。”
马国亮的话，实际上此时专案组这三人又有哪个不知道是事实呢？
3月11日夜晚，专案组四人刚刚拿到赵文杰签过字的笔录后，便被李安国叫去了办公室。
本来这只是一个正常的结案汇报流程，但是在汇报的最后，沈骁却是临时“反悔”，拒绝结案。
“小沈，整个案件我虽然都没参与，但是你们的办案过程老马都有给我汇报，赵文杰是你们发现的嫌疑，证据也是你们找到的，怎么现在又觉得他不像真的凶手了？”李安国在听到沈骁有些牵强的理由后，不解的问。
“我只是觉得，这整个案件还有疑点，需要暂缓结案，让我们先将所有疑点都排除掉。”沈骁说。
“什么疑点？我觉得你们收集的证据已经足够充分了。”李安国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骁。
“这……”沈骁的心中的确是有明确疑点的，但他犹豫能不能告诉李安国，虽然在过去的几天里，马国亮每天都有向这位李局长汇报进展，但都是汇报已经确认过的东西，像这种疑点什么的……
看到沈骁的迟疑，李安国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对四人下了逐客令：“既然说不出来，就先出去吧。”
“李局，我国刑事诉讼的原则不是疑罪从无吗？”沈骁仍然坚持道：“难道再宽限一些时间都不行吗？我只要两天…不，只要一天时间，如果查不出什么，就结案。”
李安国却是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已经被赵文杰签名并按上手印的笔录：“既然犯罪嫌疑人已经签字了，你们专案组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案件的后续会移交给我们犬马镇刑警大队负责，如果真有什么问题，相信我们刑警大队也会发现。”
说到这里，李安国冲着白非笑了笑，旋即才转头对沈骁笑着问道：“我们局刑事案件由马副局长负责，刑警大队队长是白非，难道你连他们两个都不相信？”
李安国的问题，让沈骁是一时之间难以回答，毕竟白非此时就在这里，而马国亮也是自己老师的同学，如果自己继续说下去，就显得有些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了。
“小沈同志，时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好好准备一下发言稿，侦破这种重大的刑事案件，还是在犬马镇这种GDP重地的案件，上头肯定会举行表彰大会的。”李安国语重心长的对沈骁说道。
不过他的话还未说完，沈骁便是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虽然这个李安国虽然话语说得还算是客气，但什么叫专案组任务结束了？这不是赶他离开的意思吗？而疑点还没有完全排除，就让他上台去接受表彰，沈骁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带着这样的一股怨气，沈骁没有与任何人告别，就拖着行李箱，打了一辆车，离开了犬马镇，若是有旁观者，定然会发现沈骁离去时与沈骁到来时的画面竟然是如此地一致。
……
“我们不是针对你。”表彰会上，左佳对刚刚深表无奈的马国亮说道：“沈哥在离开之后也告诉过我们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在哪里，我们也向您汇报过，结果还是收到了专案组解散的通知。”
沈骁并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离开犬马镇以后，他还是将自己总结出来的关于这个案子的几个疑点发到了专案组的微信群了。
马国亮闻言，点了点头，旋即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利害关系我已经跟上头反映了，本来是有转机的，但不知道是谁把消息透露到被害者家属那里了，他们认为我们抓到凶手不结案就是要包庇罪犯，还跑到县政府那边威胁说我们如果继续包庇罪犯，他们就把事情闹到网上去。”
“这不是不讲理吗？！”孙俊宇闻言，顿时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猛然一拍椅子把手。
此时还在开表彰会，专案组几人又是坐在第一排，孙俊宇没有刻意压低的嗓门，立即就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而正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某镇领导，也因为自己的讲话激 情被打断，而略显不满地看着孙俊宇。
孙俊宇被那么多人同时盯着，顿感尴尬，不过只一瞬间，他便意识到什么，理直气壮地就向着那个镇领导回瞪过去。
被孙俊宇这个时常与凶恶之徒作斗争的武 警一瞪，那镇领导不由心生胆怯，想到似乎这场表彰会，这些专案组成员才是主角，便是不再追究自己被打断的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将背的烂熟于心的稿件慷慨激昂地讲出。
“老师，如果家属随便闹一闹，就能影响案件的侦破，那公 检法系统未免显得太儿戏了。”等所有与会人员的注意力都从孙俊宇身上转移回到台上的那个演讲者身上，白非压低声音，也是不满的说。
见到自己的得意弟子都如此说，马国亮更显无奈：“白非啊，你要知道，越小的地方，公 检法的严肃性便越低。”
“可……”白非还想说什么，却看到自己的老师对自己摆了摆手。
然后，便听马国亮说道：“明面上是结案了，不过我也争取到了把赵文杰移交检察机关的时间，能不能通过这段时间排除疑点或者是找到新的嫌疑，就看你们的了。”
……
与此同时，省检 察院大门对面的一家小饭店内。
沈骁与一个满头白发面目看起来却不过四十来岁，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隔着餐桌而坐，餐桌上只有两杯茶水，而周围餐桌上食客们的大快朵颐，也并未对两人的食欲产生影响。
两人之间此时的氛围，看起来十分古怪。
“对你的审查还没结束，你在河州县那边也辛苦，再休息休息。”中年男人说道。
“还没结束？”沈骁此时的神情就仿佛是比什么事情给气笑了：“老师，前交通局长潜逃出国那个案子就是我大意了，我清清白白，查起来需要那么久？”
原来，此时沈骁对面所坐的中年男子，便是沈骁的老师闫朔。
“本来就给你也说过，正常的停职审查时间是半年，你小子数数这才过去了几天？”闫朔没好气地瞪了沈骁一眼，看到沈骁一副颓丧模样，似有些同情，语气又柔和了一些：“当然，你在借调过程中算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这些，咱们单位的领导可都心里明白，他们也知道你想回来做贡献的迫切心情，应该停职期会考虑缩短，你安心再等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就会有消息。”
“还要一个月？”沈骁瞪起双眼。
“是至少一个月。”纠正完沈骁的理解，闫朔不急不缓拿起面前的一次性透明塑料杯，向里面倒了一点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旋即便是不管冷热，给自己灌下了一大口。
沈骁还想说什么，但旋即想到的确正如闫朔所说，停职审查期原定是半年，自己要求更多其实也只能是为难闫朔，于是索性住了口。
“我要是你，趁着这个功夫，就当时放长假了，四处玩一玩，这假期可比平常的节假日要划算，至少心头上没有案子，也不担心自己会被紧急召回。”闫朔宽慰道：“这样的长假，一杯都难得见一次，我可羡慕得很。”
沈骁闻言，双眼不禁闪过了一丝光亮，旋即点了点头：“好。”
见沈骁答应得如此干脆，闫朔脸上浮现出了讶然神情，沈骁的犟脾气他还能不了解，他绝不相信几天不见，沈骁就转了性，那么听劝了？
闫朔在面对沈骁时，本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于是，闫朔不禁好奇的对沈骁问道：“你是有想好去什么地方吗？”
沈骁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去日本。”
“日本啊……”闫朔闻言，略显惊讶，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这个关门弟子是属于那种特别爱国的，别说日本，哪怕同事里有人去“欧美列强”这些国家，他听说后都会投以鄙夷的眼神。
不过这意外的神情，在闫朔的脸上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
旋即，便见闫朔干笑道：“日本好啊，北海道，富士山，奈良，去见识见识异国风情，好好散散心。”
“手续上没问题吗？”沈骁问。
毕竟他这属于职务失误的停职审查，出国是蛮忌讳的。
“想去哪就去哪，手续交给我。”说着，闫朔便是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沈骁：“国际信用 卡，带着。”
“老师，这……”沈骁想要推辞。
闫朔却是在沈骁推辞之前，开口打断：“让你拿你就拿着，里面额度也不多。”
见沈骁还是有些不愿意收，闫朔继续说：“我现在这个级别，和你师母想出国玩，流程都繁琐的要命，我们俩也没有孩子，都把你当自己孩子看，趁着你现在出国没那么繁琐，多替我们玩玩也好。”
沈骁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是强自一笑，收下了那张信用 卡。
……
3月28日，由日本京都飞来的客机在河洲县机场的停机坪缓缓打开舱门。
一身灰色休闲西装的沈骁在人群的末尾，从连接通道独自走出。
这架客机上多数都是成群结队的游客，这些春游日本的游客，各个脸上在此时都洋溢着笑容，似乎旅途的快乐让他们意犹未尽。只有沈骁是独自一人，神情也是淡漠，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但此时的他，却并不会因为就此一人，而感到孤独。
之所以沈骁并没有直接飞回省城，而是来到了河洲县，是因为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他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嗯，是关于鹏程桥杀人案的许多事情。
……
当天下午四点，河洲县看守所。
沈骁和白非隔着探视玻璃，看着对面那个已经被剃去胡须，剪成毛寸，穿着橘黄色印有“河洲县看守所1223”字样背心的青年男人。
“赵文杰，我们来看你了。”
青年男人正是鹏程桥杀人案的最大嫌疑人赵文杰，见赵文杰和沈骁对视良久都未开口，白非才说道。
赵文杰闻言，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两位警官，在之前的审讯里，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你们今天来，是还要问一些什么？”
白非看向沈骁，沈骁淡笑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疑惑呢，的确是有，不过再次之前，我先给你分享一下我刚编出来的一个故事。”
“好。沈警官请讲，我一定洗耳恭听。”赵文杰仍旧保持着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对着沈骁展现出了无比沉着的笑容来。
只是，这样的沉着又能保持多久呢？
只见沈骁从随身背着的挎包中拿出一个笔记本，一面翻动，一面对赵文杰说道：“有一个男孩，和你童年时的经历差不多，高中毕业以后，凭借天赋自学了许多你认为比较有用的知识，然后，为她喜欢的女孩子写下了一首足以让这个女孩火遍大江南北的民谣。凭借这首歌，男孩和女孩赚了很多钱，女孩也成为了一个火爆全国的新锐歌手。”
赵文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仿佛是在嘲讽沈骁将原本就人尽皆知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对于赵文杰的这番神态，沈骁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有了钱，有了名，男孩和女孩难免就会产生一些分歧，无论是对未来事业的发展规划，还是两人的感情。”
赵文杰身子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骁。
“分歧愈演愈烈，二人最终选择分道扬镳。”沈骁看向表情愈发局促的赵文杰，顿了顿旋即再次开口：“男孩，五湖四海的旅游，国内玩得差不多了，就出国去玩，那首民谣让他获得的分红实在是太多了，足够他毫不停歇地游玩好几年。而那个女孩呢，则是成功凭借着天籁般的嗓音，参加了一档国内赫赫有名的歌手类选秀，并夺得冠军，签入了内地最顶尖的娱乐公司。”
此时的赵文杰，已经不再敢与沈骁对视了。
“原本，男孩和女孩其实走的是各自安好，逐渐陌生的路。但女孩不知道的是，男孩其实还是在默默关注着女孩。”说到这里，沈骁故作一愣，旋即便见他笑着拍了拍嘴巴。
赵文杰抬起头，看向沈骁，却见沈骁对他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目光：“抱歉，说是默默关注实在不太合适，因为那个男孩为了女孩可做了不少事呢。”
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的赵文杰，沈骁继续道：“男孩觉得，女孩因为自己所创作的那首民谣，已经由天使堕落为了一个平凡的，追逐名利的‘戏子’。男孩深爱着这个女孩，他实在不忍心看女孩继续这样堕落下去，他要拯救女孩，于是他在无法联系到女孩的情况下，通过购买网络水军的方式，发出舆论，试图指出女孩已经忘记了本心。”
赵文杰再次低下头去，不过与之前的淡定从容不同，此时的赵文杰，已经不自觉地将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
沈骁当然不会就此停下等待赵文杰去平复心情，而是用一种带着调侃的语气继续说道：“无奈，网络舆论这种东西，生出容易，但想要平息却很难。更何况，那一年女孩在内娱实在太过于风光了，树大招风，对家的团队，以及女孩所在的公司的竞争对手，都开始购买通稿，购买舆论水军，对女孩进行无边无际的批判，那段时间，那个女孩或许连呼吸都是错的。”
说到这里，沈骁停顿了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倒不是沈骁故意表演来气赵文杰，他是真情实感的感到惋惜。
一旁的白非却是注意到，此时，在探视间内的赵文杰，双眼似乎变得有些发红。
“在男孩想尽一切办法为女孩消除舆论的时候，却是得到了女孩在海外自杀身亡的消息。”沈骁的语速减缓了几分：“这样残酷的事实，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对男孩子造成了此生以来最大的打击，甚至比起儿时父母离异，高中时相依为命的母亲病死床榻对他的打击还要大。这当然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个女孩是把他带出阴霾的天使，他却因为极其自私的占有欲，将女孩推入了黑暗。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男孩都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认为，女孩是被他害死的。直到……”
沈骁的语速降到了极致：“他从他奶奶的生前好友那里，听说了家乡的一起诡异的杀人案。”
虽然此时的赵文杰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沈骁还是微不可查地听到了赵文杰变得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或许是出于直觉，他并没有去了解详细的情况，就下意识的判断，这一起凶杀案，绝对和那个死在异国他乡的女孩有关。”沈骁讲到这里，竟是不再继续降下去了，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赵文杰。
赵文杰感受到了沈骁的目光，不禁问道：“然后呢？怎么不说了？”
“接下来的故事，我想听你来讲。”沈骁的目光丝毫不离开赵文杰，说道。
赵文杰微微一怔，旋即笑着摇头：“您讲的故事，我怎么可能接得下去？”
或许连赵文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在面对沈骁时，他的态度不再是针锋相对，而是变得卑微了不少。
听见赵文杰如此说，沈骁对着他笑着挑了挑眉毛，只是拖着长音说了三个字“哦？是吗？”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沈骁便不再言语，而是饱含深意地看着赵文杰，而沈骁的手指，则是有节奏的在探视玻璃上敲击，在白非感觉，这样的敲击，犹如给赵文杰坦白的倒计时。
约莫半分钟后，见赵文杰仍未开口，沈骁故作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好吧，那就我继续说吧。男孩用远超于警方的速度，查到原本自己家教带过的一个女学生的QQ号在命案发生前曾被盗用过，还有，男孩奶奶名下那个自从他的奶奶去世后就一直空着的房子，竟然也有了水费记录，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可能压根就没有死。”
赵文杰的身子再次一颤，不再与沈骁对视，也不再将视线挪移到别处，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还要我继续讲吗？比如讲讲你是怎么将她所犯下的错误一条一条揽在你自己身上的，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让我们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魔？”沈骁笑问道。
赵文杰并没有睁开双眼，却是缓缓开了口：“她现在……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