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安平的马车在闹市中穿行,不多久便停在了虞牡亭门前。安平下了马车,与青宁走进了虞牡亭。
虞牡亭虽为风月场所,里面的装潢倒也比安平想象的要素雅得多。嬷嬷红姑正在大堂里招呼着客人,瞥眼却见客人中竟还有两名貌美的女子,女子衣着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想来又是哪家府上的女眷来虞牡亭瞧个新鲜了。红姑想着,当即便扭着腰肢上了前去。
“哟,两位姑娘来咱虞牡亭可是有何要事呢?”红姑望着二人,轻声笑道。
“本……本姑娘听说牡丹姑娘的琴弹得不错,特来请教请教。”毕竟是头一次进来这风月场所,安平脸一红,心里一慌,差点说漏了嘴儿。
红姑精通世故,但碰上女人来逛青楼的却还是第一次,不由得便多看了几下,妩媚道,“姑娘来得真是不巧,牡丹正在花须楼接着客呢!”
“那也无妨,我就在这等着便是。”安平望了红姑一眼,话语坚定不容拒绝。
虞牡亭接待的从来都是男客,安平执意要留下,红姑不免有些为难。这男人来虞牡亭无非是寻花问柳,就算是在大堂,也时常会与姑娘们做些出格的事来,旁人是见惯不怪了,可眼前的这位女子却是一副大家闺秀的装扮,这等男女之事若让她瞧了去,岂非让人难堪。
果不其然,在亲眼见了几对男女当众调戏,甚而不顾场合亲起了嘴来,安平羞得满面通红,忙别过了脸去不再看那几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姑娘您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坐在这也不是个事儿呀!”红姑劝道,“您不若报下名来,先回去好生歇着,等哪天牡丹姑娘得空了,再亲自去您府上拜访,可好?”
红姑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其实不过是想着法子将安平打发走罢了,至于安平是哪家府上的女眷,她才不会在乎呢,更别说是让那牡丹姑娘去赴这个约了。
红姑的心思安平一眼便瞧了出来,红姑越是如此,安平越是铁了心非要见一见牡丹不可。
“怎么,嬷嬷这虞牡亭是不欢迎本姑娘么?”安平冷冷笑了起来,转而与青宁使了个眼色。
青宁会意,随即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了几锭银子,放在了桌上。那银子少说也有一百多两,红姑看得眼都直了,青宁望着她贪婪的嘴脸,不由有些轻蔑,说道,“怎样,我家小姐可以见牡丹姑娘了吗?”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红姑忙将桌上的银子全数收了,却仍装作为难道,“牡丹姑娘此刻确实正在接客,姑娘怕是要等好一会儿才能见着她呢!”
安平了然道,“不碍事,本姑娘等着她便是。”
红姑既收了人家钱财,自然也不会再赶着安平走了,只是这大堂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儿都有,若让安平这样一个貌美的姑娘呆在此处,保不住会生出什么风波来。
红姑灵光一闪,便想出了一个去处,便与安平说道,“姑娘继续坐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我看姑娘不如先随我到花须楼去,姑娘在花须楼寻个地处歇着,待牡丹奏完了曲儿,我即刻带她来见姑娘。”
安平想了一想,红姑所言也正合她意,便点头道,“那劳烦嬷嬷带路了。”
“姑娘请随我来罢!”红姑施施然一笑,领着安平向后院走去。
走过虞牡亭的大堂,沿着一小道穿过一花园,此处的姑娘们穿着花衣招展,与宾客说着笑儿。一座大楼屹立花园一隅,楼中央的匾额上写有“虞欢楼”三个大字,从楼里也隐隐约约传来了男女的呻吟之声。
走过花园再沿着池塘边的长廊走上几步,迎面便迎来了一座歇山顶式的三层楼阁,楼阁翘角飞檐,雕梁画柱,打造得甚是精美。从楼里隐隐传来悠扬琴声,乐声婉转动听,犹如仙乐。走进楼去,却见大堂正中央搭了一戏台,台上一姑娘边舞边唱,唱的是诗经《蒹葭》一曲,再看那舞姿优美,轻灵如游凤;歌声悠扬,清脆如鸟鸣,的确令人陶醉。
此楼便是花须楼了,而台上那位奏乐的蒙面女子正是牡丹。
红姑将安平请入了菅冬阁内,小厮奉上了清茶点心来,随后二人便都退下了。安平端坐在柔软的布墩上,捧着茶盏细细品饮。想起虞牡亭的嬷嬷说牡丹这一曲没那么快结束,安平闲着无事,便细细打量起这菅冬阁。
安平原还以为青楼妓院的装潢以奢靡见长,却不想菅冬阁却是出乎预料的素雅平淡,桌案上香炉里焚着的梨花香清新恬淡,一旁青白瓷花瓶里的栀子花倒也雅致,却也无甚出众之处。
见惯了皇宫里的奢华,乍一见这菅冬阁的素淡安平也觉着十分养眼,正欲再多看几眼,眼眸一瞥却瞧见了角落里放着的古琴。古琴造型粗犷,做工不甚精细,按理说比这好上百倍的琴安平是见得多了,然而却单单是这一件,古木上泛着的幽幽的光却实实在在刺痛了安平的眼。
安平知晓,这古琴本应该是在将军府里的。 秦月死后,安平向秦阳讨要过几回,秦阳也不愿将古琴送给她。渴望已久的东西却出现在了牡丹的房里,安平虽早已知晓那是秦阳送给她的,心中却不愿相信,如今亲眼得见,更是要吃味了。
“原来牡丹姑娘与将军关系这样好呢,将军就连秦姑娘的琴也送她了……”青宁看着安平的面色,小心翼翼说道。
安平闻言神色微微变了变,嘴上虽不说话,但她的不悦已经完全表露出来了。青宁却似没发觉一般,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奴婢记得殿下也极是喜欢这古琴罢?将军却怎么也不愿送您,莫非将军与牡丹姑娘……”
“不过一把破琴罢了,本宫何曾看上眼了!”安平面色铁青,怒言斥道。
“是是,奴婢说错了。”青宁见安平发怒,急忙跪了下来,“破琴一把,哪里配得上殿下的尊贵。”
安平忍了怒气,淡淡看她一眼,道,“起来吧,这毕竟不是府里,你动不动就下跪,若泄露了本宫身份,岂不是让人笑话。”
“是……”青宁讪讪应了一声,起来了。
安平随后不再看她,径自端坐古琴前,随手弹了起来。这三年安平养尊处优,又为一个情字所困,日日慵懒懈怠,不似初习琴技那般苦练,日渐久之,竟生疏了起来。如今着手再弹,已不得要领,琴声也不似从前那样流畅了。
弹了几拨,安平只觉生涩难听,便住了手再弹不下去了。
安平甩手叹气,想起方才在楼下听见的牡丹那动听如仙乐一般的琴声,心中不由苦恼了起来,一时出神,竟未察觉有一名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阁下是谁?怎会出现在牡丹姑娘的房里?” 女子一双媚眼将安平上下打量了一番,惊觉这才是人间尤物哪,相较之下虞牡亭的姑娘可都黯然失色了。
“妹妹出身小户人家,姓名不值一提。”安平有意隐瞒了身份,微微颦了秀眉道,“听说牡丹姑娘琴技一绝,妹妹仰慕不已,便瞒了家里人来了虞牡亭。还望这位姐姐……勿要传出去。”
“自然。”女子了然一笑,旋即在安平面前坐下,自斟一盏茶饮了起来。
“不过从来都是男子逛青楼喝花酒的,像姑娘这般……”女子嘴角露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像姑娘这般大胆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看着女子面上促狭的笑意,安平不禁羞得面红耳赤,忙端起茶盏假意喝茶,这才缓了过去。
“不知姐姐怎么称呼呢?”安平待面色恢复如常,问道。
以安平的身份,她本不必屈尊问那女子姓名的,之所以问起无非是看这女子在牡丹的房中没有丝毫拘谨,便以为二人的关系不一般罢了。
女子放下了茶盏,一双媚眼如丝,毫不避讳地望着安平的眼睛,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叫莞秋,看姑娘衣着也不似普通人家的姑娘,姑娘既不愿透露姓名,莞秋也不勉强。只是姑娘面前,莞秋不敢妄自称大,若姑娘不嫌弃,可叫我一声莞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