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万安城的官道上。
上官植把张子方看得,他直感一阵阵的不不适,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上官大人,为何这般看我?”
“你与皇甫家的那个丫鬟认识?”
“你说阿玉啊?”张子方似乎是松了口气说道,“她全名叫苏玉,是苏师傅的孙女。”
“哦,原来她是苏老先生的孙女。”上官植似乎思考着什么,忽然想到什么的说道,“那她不应该叫你师叔吗?”
张子方闻言手上拿水的姿势一顿,神情有些许不自然的尴尬。上官植见张子方这般神情,好像想到了什么,笑盈盈的说道:“你喜欢苏玉?”张子方声音有些生硬的说:“不,我...我没有呀。”上官植看张子方如此,也不拆穿他。
傍晚时分,酉时六刻。
上官植一行人来到了最近的一处驿站,两个车夫将马车牵去安置。张子方拿出地图对着上官植、皇甫盈盈、苏玉三人说道:“按咱们的速度,今天之内应该能赶到永宁村。”
四人之中就属苏玉最活泼,她马上问道:“子方哥哥,这永宁村好玩吗?”张子方笑着说道:“好不好玩我不知道,不过听说那里附近有梦貘出没。”苏玉听到后,双眼放光般,激动说道:“真的吗?”连皇甫盈盈似乎也有些动容,听张子方款款道来。
上官植看她们聊得火热,便自行去吩咐准备饭菜。
相传梦貘是一种神奇的妖兽,虽是妖兽,却从不害人,以梦为食,亦擅长造梦。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便又继续上路,往永宁村赶去。
亥时,六人两马车终于来到一个村入口,见已将近子夜众人决定先找一家客栈落脚留宿。不一会儿,众人在村入口不远处,看见了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名叫明日。
一番交涉后六人也是分别入住客房,上官植、皇甫盈盈进住顶楼的天字一号房与天字二号房,苏玉、张子方则分别住地字一号房与地字二号房。
上官植洗漱一番正欲休息之时,忽然闻到一股很好闻的气味,然后好似听到什么动物的鸣叫声,竟异常好听仿佛摇篮曲一般。上官植随着这鸣叫声,进入了梦乡。
梦境中上官植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上官植从有记忆开始就像是一个孤儿,流浪在虞京城街头,衣衫褴褛俨然一副小乞儿模样。所幸上天并未抛弃上官植一般,他在一个大府门口快饿死的时候,里面出来了一个慈祥和蔼的老爷爷。
老爷爷将上官植带回府内不仅给他吃的,还给他换了一身新衣服,然后询问他的事情。上官植没有任何隐瞒,一一如实作答。老爷爷听罢叹息了一声,不知是否在感叹他的可怜身世,还是感叹什么。
就在上官植吃完,懂事的准备离去时,老爷爷叫住了他,笑盈盈的问:“我叫上官明,你不介意的话做我孙子好不好?”上官植虽然那时候还小,但也一脸疑惑不解,不明白这个刚认识的老爷爷为什么这么做,难不成对方是个大善人?如果不是,那就是脑子坏掉了亦或是有到处认孙子的癖好?
上官明好像看穿了上官植的心思笑道:“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我不算大善人,也没有到处认孙子的爱好,就是见你欢喜,有种亲近感。”上官植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心想,原来是脑子坏...啊呸,是见他可爱,喜欢他。
其实上官植当时也对上官明有种亲近感,他怯懦的叫了声“爷爷”。上官明大喜,将上官植抱了起来,并告诉他做他上官明的孙子不用怯懦,不用害怕特别是在大虞朝。
总而言之,从那天起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名字,上官植。很快上官植也知道了,他那便宜爷爷竟是大虞朝翰林学院墨苑苑长。
翰林学院分笔、墨、纸、砚四苑。笔苑培养军事人才,墨苑培养治国能臣,纸苑培养商贾大亨,砚苑与其他三苑不同,是唯一的武苑。
翰林学院,那可是三公直属学院,虽然不在大虞朝朝堂中,但是地位超然,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招惹的。毕竟这所学院里走出的学子如虞朝三公,丞相、太尉、御史。
丞相百官之首,太尉武将之尊,御史监察天下,有这三位老学长,老学子在,试问大虞朝除皇室,还有何人背景能大过翰林学院。上官植知道这些后,真的就有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难怪爷爷说在大虞朝不用害怕,无需怯懦,原来不是在说大话。
时光荏苒,上官植八岁时,在墨苑上完课回去后,却发现爷爷不见了,除了一本书,就没有其他只言片语留下。上官植拿着那本《御世制人录·御世篇》呆呆伫立,一时间不知所措。这个府邸他是那么熟悉,可此刻忽然有种陌生感油然而生。他是否该继续留下呢?这个府邸并不是爷爷的府邸,而是作为苑长,学院暂借的府邸。爷爷走了,府邸他也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就在上官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一顶八抬大轿悄然来到墨苑长府邸前,这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享受的福利,根据轿子的款式你能判断出,这是当朝丞相的肩舆。
丞相黄霸公,剑眉星目,英姿飒爽,正气十足且不怒自威。进来后他看着上官植,上官植也不示弱的看着他,他们二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
黄霸公不说话,也没有其他人敢出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终于上官植还是稍微怂了一下,这是学院的靠山大佬,不属于他爷爷之前说的不用害怕的人的行列,所以怂一下没毛病。
爷爷啊!你说做你的孙子在大虞朝就可以不用害怕,可我现在遇上的第一个人就不在你说的行列这可咋整啊?上官植一边心中暗想着一边怯生的问道:“丞相大人来此可是见我爷爷?不巧他老人家不在家。可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的吗?”
黄霸公还是一言不发,上官植感觉现场的空气都令人窒息。不知过了多久,黄霸公忽然一笑,上官植心慌慌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谁知下一秒黄霸公却说:“你就是上官植?你爷爷辞去苑长一职,出游天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说句不好听的,明老年纪大了,哪天老死街头他自己都不知道。你确定你能替我传达我的话?”
上官植听完后左眼一跳,心中暗道:臭老头自己去旅游,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备受折磨。上官植没有说话,等着黄霸公的下一句。黄霸公顿了顿,继续说:“墨苑长府邸,很快就要被学院回收,你不能住这儿了。你知道吗?”
上官植轻叹了一声,回道:“那是自然,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你有地方去吗?”
上官植闻言稍稍一愣,马上回道:“虞朝之大,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所。”
黄霸公听完上官植的话后,沉默的打量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你今年几岁?”
上官植愣了片刻,回忆起了爷爷第一次询问他的事情时,也是先问了一句,“你今年几岁?”良久后,上官植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说:“我是上官植,今年八岁了。”
是啊,他八岁了,他明明才八岁。大部分的孩子八岁还在父母的羽翼庇护下没心没肺的肆意的活着,而上官植现在却是在考虑怎么生活着。其实上官植只感觉自己也很幸运了,遇到了爷爷,也曾没心没肺的肆意的活着过。
黄霸公伸出右手,揉了揉上官植的小脑袋瓜,他的手掌宽大、厚实且温暖,他的眼中含着慈爱的目光,好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上官植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仿佛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如山父爱。上官植不由自主的想起他那不知是未曾谋面还是记不得的父亲,然后便低声的呼唤了一声,“父亲...”。
黄霸公收回了手掌,心中有些触动的问:“你说什么?”上官植急忙解释起来,却怎么也解释不好。黄霸公忽然哈哈一笑,打断你的解释说:“我想收你做义子,你可愿意?”
上官植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看着黄霸公的笑脸,他霎时又觉得黄霸公很真诚,何况他也无处可去,于是他便跟随黄霸公去了丞相府。
黄霸公果然没有食言,上官植的一切衣、食、住、行、学都被以丞相之子的规格对待。而对于这些既定的事实,上官植也渐渐欣然接受、认同,并以丞相之子应有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黄霸公仅有一个亲儿子黄士元在外学习,上官植都要误会自己就是黄霸公的遗失在外的私生子了。
黄士元与上官植也是熟人了,他曾就读于墨苑与上官植是同学。当然这些只是上官植自己知道而已,外面早就开始流传他是黄霸公的私生子。上官植有心解释,黄霸公却不以为意的告诉他,谣言止于智者。
黄霸公对上官植的培养是以文武全才为最高标准。只不过说到武,上官植一直没有什么进步,外功架子练得还算熟,但是内息却在十岁那年之后至今未曾有过进步。
曾有御医怀疑上官植是中毒,可是仔细检查,却又没有任何中毒迹象。最后只能判定是上官植的体质不适合练武。
不过说到文,上官植的文学才识整个大虞朝同龄人中,他能排进前三。还是要多读书,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在知识的海洋里潜水才是上官植的人生乐趣。
对此,上官植的义父也是无可奈何。既然学武不成,那就当个文学大家,入朝做个文官也挺好。至此黄霸公对上官植的要求,也就稍微改变了一些。
忽然上官植眼前画面一转,四周环境变换,出现在一个悬崖之上。上官植环顾四周,看见悬崖边上有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在采一株药草。“林七七?”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上官植回忆起小时候的那个玩伴,便不知觉的张口叫道。
只见那个采药的小姑娘,突然脚底打滑,竟摔下了悬崖。上官植彷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嘭嘭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上官植从梦境中带出来。上官植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看了一下四周。上官植现在只感觉特别的累,好像一晚上没睡觉似的,只好用手揉了揉眉心与太阳穴,使自己清醒起来。屋外传来张子方的声音,“阿植,你醒了吗?”
“刚醒,怎么了?子方。”上官植便起身开门,便回道。
“我刚刚去让店家准备早点,结果店家告诉我,咱们的那两个车夫,一大早就离开了,还给我们留了话,说是忽然很想家,就回去了...”张子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些,自己都充满了疑惑,另外就是看到上官植的表情,便说道,“阿植,你脸色很差,昨晚没休息好吗?”
“做了一些梦,梦见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有点奇怪。”上官植说道,“怎么会走的这么突然?”
“要不要我帮你号个脉?我也做了一些奇怪的梦。”说罢,张子方伸手去抓上官植的左手。上官植也没反抗,任由张子方号脉。张子方眼神变得凝重,语气都郑重起来了,“阿植,你...”
上官植见张子方吞吞吐吐的,抬脚就想踢他的说道:“有话直说,干嘛藏着掖着。”
张子方闪身一躲,笑道:“吓你的,你没什么事。不过看起来明显就是精神不好,回头抓一服安神静心的药,好好休息一晚就没事了。一起去吃早饭?”
二人来到客栈大堂后,只见苏玉已经叫了一桌饭菜了。
“你们醒啦?快来吃吧。”苏玉心情愉悦,精神抖擞的对张子方、上官植二人说道。
“皇甫小姐不一起来吃吗?”上官植好奇问道。
“对哦,奇怪,小姐怎么还没下来。你们先吃,我去叫小姐。”苏玉自问自答的说着,便起身上楼。
就在上官植二人,坐在位置上等皇甫盈盈二人下来的时候,隐约听见苏玉的叫喊声。上官植与张子方对视一眼,皆道:“不好,出事了。”二人立刻起身便往楼上赶去。
很快二人便来到皇甫盈盈房门前,上官植站门口问道:“苏姑娘,皇甫小姐怎么了吗?”
苏玉走了出来,都急出哭腔了,说道:“子方哥哥,小姐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叫不醒了。”
张子方安慰道:“你别急,我进去给皇甫小姐号个脉?”见张子方如此说,苏玉只得点了点头。张子方在获得允许后,便进了房间用手,搭在皇甫盈盈的右手脉搏之上,可惜不一会儿张子方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上官植开口问道:“子方,怎么样了?”
张子方摇了摇头,对上官植与苏玉说道:“从脉象上来看,皇甫小姐...身体没什么异常,就是在睡觉。要不,让上官大人看看?他的才学、医术都不亚于我。”
苏玉咬紧下嘴唇,好像在艰难的做出一个令人十分纠结的决定。三人就站着这么僵持五分钟左右,苏玉见皇甫盈盈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艰难的点了点头。
上官植走到刚刚张子方站的位置,右手运气内息,便往皇甫盈盈的右手印去。上官植的内息瞬间走遍皇甫盈盈的四肢百骸,只是却同样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皇甫盈盈身体很健康,不是因为什么病变才昏迷不醒。
上官植迎着苏玉充满希望与期待的目光,却也只能摇摇头,但随之转念一想,语气也是相当不确定的说道:“我想或许用内息刺激一下皇甫小姐,她可能会因为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触发,从而受到刺激导致苏醒?”
苏玉可能也是病急乱投医,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且问道:“上官大人,你一定要救醒我家小姐,她是个好人啊!小姐待我如亲姐妹一般...上官大人,之前是我不懂事。只要您就醒我家小姐,我...我愿意端茶送水伺候您...”
上官植哭笑不得,说道:“苏姑娘,不比如此。我与皇甫小姐也算同僚,黄家与皇甫家更是世交,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弃皇甫小姐于不顾,你不用担心。”说完后,便示意苏玉安静,张子方立刻将苏玉拉住,在她耳边说:“上官大人在运动, 不要惊扰到他。”
“将皇甫小姐扶起,盘坐。”上官植郑重的对苏玉说道。
苏玉立刻照办,上官植随之坐到皇甫盈盈的床上,低声说道:“皇甫小姐,在下失礼了!”之后便是双掌运气贴在皇甫盈盈的背上,皇甫盈盈好像有所感应一般,苏玉与张子方都明确的看到皇甫盈盈的眼珠快速动了起来,但是却久久不见她醒来。上官植眼看依旧没有效果,便撤功说道:“还是不行。”
一时间,整个房间只剩下苏玉的抽泣声。张子方提议道:“我给许师傅传个信,请他老人家过来看看?”说罢看向苏玉、上官植二人。皇甫盈盈陷入沉睡后,张子方就好似苏玉的主心骨一般,几乎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上官植点了点头,说道:“给陛下跟皇甫太尉汇报一下,是应该的。我们也在村里找找线索看为什么皇甫小姐会陷...”上官植话还没说完,便好似想到什么,不再继续说而是转口道:“子方,你昨日傍晚说永宁村有什么妖兽出没?”
张子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昨日傍晚?我说听说永宁村有梦貘出...”张子方猛地反应过来,继续道:“难道...阿玉,你们昨晚有闻到一股异香,听到好似摇篮曲的鸣叫吗?你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吗?”
“有,我梦见父母离开的事情。”苏玉一边抽泣一边回答着张子方的提问。
上官植与张子方互相点了点头后,张子方说道:“阿玉,你写一封信,向皇甫太尉报告一下皇甫小姐现在的情况,然后麻烦皇甫大人向陛下说明一下情况。我与上官大人去周围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梦貘。”见苏玉答应后,上官植与张子方相继离开皇甫盈盈的房间。
上官植两人离开客栈后,在街道上寻找着。上官植说道:“据《万兽录》中记载,梦貘,性温和,食梦为生,以根据人心中欲望造梦为乐。喜欢出没在夜晚或阴暗处。沉迷梦貘所造梦境之人,会陷入深度睡眠,最迟三天后自然苏醒。不过,我们不方便在这儿等上三天。”
张子方明白上官植的意思,便接口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只梦貘,来解开皇甫小姐的沉眠。那我们分开找吧?梦貘的样貌酷似长了象鼻的猪,善隐于暗处,所以要十分注意。”二人沟通完毕后,便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分开寻找梦貘的踪迹。
二人就这么找了一天,却不见梦貘的踪迹,直到天黑回到客栈。
张子方见到苏玉后,问道:“没发生什么别的事吧?”此时的苏玉已经冷静下来了,默默的摇了摇头。
“皇甫小姐...”上官植只感觉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姐还是在沉睡。”苏玉仿佛懂了上官植想问的问题。
“嗯。”上官植只得点了点头,转向张子方说道,“子方,今晚可能梦貘还会出现,我们最好提起万分的精神,不要中招。来一个守株待兔。”
张子方同意的点头,随后说道:“都累一天了,先吃饭吧。”三人一同往饭桌走去。
三人均没注意到,他们的谈话都被旁边的一个年纪看似,十五、六岁左右,相貌稍显稚嫩的白衣食客听了进去,食客用着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梦貘、沉眠,有意思。上官植,我今晚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特殊的能耐。”食客说罢,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饮尽杯中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