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有花在春夜里开。
花苞初绽,芬芳袭人。
远山还有谁突然惊醒的残梦一丝丝舔着花瓣上的露水。
一双手也在一丝丝的冷,冷如露水。
夜风拍窗。
窗扇开合的节奏如醉艳楼的花魁朝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挥舞手绢般慵懒。
楚虚空独坐已久,久得快要窒息。
人再不来,他会真的闷死。
他经常独坐,经常在这样的黑夜这样的偏僻小屋中独坐。
可他永远不习惯这种等待的沉闷。
他又不能在公干时喝酒,他也不能点根蜡烛,借着烛光看书,或是备一些小酒小菜。
那些都太容易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感觉自己是在玩忽职守。
他出道办公虽已三年多,经验仍远不如师傅乔寒。
他稳得住,可惜受不了。
他表面上稳得住,心里面受不了。
他心里面早就在奇痒难耐,恨不得剖开肚皮,直接伸手进去抓挠。
尽管越来越受不了,他表面上还是必须继续稳着,因为今夜他等的人与众不同。
XXX
那个人名头响,行事怪。
那个人喜欢救人,也喜欢杀人,不论是救人还是杀人,都一样的突兀,一样的莫名其妙。
江湖人给他的绰号是:黑闪电。
他走在江湖,手拿一柄黑漆漆的无鞘快刀。
他挥刀出击的时候总是在夜里。
没有星月的夜里,没有一点光的夜里,连烛光都不能有的夜里。
所以许多人又坚信,他的刀其实是假的,是空的。
他只有一个刀柄而已。
白天他现身,刀柄直挺挺的从肩后冒出,而刀锋是完全藏在衣服内。
任凭你怎么侮辱他,逼迫他,也绝不能让他破例在白天拔刀。
可也没有谁敢去偷偷揭开他的衣服,一看究竟。
因为他的刀法,快如闪电,速度上只次于刀神燕归来。
他也是极其敏感的。
你若有一点不恭的思想,他就会以闪电的速度做出反应。
他的反应通常都是伸手捏碎你的咽喉。
他不用刀,也是快得惊人。
快的,本来就不是刀,是他自己的神经。
要等待这样的一个黑闪电,楚虚空当然不敢放松警惕。
XXX
夜深。
离奇的静。
连花香也嗅不到。
屋外,隐约飘过一缕刀尖破风的声音。
短促,利落,干净,纯粹,又温柔,纤弱,祥和,像极了美人酣睡时的呼吸。
这声音让滞闷的空气一下子就疏散了。
让楚虚空一下子就爽快了。
这样的声音,美妙得,远如梦境。
远如另一个无人问津的世界。
黑闪电来了。
他尚未进屋,尚未见到楚虚空,就已拔刀挥动。
楚虚空并不吃惊,更不慌乱。
他知道黑闪电不会把黑漆漆的刀锋逼在他喉间。
他们今夜相约,是为了另一个人,另一柄刀。
为了另一个人身上累积的罪名,另一柄刀下支离破碎的亡魂。
那个人,那柄刀,才是真正充满危险的。
XXX
黑暗。
猜不透的黑暗。
黑暗另一面究竟隐藏着什么?
反正不会是娇小可爱的梅花鹿,不会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不会是芳香鲜艳的春花,不会是醇厚醉人的美酒。
而是挥之不去的梦魇,而是无法逃避的灾祸,而是嗜血吃肉的猛兽。
而是强壮的牦牛精悍的花豹凶残的狮子。
不管是什么,都已因为日积月累的杀戮变得极易亢奋。
楚虚空立刻意识到,屋外来的不止一个黑闪电。
“很好,两个黑闪电都未失约。”
一个黑闪电始终沉寂如空气。
一个黑闪电却很急躁愤怒。
但他们只要发出攻击,就必是一样的迅速狠暴精准,不可阻挡!
他们都无愧于手中紧握住永不松开的刀。
一柄刀横扫过阴山十三寨,一夜间的事迹就足以震悚得每个江湖人一辈子闻名丧胆。
另一柄刀的事迹却非常模糊,然而江湖人并不会因此就轻视它的主人。
后面这柄刀比前面那柄刀更具威慑人心的力量。
两柄刀都是魔刀。
绝世魔刀。
刀锋划破黑夜,割断人的咽喉,留下一缕奇妙而深远的诗意。
只有真正的黑闪电挥出刀锋取走别人性命时,才会留下这缕诗意。
只有真正的黑闪电才会令死在刀下的人产生爱情。
莫名其妙的爱情,就像死在燕归来刀下的人一样,不管是男女老少贫贱富贵,都死得痴醉入迷。
但黑闪电并不是因为他仅次于燕归来的速度而成名。
他成名是靠着他出刀时的力量,势如山崩,劲如地裂。
这种力量,没有人可以假冒。
正因这种力量,黑闪电现身之前总是特别静特别轻,仿佛他时刻在准备着蓄积着,绝不耗费太多力量做其他事。
这也没有人可以假冒。
没有人可以像他一样沉得住气,包括燕归来在内。
所以一旦感知到两个黑闪电,楚虚空就轻易分辨出孰真孰假。
他今夜相约的,不仅是真正的黑闪电,也有那个假冒的黑闪电。
那个假冒的黑闪电做尽坏事,让真正的黑闪电日渐不堪承受恶名的重负。
可惜黑闪电刀法虽绝,却不擅长侦查追踪。
而楚虚空正好是公门新一代名捕,早已帮他查到了那个人的藏身处。
楚虚空利用某种诱饵,引得那个人今夜前来,同时也对他发出秘密邀请。
于是现在两个黑闪电都到了。
那个人苦心孤诣的假冒黑闪电已久,当真正的黑闪电就在附近甚至近在耳畔时,他却根本无法察觉。
他够狠,够猛,够暴,够劲,够快。
什么都够了,唯独这一份直觉不够。
因为没有人可复制黑闪电的性格与灵魂。
XXX
静,依旧。
楚虚空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
夜,深得是否已将尽?
风,更冷。
风吹过之处是否已凝结了一朵朵霜花?
这个本在渐暖入心的春,怎么突然凄寒无比?
楚虚空脸上的表情也凝结了。
他直直盯着那张厚厚的麻布门帘。
既然都已到来,为何还要叫他苦等?
还要叫他苦等多久?
等到他身心崩溃的时候?等到天亮有光黑闪电的刀再次藏入衣服内的时候?
因为黑闪电不愿以杀戮的姿态与他相见?
难道夜里的黑闪电必须杀戮?
见一个就杀一个?
楚虚空深知真正的黑闪电绝不是嗜杀如疯的人。
所有关于杀戮的恶名,都是源自那冒牌货。
可他们干嘛还不进来?
楚虚空的心痒难耐已变成了熊熊怒火。
就在他终于要坐不住准备拔身而起掀开门帘冲出去时,有人冲了进来。
确切的说,是飞进来的。
像一只自高空收翅直扎向大地的老鹰。
像一口被急流冲下瀑布的棺材。
像一支离弦箭。
像一句勃然怒吼。
极为突兀地飞进来。
楚虚空震悚,却不动作。
这个人飞进来就平平稳稳的落在地上。
是落在地上,不是砸。
仿佛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谨慎缓慢地放下。
这个人在这双看不见的手里比纸还轻。
这个人没有声息。
他不是自己飞进来的,他是被另一个人从外面的黑夜深处扔过来的。
另一个人力大无穷,用力却又恰到好处,能让他并不瘦弱轻盈的身体始终在半空中平平稳稳。
他已经死了。
对付冒牌货,那个人当然不会心慈手软。
但他不可思议的力量还是令楚虚空紧张得额冒冷汗。
他尽量不去想那个人,尽量把注意力转移向屋中地上蜷缩成团的冒牌货。
本是一头雄狮,现在却成了一只死虾。
没有光的屋中,这只死虾竟在发光。
红艳艳地发光。
楚虚空看出那是血光。
黑夜里,黑闪电就不会直接用手去捏碎别人的咽喉。
黑夜里,黑闪电只会痛快淋漓地挥刀。
他的刀绝不像燕归来的刀那样干净。
他的刀造成的伤口如最旱的年月龟裂的大地。
不过大地的裂缝无法突然冒出令人欣喜若狂的清水,他刀下的伤口却要立刻鲜血喷溅。
当他把冒牌货的尸体扔进石屋时,冒牌货的尸体已整个被鲜血染红。
楚虚空不再紧张,而是深深恐惧。
恐惧太深,所以外露。
他的双手也和尸体一样僵冷,他的眼角甚至在微微抽搐。
然而无论他多么恐惧,也必须继续等下去。
是他主动发出的邀请,不能半途退缩。
何况只要是黑夜里,黑闪电就无处不在,他即使在屋外,也已没有任何退路。
但他毕竟不是黑闪电的敌人,他也坚信真正的黑闪电是很讲道义的。
他只希望黑闪电不要再让他等太久。
XXX
黑闪电没有让他等太久。
很快就又有变化。
更惊人的变化。
又是一道影子如飞地冲进屋来。
比黑夜更黑的影子。
那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柄刀。
一柄黑漆漆的刀。
魔刀。
黑闪电居然出刀了。
楚虚空对黑闪电的那些了解莫非全错?
其实黑闪电就是冷血无情,嗜杀如疯,从不讲道义?
黑闪电果然是要杀光每一个他在黑夜里觉察到的人?
楚虚空反而突然镇静。
他突然昂首挺胸,气度威凛,将脖子无所顾忌地伸直。
这柄刀快如闪电。
已不容他再做任何动作。
但最终这柄刀还是停住。
与他的咽喉只距咫尺。
冒牌货不是自己飞进来,这柄刀也不是自己凭空停住。
楚虚空看着刀锋,目光慢慢在刀锋上行走。
突然目光也停住。
真正的黑闪电,身躯挺拔,手臂伸直,握紧刀柄,整个人看来也比夜更黑,与刀一样黑。
燕归来握紧刀柄时,总是人刀合一。
黑闪电握紧刀柄时,也是人刀合一。
黑闪电的刀可以快如闪电,黑闪电的人却可以比闪电更快!
XXX
“你应该点一根蜡烛。”
“为什么?”
“因为夜里有光的时候,我不会太敏感,我不会察觉到别人存在就忍不住挥刀。”
“原来名震武林的黑闪电竟怕黑?”
“我只怕别人轻易将我看透。”
“你那么容易被人看透?”
“无情的人最容易被人看透。”
“所以我若真点了蜡烛,你根本不可能现身?”
“但你也不用再担心我的这柄刀突然袭击你。”
“那我今夜来此的目的就彻底失败,为达目的,献出生命又何妨?”
“你死了,什么目的也达不到。”
“可你为了燕归来,也会不惜献出生命,对么?”
“江湖上总拿我和燕归来扯在一起,我和燕归来没有任何狗屁关系!”
“燕归来活得自欺欺人,你也活得自欺欺人,这样活着最累人。”
“那也和你没有任何狗屁关系!”
“你嘴里说得又臭又硬,但你目前并不想走。”
“这间石屋本就是我住的,你选择在这里相约,当然不怕我不来。”
“我猜透了你,你也猜透了我。”
“你这种人,不用点蜡烛,不用光照着,也可以让人轻易看透。”
“看来我比你更无情。”
“公门中人,本就最无情。”
“所以你不是猜透了我,是看透了我?”
“我已习惯在黑暗里看人。”
“你不仅习惯,而且精。”
“你我都是人精。”
“这真不公平,我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你却已看透了我。”
“如果世上什么都公平,就不会存在江湖人,更不会存在公门中人。”
“说的比看的还透。”
“没办法,在黑夜也好在白天也罢,在公门也好在江湖也罢,生存总是很艰难。”
“我们都是人精,可我不像你一样喜欢说废话,我已经陪你说够了废话。”
“你要赶我走么?”
“我要你尽快给我一个公道,给江湖一个说法。”
“今夜我约你前来,正是此意。”
“很好,我相信这世上已只有你可以做到这件事。”
“我毕竟是乔寒的唯一徒弟,他也总是为我骄傲。”
“乔寒以前被人称为世上最公道的人,所以我肯相信你。”
“那我们就开始吧。”
“怎么开始?”
“我们先学一下仵作验尸。”
“验那具尸?”
“目前屋子里好像只有那具尸可验。”
“你要验这冒牌货?”
“不错。”
“这冒牌货是被我刚才用刀杀死的,你还想验出什么?”
“你别忘了,他是谁的冒牌货。”
“他一直假冒的人当然是我。”
“你是谁?”
“黑闪电。”
“你还知道就行,我们先验了再说。”
XXX
刀痕。
五十条刀痕。
比七七四十九条多一条。
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我们一时间实在想不通,但黑闪电的眼里已有锐光闪过。
“是燕归来的七七四十九刀!”
“你知道他的刀法留下的刀痕是何样子?”
纤细如发,干干净净,一滴血也没有。
“难道这冒牌货之前就已受了燕归来的七七四十九刀?”
“不错。”
“他没死。”
“因为给他这七七四十九刀的人也是燕归来的冒牌货。”
“燕归来也有冒牌货?”
“人一旦名头响了,难免就有人假冒,这不足为奇。”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燕归来的冒牌货为何要给你的冒牌货这七七四十九刀?那人虽也是冒牌货,但和你的冒牌货一样,绝不会杀不死人的,除非他根本不想将人杀死。”
“他给我的冒牌货这七七四十九刀,却不是为了杀死?”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今夜,为了让你的冒牌货终于挨你一刀。”
“我更不懂了。”
“你的一刀造成了怎样的结果?”
“当然是这家伙的死亡。”
“不,还有另一种结果。”
“另一种?”
“如果不是你这一刀,先前他留下的七七四十九条刀痕就会永远细如发丝。”
“你的意思难道是……”
“你终于懂了。”
“但我又不懂,他干嘛要这样大费周章?”
“嫁祸。”
“他若直接杀死这家伙,岂非已算是完美的嫁祸?”
“不,不够完美。”
“你说说看。”
“他要这家伙身上不仅留着燕归来的刀痕,更有你的刀痕,而且必须绝对可信。”
“他若先杀死这家伙,我当然不会再去往尸体上添一刀。”
“你当然不会,你还没有那么恨。”
“但他也可以等我杀死这家伙后再来补七七四十九刀。”
“我刚才说的话,你应该听完。”
“你的话,我都听完了。”
“不,还有八个字你尽管已耳朵听见,可没听进心里去。”
“哪八个字?”
“而且必须绝对可信。”
“难道他在我杀死这家伙后再来补七七四十九刀就不绝对可信?”
“因为你终究是比燕归来出刀慢一点点,而他要的,是你们同时出刀,或者是燕归来先出刀。”
“你又把我搞糊涂了。”
“他要江湖人以为,是燕归来主动找上你,再一起找上这家伙,主谋岂非总会急迫些?”
“我们再一起找上这家伙?”
“何况还有一点。”
“到底还有哪一点?”
“这家伙死了再补刀,细如发丝的刀痕就不会突兀地裂开喷血,因为没了你那一刀的力量震动。”
“我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我只是不明白我们干嘛要一起再去找这家伙?我找这家伙乃理所应当,可燕归来……”
“所以我才说他是在嫁祸,他要你们从此都在江湖上恶名昭彰,无可辩白。”
“我们杀死了一个冒牌货,就从此恶名昭彰?这未免太可笑。”
楚虚空突然闭嘴,甚至又端端正正地坐下,把眼睛也闭上了。
黑闪电愣住:“你干嘛?在犯困?”
楚虚空道:“你也坐下,好好的休息,身在自己屋里,千万别客气。”
黑闪电急了:“你这什么狗屁名捕,说话不能一次说清,还喜欢装神弄鬼?”
楚虚空仍是平心静气,波澜不惊:“我是在等,你也跟我一样,要耐心地等。”
黑闪电怒极反笑:“还等?”
楚虚空道:“等天亮。”
黑闪电克制着自己握刀的手,冷冷道:“天亮又怎么样?”
楚虚空道:“天亮后,你就会恍然大悟。”
XXX
夜尽,拂晓。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第一道曙光射入屋内,楚虚空敏感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慢慢站起来。
他直接走到尸体面前,竟突然拉住尸体的一只脚使劲往门外拖。
黑闪电又怒:“你想把尸体弄到哪儿去?”
楚虚空笑道:“屋外,让尸体晒晒太阳。”
黑闪电瞪着他:“尸体不用晒太阳,况且我也没因天亮而恍然大悟。”
楚虚空摇头叹气,自顾自地继续往屋外拖着尸体。
黑闪电猛地冲过去,一把夺过尸体的那只脚,只轻描淡写的一扬手,尸体就被扔出了屋子,像是在随随便便扔一个纸团。
楚虚空拍掌赞道:“你的刀法虽仅次于燕归来,你的这身神力却绝对是天下第一。”
黑闪电冷冷道:“你若不赶紧让我恍然大悟,我就破例在白天拔刀。”
楚虚空仍是漫不经心:“走,我们也去晒太阳,今天的太阳一定好极了,在屋内我已嗅到阳光久违的香味。”
他们走出石屋。
尸体仰面躺着。
黑闪电再次看到尸体,整个人明显抖了一下。
他居然受到了惊吓。
他从未在艳阳下这么清楚地见过尸体,尽管这尸体是他的刀造成。
“你恍然大悟了。”
“钱三爷!”
“不错,你想不到你的冒牌货来头会这么大吧。”
“他不好好在江南做生意,干嘛冒充我?而且我杀他时,虽然是在夜里,但我的眼睛能看清他那时的模样,绝不是钱三爷。”
“人一旦出名,就难免会有冒牌货,这何足为奇?至于江湖流传的一些易容术,又何足为奇?”
“夜里的他是易容过?”
“江湖流传的一些易容术中有种药水,只能在夜里使用,不能见阳光,一见阳光就要露出破绽。”
“你说的这种药水是不见天?”
楚虚空点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你和燕归来会一起找上这家伙了吧?”
黑闪电道:“江湖上已有不少人将我们看作两个邪恶贪婪的刀魔,随处杀戮劫掠,钱三爷是江南首富,按照那些人的看法,我们当然早就该把钱三爷作为劫掠的目标。”
楚虚空道:“这样的嫁祸才叫完美。”
黑闪电道:“你约我相见,就是为了点破我这些事?”
楚虚空道:“我想查清此事,抓住那个凶手,还你们公道。”
黑闪电冷笑:“你真是好心。”
楚虚空道:“钱三爷一死,震动的可不只有江湖,朝廷也会受影响。我作为乔寒的唯一徒弟,已在公门替代了他的职务,面临此事,当然是必须要首当其冲。所以这不是好心,这是迫不得已的责任。”
黑闪电道:“但你大可自己去查,随便你怎么查,犯不着约我来点破。”
楚虚空突地肃然:“孟无情,难道你真的无情?”
黑闪电面色一沉:“不错,夜里我是黑闪电,白天我是孟无情,这又如何?”
楚虚空道:“我点破你,只是想你帮我,帮燕归来,帮你自己,我们一起合力查清真相。”
孟无情道:“我不擅长查案,那是你们公门的职责,我帮不了什么,除非你哪天需要杀人。”
楚虚空道:“好,孟无情,果然无情,白天黑夜都无情。但我绝不相信,被我点破这一切后,你真的还是那么无情?”
孟无情道:“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和我有什么狗屁关系?”
楚虚空道:“那我就此告辞。”
孟无情道:“该告辞的人是我,这间石屋已有了别人的气味,我再也住不舒服。”
他转身,扛着无鞘快刀,一步步走得很急。
他的背影像极了燕归来。
楚虚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突地笑了,很满意很愉快地笑了。
从他远去的背影上,楚虚空也悟到了什么。
他的主动告辞当然不是因石屋里有别人的气味。
他不只有背影像极了燕归来,他各方面都像极了燕归来。
楚虚空已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像。
楚虚空坚信,他此去是不会再无情。
但楚虚空又突地怅然,目光竟有些恍惚,轻声感慨道:“一个如此多情的人,干嘛偏要把名字取为无情?”
江湖险恶。
险得让人不敢轻易举步,恶得让人不敢妄自多情。
所以他才叫孟无情。
他不是真的无情,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可他毕竟是一个健康的年轻人。
他有健康的身体,也有健康的思想,更有健康的灵魂。
他若真的无情,就不会用名字来标榜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