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信封和信纸没有?咦?你在干嘛?写日记?”刘天然看到林大溪面前放着个塑料皮的老式日记本,就调侃地问。
“回你自己那边儿去。”林大溪没好气地说。
刘天然也不生气,把头缩回来,长长舒了口气,感叹道:“我也怀念我的青春期,那些偷偷写日记的日子啊。”
林大溪以为刘天然在揶揄自己,就说:“有什么可偷着写的,我是在摘抄诗句。”
“你最喜欢谁的诗?”刘天然问。
“北岛。”林大溪说着翻开日记本的其中一页,读道:“北岛《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了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听着林大溪把整首诗读完,刘天然突然灵机一动,把手臂从床单下伸过去,说:“快,把笔和纸给我。”
林大溪愣了一下,刘天然催促道:“快点儿,我有灵感了。”
林大溪将信将疑地把日记本和笔递到了刘天然的手上。
刘天然将日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
当我还在暝暝中挣扎的时候
太阳已经上升了
我站在这个空旷的世界里
一无所有
更无从攀折什么
只能用眼睛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和每一片冰凉的沼泽
开始认识这个世界
阳光下
是死着的
和活着的生命
波光粼粼中
我看到自己俯在恶劣的池底
一头扎进淤泥里
盼望着能够
生出一支荷来
——《古莲子》
一口气写完后,刘天然看了一遍自己写的诗,内心产生了一丝得意——历来穿越者都是抄袭前人的诗,唯有她的诗可都是原创。看来自己还是有些才华的,用诗歌投稿,在这个年代说不定能成为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她记得八十年代的时候,顾城与北岛在成都举办的一次诗歌朗诵会就曾引起过巨大的轰动。
刘天然把日记本和笔从床单下面还给林大溪,说:“给我留着,攒够几首我就给《星星》诗刊投稿。”
林大溪有些不屑,但通过刘天然白天背诗的表现,他又不敢太小瞧她,就拿过来读了一遍。他发现刘天然不但诗写得还不错,字也非常漂亮、大气,他沉默了,默默合上日记本,放在了一边。
第二天早上醒来睁开眼,刘天然发现林大溪的被褥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在炕上,人已经不见了。桌子上,他的日记本和笔也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旁边还特意放了一沓稿纸、一枚信封。
“看来信封和稿纸都是留给我的,日记本也没藏起来,大方地放在外面了,这小子还挺坦荡。”刘天然自语着,对林大溪的做法表示赞赏。
“天然,起了没?起了就来这屋吃早饭。”王素兰在院子里边喂鸡鹅边喊。
刘天然忙回道:“起了。”马上叠好了被褥,把隔在炕中间的绳子和床单收好,来到了院子里。
“昨天晚上,大溪回屋睡了?没再跟你耍脾气吧?”王素兰问道。
“没有,他表现还不错。”刘天然大咧咧地说。
王素兰抿着嘴乐了,说:“去那屋吃饭吧,我熬了高梁米粥,就咱俩还没吃呢,大溪跟你爸一早吃完就上地里去了。”
“这么早?”刘天然问。
“不早了,鸡叫一遍我就起来做饭了,吃完饭他们就上山了。夏天太阳毒,等太阳出来就不好干活儿了。”王素兰说。
“怎么不叫我?”全家只有她一个人睡懒觉,刘天然感到很不好意思。
“看你睡得香,没忍心叫你。”王素兰说,“今天下河村儿你大姑带着她大儿子来咱们家相对象,相的是咱们村儿老吴家的淑琴,我给介绍的。吃完饭咱俩把屋子拾掇拾掇,再准备点儿饭菜,中午让他们都在咱家吃。”
大姑是林大溪的亲姑姑,林庆东的亲姐姐,嫁去了下河村。
“大姑的儿子多大?”刘天然问。
“都二十二了,这是他相的第三个姑娘了,你大姑都急死了,盼着快点儿给他订上亲、成个家。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起了一脸的粉刺疙瘩,姑娘就因为这个都没相中她。我看老吴家的淑琴人品不错,二十一,和你同岁,比你大哥小两岁,我看他们年龄也相当,就给他们介绍了。”王素兰说。
上午九点多,下河村的大姑带着大儿子魏少学来了。大姑是个憨厚的中年妇女,样貌与林庆东有几分相像。
魏少学人长得削瘦,个子不高,虽然是小单眼皮,但鼻梁高高的,五官也端正,就是满脸的红疙瘩,还冒着白色的粉刺头儿,让人看着就难受。
论辈份,刘天然应该管魏少学叫大哥,刘天然说:“大哥,你是不是爱用手挤脸上的粉刺?以后不要挤了,都感染了,会发展成痤疮的。”
魏少学不好意思地垂着头,赧然一笑说:“不挤怎么办?脸上老起这玩意儿,看着就心烦。”
“大概跟你是油性皮肤有关,再就是毛孔堵塞造成的。”刘天然说。
大姑听见刘天然说的在理,忙问:“侄儿媳妇,听你说这话你还懂得,快给你哥想想办法,你不知道,为了这一脸的粉刺,把你哥娶媳妇儿的事儿都耽误了。”
刘天然想,放到现代,就是敷几贴面膜就能好的事儿。 她笑笑说:“不知道能不能管用,倒是可以试试,方法也简单。”
王素兰听了问:“啥方法?还是贴黄瓜片?”
刘天然说:“最好是敷点儿消炎的,我想想……对了,咱们这山上有野菊花没?”
王素兰说:“有是有,不过野菊花得到秋天才开呢,现在没有。”
“那……艾草呢?”刘天然又问。
“艾蒿啊,咱俩采药材的东山上不就有一大片。”王素兰说。
刘天然在视频里看过纯露的简易制作方法,她想艾草纯露也许对魏少学的粉刺有效。
“你们在家等着,我现在就去采点儿艾蒿回来,试着做点儿纯露,看能不能治好大哥脸上的粉刺。”刘天然说着就要出门。
“你自己去能行?”王素兰问。
“能行,我找得到路。”刘天然说。
“那你顺便到村东头老吴家叫一声淑琴和她妈,就说你大姑带着少学来了,让她们也到咱家来,中午就在咱家吃饭。”王素兰嘱咐道,“当院儿堆着柳条筐的就是老吴家,他们家你老吴叔和淑琴都会编筐,十里八村的都上他们家买筐。”
刘天然应了一声,提起一把割草的镰刀,挎上筐,就出了门。
吴家的院子里坐着个梳大辫子、小巧玲珑的姑娘,正在摆弄柳条儿,院子里果然堆着一堆编好的和没编完的柳条筐。
“淑琴。”刘天然试着叫道。
吴淑琴一眼认出了刘天然,站起来热情地说:“呀,是大溪的新媳妇呀,快进来坐吧。”
刘天然说:“不了,我妈让我告诉你和婶子,我大姑带着少学哥来了,让你和婶子一起去呢,中午就在我们家吃饭。”
吴淑琴有些羞涩,对着屋里喊:“妈,大溪媳妇来了。”
吴母闻声从屋子里快步走了出来,拉着刘天然让屋里坐。
刘天然说:“我还要上山一趟,大姑来了有一会儿了,婶子带着淑琴去我们家坐坐吧,我一会儿就回。”又对吴淑琴说:“对了,咱俩同岁,以后咱们就互相叫名字吧,你就叫我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