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彭活了几千年,见过的人太多。虽然有着超群的记忆力,但真正让他记住的人,少之又少。白雨程恐怕算是其中一个。
巫彭总觉得白雨程和自己大概是一类人。但再具体的去想,巫彭又很难给出定义。所以他把白雨程当做是巫觋中的一员来看待,因为他非常清楚,白雨程和马闻仪有着不错的交情,自然也知道巫觋存在的事实。
“穆老师,人生如戏。最好的演员一定都经历过一段不算乏味的人生。”吴海德看白雨程的眼色就好像要看透什么似的。
“也不尽然,有时候好的表演,也许只是不得已的伪装和众多巧合下的无奈。”白雨程其实在自嘲。
但巫彭听起来似乎对自己另有所指:“穆老师这话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懂。”
白雨程眼神中已经没有什么看得出的情感流露,只是淡淡地说道:“不想当厨子的人,结婚之后也要学会给妻儿做饭;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到了战场也要学会手刃敌人。一个人一辈子扮演的角色太多了——儿女、爹妈、配偶、下属、领导......某种意义上还不都是在‘演戏’。吴老师不会连这个都没想到吧。”
巫彭突然意识到了白雨程和自己到底哪里相似,那就是时而空洞时而生动的内心状态。似乎也同样经历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对于情绪的驾驭,可以收放自如了。
巫彭突然萌生了试探白雨程一下的想法:“穆老师,来我房间一下,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白雨程没有多想,跟着巫彭去了他的房间。
进了房间,巫彭假借去卫生间的名义,先将自己随身带着的神器“赤金白虎”往衣服里面藏了藏,然后大略想了一套说辞。这个“赤金白虎”就是当初白雨程帮蒋雨彤解锁的那个匣子里面的东西。此物有个特点,半径五米之内,遇土则可掩盖巫觋之力;遇金则可放大巫觋之力。作为人间器,赤金白虎虽然存世不止一个,但也比较稀少。一般隐迹遁形或者以少敌多的时候,才会用到这个。
马闻仪试探白雨程的时候,恰巧蒋雨彤佩戴着“赤金白虎”在现场,所以白雨程被术式所伤,都是因为这个神器。
巫彭平时见白雨程总是把玩一块白玉,所以也多了个心眼。想用一套说辞,让白雨程暂时将白玉交出来,万一白雨程也是一位大傩,那交手之时,巫彭带着这个还多几分胜算。
但是碰巧不久前,马闻仪给了白雨程一块已经盘红了的真品随型海南黄花梨,有多半个手掌大小。白雨程对这块黄花梨爱不释手,暂时把白玉收了起来。巫彭从卫生间出来,正看见白雨程拿着这个在嘴边“刮油”。
所谓无巧不成书,巫彭第一时间并没有觉得这是个文玩把件,而是认为白雨程手里拿的是一块“亢木”。“亢木”是一种可以削弱别人对自己所施巫术的神木,石键川和林若琪行动的时候含在嘴里的就是“亢木”。巫彭误以为白雨程是在偷偷服用亢木。
看巫彭从卫生间出来,白雨程觉得这个刮油的动作不太雅观,立刻将黄花梨收了起了。
巫彭坐下来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刚刚穆老师手里拿的木头好漂亮,是从哪里得来的?”
白雨程随口答道:“是马总给的。”
一听是这么个来路,巫彭更加确信这是马闻仪给自己心上人防身用的。
既然有亢木在,那直接使用巫术显然是行不通了。巫彭干脆直接点题:“穆老师,您和马总认识这么久,见没见过马总家里收藏的一幅名为《山海图》的古画。”
《山海图》三个字不禁让白雨程联想到自己恢复意识第一眼在那个博物馆里看到的《山海图》。
“吴老师您是怎么知道马总有《山海图》的?”
“那位投资人墨总,有两家私人博物馆。《山海图》就是其中一家里的藏品,是马总捐赠的。”
白雨程突然觉得冥冥之中,马家、墨家、山海图和自己应该有着什么微妙的关系。
这一瞬间表情的变化,被巫彭捕捉到了。
“想必穆老师是见过的。”巫彭边说边摸索着一件神器。
按照巫彭的想法,如果这位穆老师真的是从山海图里出来的,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取得他的记忆来验证这一点。为此他做了两手准备,第一就是对他施用巫术,不过现在看来不太可能;第二就是用手里的神器——蛊雕独角。蛊雕独角两侧呈利刃状,稍不注意就会割破皮肤,只要稍稍刺破某人一丁点的皮肤,这个人所有记忆就如同备份了一份,以影像的形式出现在“滂水”当中。
“来,穆老师,看看这个。我私藏了一件好东西,请您给过过眼。”巫彭说完,把蛊雕独角放在了白雨程面前,自己起身去泡茶。
白雨程刚刚正在用手机搜索墨家私人博物馆的信息,目光并没在蛊雕独角上,只是用余光看到茶几上有个物件,于是一边看着手机屏幕,一边去拿。
就在白雨程手指碰到蛊雕独角的时候,股雕独角很快被吸进了他的身体里。白雨程分明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再低头看时,茶几上什么都没有。
“吴老师,您说的东西在哪里?”白雨程立刻问道。
巫彭沏好了两杯茶,正端刚转过身,发现茶几上的蛊雕独角已经没有了:“刚刚就放在茶几上。穆老师,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白雨程生怕吴海德误会,连忙脱去外套,开始把浑身上下每一个口袋都翻给吴海德看:“确实没有看到。”
巫彭也有点慌了,几千年来,这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都是他给别人制造各种“怪事”,今天终于轮到自己,这才体会到什么叫手足无措。
“穆老师,开个玩笑。别当真。”巫彭装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哈哈笑了两声,从身上随便又拿出一个古物件递给了白雨程:“看看这个。”
这是个乾隆工的牙雕“九老图”把件,十足的真品。白雨程拿在手里就不舍得放下了。
引开了白雨程的注意力,巫彭脑海里却反复琢磨着:过往从山海图里出来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被女娲“赋予”过额外的能力。况且这些人本身在进入山海图前,就都是大傩,比如十巫、穆王,就算是袁绍忠,也是个天赋异禀的丹道家,且能力各有不同。但如果是将物品凭空传到别处,即便是十巫这种层级的巫觋,也需要一些简短的仪式,不可能瞬间完成。
巫彭没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后只得联系到自己这段时间不断复刻各种异兽、灵物的事情上来——“也许这就是承负吧。灵物自有神识,现在弃我而去了。”
想到这,巫彭看了看自己手里这杯茶水,这还是用“滂水”沏的,本来想一边喝茶就一边看个究竟,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真是难得一见的真品啊。质地温润至极,巧夺天工无两!”白雨程在这块玉雕面前,展露出的欲望和性情,绝非是装的。
“看来此人观人事通透,却痴迷玩物工巧之器。是个保住了初心的人。”巫彭心里想着,多少对白雨程放松了些戒备。
“看来穆老师对这些东西没有一点抵抗力啊。”看着两眼放光的白雨程,巫彭突然想起了几百年前在福建汀州府见过的推官宋应星。
“抒生平学力,摛掞此道。超然高举以保真乎?”巫彭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白雨程听到吴海德用文言文发问,这才放下了牙雕,顺手拿起了吴海德的那杯茶喝了一口:“我只不过运气好,不至于穷到丢了初心。人心又比这玩物难测,玩物打眼了,不过损失些钱财,人如果打眼了,那可能就赔进去身家性命了。”
巫彭赞同的点点头:“既然穆老师这么喜欢这个,就送给穆老师吧。”
“这可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无功不受禄!”白雨程连忙推辞。
巫彭呵呵一乐:“既然送给穆老师,那自然是有事想求。刚刚咱们对了下台词,穆老师觉得我这个状态上镜不?”
白雨程心想:“图穷匕见。原来吴海德是想出演个角色。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