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具‘义傀’。看来这么多年来,墨宴茗并没闲着,对机关术和傀儡术都精进了不少。”偃师检查完石键川的“尸体”,对吴海德说道。
“‘义傀’里的‘真魂’已经不在了。是你故意取走的?”吴海德看了看偃师:“墨宴修,如果你把石键川的真魂放回去,你们兄弟两个,就要从暗斗变成明争。这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墨家势大,想要各个击破,就凭我手里的这些傀儡和你那里的信众,不见得能敌得过他们。不如放出消息,把他们引到这里一网打尽。”
吴海德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找了个塌,卧在上面,舒展一下四肢:“偃师啊,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以为巨子就是悬圃庭所遣‘尪罚’。但依我的直觉来说,巨子恐怕不是。”吴海德随手拿起榻旁的一本书翻看起来:“自汉武帝时董仲舒独尊儒术始,以儒代巫便成尪罚;后唐玄宗时,罗公远长于隐形变化及黄白还丹之术。先天间召入京,玄宗礼敬之,遂有安禄山飞鸟食蝗、庙梁产芝之事,玄宗故尽信,终至安史之乱。皆知《通鉴》不语怪,为何独录安禄山之事?此亦为尪罚。故尪罚自古皆从庙堂而起,不在坊间。”
偃师思考了一会:“悬圃庭如何进行尪罚,我们巫觋从来不知道。现在这个尪罚,几个大氏族心照不宣,无非就是党同伐异的一个手段。就是个赝品。以前历朝历代确实是从上往下进行制裁,但谁敢保证以后每次尪罚都是自上而下的?!”
吴海德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书,不再和偃师讨论。偃师见吴海德不做声了,又自顾自地检查起石键川这副机关义傀。
巫彭对偃师的目的,从来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毕竟一个生存了几千年的人,对于很多事都非常看淡了,只要不是足够刺激他产生兴趣的人或事,他从来都不会在意对方的目的。况且对于机关术的熟悉程度,巫彭并不比墨家的人差多少,只不过没有墨家制作的傀儡那么精巧。所以当他遇到上一任偃师的时候,正巧需要一个傀儡躯体来伪装他的新身份——吴海德,于是就这样与偃师一族走到了一起。
而这几千年当中,巫彭早早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尪罚其实是消灭巫觋的一种手段。
他在漫长的岁月里经历了太多次的尪罚。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一种巫觋的自我限制,但慢慢他才意识到,尪罚并不是真正由巫师自发的,而悬圃庭也并不是真的是由巫觋构成的。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总要剿灭他们。只不过每次巫觋们总能及时自救,在临危之际得以自我保存。
后来巫彭知道了尪罚背后的真相——女娲要清除他们这些“错误”,但是需要假手于人。像巫咸这样的大傩以及和自己一样的其他“十巫”,都是在某一天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巫彭最后见到的人是巫罗,而巫罗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巫咸要带走我!”
巫彭如梦初醒,原来巫觋当中,也有悄然站在女娲立场的拥趸,甚至成为女娲的“帮凶”。既然巫觋无法融入普通人,那何必不让普通人依赖巫觋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用了数千年秘密地做着一件事,就是尽量复原异兽、灵物。而且一切发展也正和他设想的一样——关于异兽、灵物的传说伴随着文化的传承,被一代代人熟悉并接受。
现在终于等到了一个成熟的时机,巫彭觉得所有巫觋“反攻”的时间到了。而所有准备好的一切,都指向了人类最大的弱点但同时也是无法舍弃的东西——欲望。
“当巫术被普通人接受并认可,再慢慢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的时候,一切就都不是‘错误’了。因为人的欲望会和巫术交织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这是巫彭想到拯救巫觋的最好的办法。
墨宴修其实非常相信巫彭给他的这些信息以及相应的忠告。但他经过反复思考,认为这个执行尪罚的人就是他的哥哥墨宴茗。虽然墨宴茗并没有把任何一个大傩搞得突然消失,但他始终倡导的“去巫觋化”无疑是在瓦解巫觋各个氏族。墨宴修不是个泥古的人,所以他认为尪罚可能会从任何角度,任何群体当中爆发。
直觉告诉墨宴修,不能再等了。必须将自己的哥哥彻底解决掉。他准备孤注一掷,借助巫彭这里的异兽、灵物,将墨者们吸引来。再将他们的真魂永久封禁起来。
墨宴修暴露了自己的想法,这多少让巫彭有些不安。如果墨家的势力强大到超出自己的预期,那么很有可能墨宴修是在引狼入室,最后彻底将自己的计划破坏掉。
“为今之计,只有将战场引到别的地方了。”巫彭想到这里,合上了书,换好衣服,走出洞穴。外面守夜的人见巫彭走了出来,便上前问道:“吴老师,用不用我送您一程?”
巫彭假装在身上摸索着:“不好意思,我的车钥匙落在书桌上了,你帮我拿来好吗?”
那个人点点头,转身进了洞穴去拿钥匙。看到洞口关闭,巫彭赶忙从洞口旁的一块岩壁缝隙里取出一个机关盒。
巫彭看了看盒子上面多了一道红色的线条,这才长出一口气:“还好做了准备,把石键川的真魂回收了。”说完把机关盒放进怀里。
当墨宴茗见到林若琪和祁楚柔二人的时候,他仍然没有任何石键川的消息。
“什么?!这样说来,石博士已经失联差不多16个小时了。”毕竟是夫妻,林若琪更关心石键川的安危。
“石博士的真魂并没有被回收。所以一切都不好判断。”墨宴茗安抚道:“你是亲眼见到吴海德将机关鸟损毁的?”
“并不能确定就是吴海德所为。因为机关鸟坠落的时候,吴海德肢体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而且当时他正和别人交谈,也不能断定他就一定念过咒文一类的东西。”
“那也许是另有其人呢?”
“这个不排除。因为过来接我们的那个年轻人,也没有具体说出他所谓的老板到底是谁。”
“当时你们对这个年轻人也没有过多的盘问?”
林若琪脸一红:“巨子,这是我们的过失,因为我们当时判断事态可能非常不利,所以就......”
墨宴茗拍了拍李若琪的肩膀:“没关系,不必自责。当时的情况,选择自保逃生是最明智的选择。”
墨宴茗说完,转过身去对身后的墨者说道:“现在情况非常不明朗,但是调查不能因此停滞,所以你们今后的行动,要以5人为一个单位,每两个单位之间,要保证直线距离在500米以内。每个人必须随身带有机关装置。同时配备好机关鸟。”
大家根据墨宴茗的安排,从新开始调查工作。晚上9点左右,有一组人传来消息:吴海德已经回到酒店。好像刚刚和什么人应酬过。
“现在不得不用一些手段来排除吴海德的嫌疑了。”墨宴茗命令一组人带着一具脸部做过“特殊处理”的义傀,埋伏在吴海德所住的酒店附近。
“凌晨1点行动。不要被酒店监控拍到,安排这具义傀进入吴海德的房间试探一下他!”墨宴茗知道这一步有些鲁莽,但现在急则从权,没有时间慢慢精心布置了。
凌晨一点,吴海德正在熟睡之际,突然听到门外有些响动,大概几十秒之后,门禁居然“咔”的一声打开了。
吴海德翻身坐起,假装惊恐地问道:“谁?!”然后慌乱地摸索着床头的照明开关。
就在灯亮的一瞬间,房门又“咔”的一声锁住了。吴海德的面前,站着一个中等身高,用帽衫紧紧遮住面部的人。
吴海德表现出一副慌乱的样子,身体迅速的蜷缩到了床的另一侧,从床头柜上抄起电话,举在胸前,颤抖地问道:“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人?!”
那个人缓缓地将帽子退到脑后,露出了面容。
吴海德借着灯光,看到一张完全没有五官的白色头颅,两眼、鼻子、嘴的位置,只有几个黑洞。
“啊!”吴海德只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叫声,就立刻昏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