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的社火和其他地方的有很大不同。”等季老师和演员们走后，墨宴茗对白雨程讲到：“他们的社火和巫觋真实的舞傩从程序和一些核心环节来讲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墨宴茗显得有些担忧：“只不过加入了一些艺术表现形式，看起来更隐蔽。”
“而且从刚刚季老师的表述来看，他们的社火也更加灵验。”白雨程直指问题的关键。
“穆老师您领悟的真快。确实这就是整件事最糟糕的部分。就像有些人为了增加自己的信徒，而不断展示所谓的‘神技’一样。不知道什么人在利用这样的方式试图控制普通人。”
“就算是这样，墨总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件事呢？”白雨程对墨宴茗的用意非常好奇。
“您和绝大部分加入巫觋集团的普通人有很大的不同。”墨宴茗边说边示意白雨程一起再去神庙里面看看：“大多数普通人，虽然也能很好的保守巫觋们的秘密，但是他们的初衷是为了更深度的融入巫觋。而从您的行为举止来看，您并不想依附巫觋，特别是像马闻仪这种层级的巫觋氏族首领，您都在尽量地保持着距离感。”
“也许是求之不得，所以欲擒故纵呢。”白雨程的口吻一半是戏谑，一半倒有点像在自嘲。
“以马总现在对您的感情来说，已经不用欲擒故纵了。”两个人这个时候已经走到神庙门前：“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保持这种距离呢，因为惧怕？还是......”
这是一座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神庙，里面供奉都是观音、财神这类最常见的神祇。但就造像的工艺和美观程度来讲，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白雨程抬头看着一尊观音造像，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并不是要在巨子你的面前标榜我自己，我这个人的确在某些方面，欲望很少。既不贪图美色，也不太渴望财富。所以本质上，我并没有依附巫觋的意愿。另外，当我知道马家是巫觋之后，说实话我从内心是有些排斥的。我对这种与生俱来的不平等，从来都抱有敌意。说的再质朴一些，我是崇尚‘锄强扶弱’精神的那种人。”
说到这里，白雨程眼前突然一阵恍惚，观音的法相隐约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双目中还散发着淡淡的紫光。
看见白雨程凝视着观音造像不再说话，墨宴茗以为白雨程发现了什么：“穆老师，怎么了？莫非这尊观音像有什么问题？”
墨宴茗的声音有些大，引起了在神庙里值班的一个老人的注意。
“也是来给娃娃们求成绩的？”老人捧着一把高香走了过来：“那请这高香吧。不贵，五十！”
“老先生，我们没见到您这庙里有文昌帝君或者魁斗星君一类的。”白雨程有些不解。
老人冲观音造像作了个揖：“咱们这没那些。给娃娃们求成绩，就是拜观音菩萨。保你灵验！”
白雨程和墨宴茗对视了一下，墨宴茗把话接过来：“老先生，我是给咱们村里赞助社火的，我姓墨。”
老人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听说了，听说了。好人有好报！”说完拿了三支高香塞到墨宴茗手里：“那这钱不敢收你的。”说完又拿了三支递给白雨程：“谢谢你们啊！”
香都拿在手，白雨程和墨宴茗也只得毕恭毕敬地拜了观音。
“老先生，听咱们村季老师说，这个社火，以前不是这样。文革期间断了，到了八十年代初，有个县里的文化干事，教村民们从排的，有这个事吗？”墨宴茗问道。
老人憨厚地一乐：“我就是那时候第一批跟吴干事学快活的。那吴干事我现在还记得，他那个快活演出来，了杂列。刚刚那个探马身子，就是和我学的。现在老了，就只能看看庙了。”
“那您还能找到这位吴干事吗？”
老人摇摇头：“记得2000年人家调去市里头，就再没见过。”
和老人年纪差不多，姓吴，以前是县里的文化干事，2000年左右调往宝鸡市——这些信息对于墨宴茗来说，已经足够了。
谢过老人，两个人驱车返回市里。
“巨子现在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白雨程隐约觉得，恐怕自己和这个吴干事，要有什么交集。
“我估计穆老师您已经猜到了。”墨宴茗目视着前方，眼神里有种期待：“这次我过来的早，期间和当地的一些参与影片的文化顾问和艺术顾问都见过。其中的确有位老先生姓吴，比您的年纪要大些。从刚刚打听到的情况来对比，应当就是当年教社火的那位吴干事。”
“所以巨子希望我借助影片拍摄的机会和这位吴干事多接触。从而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他或者某个群体，在不断干涉着普通人。”
“和穆老师您这样的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墨宴茗笑了笑：“之所以我会拜托您来做这件事，是因为我肯定您在对待巫觋问题上，和我的价值取向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不希望巫觋滥用能力，从而导致更多不公出现的人。”
白雨程觉得这一点上，墨宴茗判断的很准确——帮助墨宴茗查清楚甚至是阻止这种滥用能力的发生，自己是发自内心愿意的。
“既然巨子开口了，我就答应帮这个忙。”白雨程感觉自己距离巫觋界某些内幕越来越近。
其实这次的社火和两年前频繁出现的“野生”弇山槐石属于同一类性质的事件。这次的事件和以往巫觋常用的手段不同。首先这次的事件，更加隐蔽，借助的是普通人认知里已经认可了的“灵验、神迹”这类概念。其次它针对的人群也更加基础化，基本上都是普通百姓，所以涉及的范围也更广。
即便墨者们倾尽全力搜集弇山槐石，但最终还是有遗漏的，而正是这块遗漏的弇山槐石，已经在外围建立起一座大型的宗教场所。现在墨者们也是鞭长莫及了。
面对这种情况，墨宴茗只能防患于未然，让墨者们扩大调查范围。于是就发现了这个“特殊”的社火。
知道了墨家真实的用意，白雨程觉得墨宴茗确实是巫觋当中一股清流。但白雨程也没有简单盲目的给墨宴茗做出一个人设的定论。在白雨程看来，墨宴茗这么做，也许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他的出发点未必和自己一样，来自于“公平”，而极有可能他意识到如果巫觋们滥用能力，可能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这个后果恐怕是雷霆万钧，无人幸免的。
回到酒店，刚走到大厅，白雨程迎面遇到了李晓国。昨天的尴尬，让李晓国表情有些不自然。白雨程倒是比较洒脱，主动问候道：“李老师，昨天没事吧？今天感觉状态怎么样？”
“谢谢穆老师关心，现在已经没事了。”李晓国回答了一句，急匆匆地就走了。
“李老师！别走了，既然穆老师回来了。咱们就去和地方上的工作人员见个面吧！”马闻仪碰巧也出了电梯，看见白雨程正往电梯间走，连忙叫住了李晓国。
“老穆，什么时候了，你还挺悠哉。”白雨程被马闻仪一把拉住，就往外大堂的咖啡厅走：“你也别上去了。咱俩在这儿坐会儿。等小谢定好了时间，咱们就一起过去。”
“闻仪。咱们这是要去见什么人？”
“都是为了这次的项目，请来的地方上的历史、文化、艺术方面的顾问。”
白雨程心想真是无巧不成书，刚提到吴干事，这就要见到了。
“是不是有个姓吴的老师也参加。专门研究社火、傩戏的。”白雨程直接问道。
“你们认识？”马闻仪觉得奇怪：“吴海德是市文化局退下来的老领导。确实是这方面的专家。”
“谈不上认识，我以前看过几篇他的文章，比较认同他的看法。你刚刚一说到顾问，我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白雨程连忙圆了过去。
“难怪你对巫傩这么了解。说实话，我这大氏族出身的，都没太注意过这个人。据说对社火研究的很深。”马闻仪有点敬佩地看着白雨程：“你这脑子可真棒。看过的都还能记住。”
白雨程反问道：“难道你记不住吗？”
“像这种非功利性的知识，早就就着这饭吃了。”马闻仪站起身，拉了一下白雨程的胳臂：“走吧，小谢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