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差点让李晓国败了兴致。马闻仪叫来两个服务员，把李晓国搀起来，然后掏出一个药丸交给其中一个，叮嘱了两句。
虽然吃饭喝酒是个拉进关系的手段，但该谈的正事儿大家还要谈。作为投资人该有的疑虑一样还要有。刚才李晓国就算吐了血，这一桌子人没说完重点，也未必会离开。
“马总，我斗胆问您一句。”有个投资人先开了腔：“您说这次的项目是马氏文娱的‘翻身仗’，我们地方上才倾尽所有资源相助。虽然不是现金，但也算是投资方里有点发言权的。我就想问问您，为什么用李老师作编剧呢？我看李老师之前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另外穆老师虽然小有点名气，不过毕竟不是成名的影视剧演员。还有就是导演人选，您和樊导多年前就有过不愉快，这我们理解，但这次不用樊导，推出个新人导演。您这是不是太专权了。”
白雨程心想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好演员”，原来刚刚的客客气气都是假的，现在才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是啊，马总，钱总说的没错。”又有人接上了话题：“咱们也是穷苦出身、白手起家、冒死打拼。好不容易攒了这些身家，本来想着跟您一起，重现一下往日的辉煌。没想到您用了这么多新人。我们这心里一下子就没底了。”话说的软，可意思一点都不软。
“就算我们对您有信心，但院线不一定有信心啊。”有人继续敲边锣：“您要这么一意孤行，我看我就撤了吧。”
谁都看得出，这是在逼宫马闻仪，意思就是不看好现在的阵容。
剧本是马闻仪找了一堆艺术家、评论家、作家和非专业人士探讨过的。好就好在李晓国并不是那么的“专业”，才让后来这些非专业人士“看懂了”这个剧本。马闻仪也分析了宣发、院线和其他渠道推广，想找的都是对口投资人，但没有人愿意掺和。不得已，马闻仪只好找来这些人，她也知道这些人当中一部分算是“杂牌军”，只会看最表象的东西。但是投资人的钱怎么花，拍摄进度怎么赶，马闻仪都会亲自把关。所以面对这样的质疑，马闻仪心里实在不爽。
“恕我直言，诸位对于受众的理解，也就是停留在十年前的水平。而且估计诸位当中大多数人最近十年，平均一年看一部电影的水平都达不到。更不用提对题材的敏感程度了。”马闻仪话也说得很硬：“钱总，您代表地方。地方上该有的名气和流量，我马闻仪肯定兑现。您个人的收益，就算万一真是个滑铁卢，我也自掏腰包给您补上。至于其他诸位，我今天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愿意投就投，不愿意投，也没人强求！”
听马闻仪说话这个口气，白雨程就猜到了背后肯定有新的投资撑腰。就目前的人员关系判断，十有八九就是墨宴茗。
果不其然，墨宴茗起身打起了圆场：“马总，诸位老总。作为投资人大家有这样的疑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是大家对未来票房不看好的理由如果仅仅是团队方面的，那我觉得就过于片面了。哪个著名导演、演员都有个‘成名作’。成名之前一样都是无名之辈。正所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我个人是非常看好这部电影未来前景的。但我也没法干预大家的想法。所以在此我表个态，我墨氏旗下的墨者文化已经调集了四个亿的资金，准备随时投资进来。”
看墨宴茗这么全力以赴地给马家兜底，在座的老板又开始动摇了，毕竟在他们所做的背调中现实，墨宴茗和马家并没有任何的利益或者亲缘关系。手里握着三家业绩一直不错的上市公司的墨氏，能这么挺马家，想必墨家做的功课比自己多得多。
“不管诸位看好不看好我。今天这个酒，还是要一起好好喝喝的。”白雨程端起酒杯：“我就用这个大杯！”
两个人看似都是和事佬，但一个有钱，一个有量。桌上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知道自己是根本没话语权的。
钱总得到马闻仪的口头承诺，其实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时候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马总不要误会，我只是以投资人的身份关心一下项目。没有别的意思。再说我是替上面办事，和我自己的利益没什么太大关系，只要马总对项目有信心。那我这方面肯定届时放下一切其他工作，尽心配合。”
其他几个老板见状，气得牙根痒痒，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借着白雨程递过来的梯子，一起往下爬：“好，既然穆老师酒兴正浓，我们也好好陪一下。”说完大家开始觥筹交错，不再提及投资的事情。
第二天吃过早饭，墨宴茗又来找白雨程：“穆老师。没想您的酒量如此惊人。今天身体有没有不适的感觉？”
白雨程摇摇头：“谢谢巨子的关心，我感觉非常好。”
墨宴茗看了看白雨程的气色，确实没有什么异样。
“那穆老师有没有时间陪我出去走走。”
白雨程正好也想出去转转：“好。那巨子请稍等一下，我先和闻仪打个招呼。”
宝鸡，这片被周秦文化浸润的土地，从不缺少民间智慧和文化的传承。从彩绘泥塑、木版年画，到刺绣、社火、精怪剪纸，宝鸡民间文化像一颗颗闪耀的珍珠，镶嵌在宝鸡这块文化的热土上。
一座城市的生命力在于有没有可以为人称道、让人记忆犹新的历史变迁和精神传承，能否用独特的文化去丰富城市内涵，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具备一种和城市相互成就的气质。无论这里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
白雨程和墨宴茗两个人驱车来到宝鸡市下面的一个县里。又开了一段省道，进到了一个村子。一路上白雨程只是和墨宴茗闲聊着，并没有问要去什么地方。
进了村，墨宴茗找了个宽阔的地方把车停下。一个上了些年纪，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墨总来了。你让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墨宴茗指了指白雨程：“辛苦季老师了。我今天来，主要是请穆老师来看看。”
季老师过来和白雨程握了握手：“穆老师，您看过咱这的社火没？”
白雨程这才知道，原来墨宴茗拉着自己跑来看社火。
“好多年前一个正月来过，碰巧看了一次。”白雨程当然看过社火，只是他觉得这次的社火，肯定和自己看过的，不太一样。
过了一会，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画着脸谱，身着社火服装，手持马鞭的人，被一辆三轮农用车载着往这边走，车上还有一个人打鼓人，一个人敲锣，一个人打镲。
季老师说了句：“‘探马’来了！”
到了距离白雨程等人不远处的一个寺庙门口，车停了下来。“探马”下车径直走到庙里，季老师领着白雨程和墨宴茗也进了寺庙。
菩萨像前，“探马”正在燃香，然后一根根插进香炉中。待香都插好，“探马”开始跪地烧纸，等所带一捆黄表纸烧完，“探马”就地磕头跪拜三次，起身退出寺庙。整个祭式庄重简洁，并没有言说祷告，也没有乐器伴奏。
白雨程在这方面的涉猎颇深，他甚至看过华阴碗碗腔皮影戏《火焰驹》的老录像。所以他也知道这个“探马”到底是什么。
“一会儿探马身子（角色扮演者）会把什么引出来呢？”白雨程小声自言自语道。
本来白雨程以为会是什么非常特别的社火内容，结果仅仅是一个武松杀嫂、斗杀西门庆及其打手的血故事。只不过那些刀劈斧砍、剑刺凳扎、利剑穿腹的装扮，表现出血腥的“杀人”场面过于逼真。特别是一把把刀叉剑斧刺进打手头颅的血淋淋的画面，让白雨程总感觉像是真的。
白雨程向墨宴茗身边凑了凑，低声问道：“这些演员都是巫觋？”
墨宴茗摇摇头：“都是普通人。”
当社火结束，白雨程突然感觉到，整个社火中，似乎并没有特别说明是《水浒》中的人物。
“这其实就是一场血祭的过程吧。”白雨程似乎看明白了其中的内涵。
墨宴茗这次点了点头：“穆老师，正如你所看到的。今天这样一个科技发达的社会，依然有人会按照巫术思维行事。像庙会、祭祀等宗教信仰性活动，原始巫术思维与信仰形式大都隐匿难辨。”
“这也是古代巫觋不限制自身能力所带来的遗患？”白雨程觉得墨宴茗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您听一下季老师的想法。”墨宴茗说完，向季老师提了个问题。
“我们老辈子传下来这个神庙和快活（社火）融在一起，已经成了我们的信仰。到现在，我们对这个也相信得很，莫儿的到爷殿去求儿，有病的就烧点嘎子，把病情化解嘎子。一直保持到现在。我村子人因此很和谐、很团结。”季老师的回答很质朴。
只不过白雨程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