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五棺入院 孰能长情
书名:一山鸣 作者:醉是无月 本章字数:2775字 发布时间:2021-10-25

折腾了一天,已进夜色,白易欢从伯木师姑处寻了一只得力的信鸽,飞信至白府,未出两个时辰,便有一支抬着棺材身着丧服的队伍,在院门前驻足。


两人抬一棺,共五口,前面领路的,是位相貌极清秀的公子。


即便是院门破落得一推欲碎,破败不堪,他还是谨慎地叩了叩门。


淳于昭因失血过多又用了安神之药,睡得甚是沉稳。白易欢恐扰其梦境,连忙起身,走到门边,从断裂的门板处瞧见门外人的半个身子。道:“谁呀?”


只听得极轻柔的男子之声,“公子,是我,剑灵。”


“进来便是。”说罢,白易欢并没上前,而是在院中寻了个还算干净的石墩坐下。


木门轻推,一位身材如女子般纤细矮小的男子走了进来,顺势招呼着身后的小斯们一同进来。


这五口棺材较一般棺材更大,将小院摆得竟无下脚之处。


唤作剑灵的男子走到白易欢身边,躬身施礼道:“见过公子。”也不等白易欢免礼,便拽着他的衣衫叹道:“这是哪个倒霉鬼的血,竟染红了公子的半边衣衫!”此时的血迹已然干透,如同浆过一般,硬硬的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白易欢道:“你倒不担心是我受伤。”


“恐怕能伤公子的人,还赶在投胎的路上。” 剑灵边说,边唤人打开其中一口棺材,从里面取出一件外衫,伺候着白易欢换下。


又道:“已进鸡鸣,剑灵看公子在如此鄙陋之处,定是连晚膳都没用好吧。”

说着竟从棺材里取出了锦盒,里面装满了各色小菜,居然还都冒着热气。


一旁的小斯们有的连忙铺了桌布,有的摆上宫灯、香炉,有的取出食器,有的连忙伺候白易欢净手、净口。剑灵又给白易欢斟满了酒,伺候他用起了晚膳。白易欢连眼皮都不抬,端着酒独饮起来。剑灵又取了靠垫、座垫,忙给白易欢垫上,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地站在身旁,等着吩咐。


“我自食便可,你去安排吧,切记,莫要惊动床榻之人。”


“是。”说着剑灵便带着众人脱了丧服,依依撬开棺材盖子,忙活了起来。


这五口棺材,里面装的,按金、木、水、布、食,进行区分,衣食住行,一应俱全。


不出两个时辰,整个院子便仿佛天宫降落一般。


装金的,是杯盘碗碟、香炉蜡扦、金银细软、盆盒盅盏、针钉镜锅。


装木的是,桌椅床柜、门窗框台,竟还有一榻一床。这一榻一床皆是雕山刻竹,造型儒雅,沁人的木香,安眠清脑。

装水的是酒、茶、露、汤;装布的是衣衫被褥;装食的自然是天上的、地下的、各色肉食、蔬菜、水果、糕点,一应俱全。


除了破屋中的四面墙,能换的,皆是焕然一新,即便是这四面墙,也用花椒花制成的涂料涂满墙面,颜色粉嫩,气味芳香。


院中也被挖出了小沟溪水婵婵,小鱼荷叶田田,小山绿意葱葱,小路碎石圆圆。


特别是装木的棺材中竟还藏了两株开着黄花的蔷薇树,栽于院中,阵阵清香,黄色花朵娇羞耀眼,在月色下甚是袭人。


白易欢喝得酒意正浓,看着这房前屋后全都焕然一新,便向屋中走去。看着这拔步床榫卯已拼好,只是唯恐打扰那残床上酣睡之人,众人皆不敢妄动。


白易欢缓步上前,看淳于昭气息均匀却面色蜡黄,不禁有些心疼,轻抚其面,见并无醒意,便将手柔柔地插进他的后颈,一手揽住肩,一手缓缓伸入被中,置于膝下,轻轻地将其抱起,靠在怀中。示意众人,这几个小斯三下两下便把旧床搬了出去,又有人连忙清理了床下灰尘,收拾妥当后将新的拔步床移来。全程屏息缓动,悄无声息,无有一人敢造次。


白易欢示意众人退下,又缓缓将淳于昭放在新床上,换了床极柔、极暖的新被子,四周铺好,见其睡得安稳后,方才走出房门。


此时院中又布了新的石桌石椅,白易欢坐下,剑灵奉了茶,让一众小斯院外等候,边为白易欢打扇,边问道:“公子如此安排可妥当?”


白易欢点点头,示意其坐下,道:“天光将亮,你们回去之时莫要叫人瞧见了。”


剑灵并没有坐,而是若有似无地靠向白易欢,柔声道:“怎这般刚完事儿就开始轰人了呢。”


白易欢笑笑,拍了拍剑灵的背:“这事办得好!只不过这身丧衣的行头,可看着够膈应的。”


“怎奈何,公子吩咐,定不要让他人起疑,如此多的东西,若不这般,恐是不好搬来。”


“也罢。”

“公子……这屋中的主儿,瞧着伤得不轻,若真是公子在意之人,莫不带回府上更为妥当?”


白易欢无奈地摇摇头,“他与你们不同。”


剑灵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有何不同?”


白易欢看着远处渐明的天色,“他心中装得太多,若我能,即便粉身碎骨也愿成全他。”


剑灵听后一惊,望着屋中道:“公子竟如此看重他。”


白易欢摇摇头,“我不如你。” 白易欢看向面前这个玲珑精巧之人。“我不如你长情。心中想一人便只装着一人。面对强敌,哪怕是当场为他殒命我也毫不在乎,但面对这风蚀水磨的岁月,我怕又如殷宇,如宏雀,情至深处共生死,情意退却成路人。不如就这样守着他,莫要因我一时兴起,落成他一世的疤才好。”


剑灵将身体稍稍站直,不敢再靠于公子身上。


天光将亮,白易欢折腾一夜也乏了,回房卧于榻上休息,剑灵带着一众小斯离去,仅留了个年长稳重的在此伺候。


这院中的正房总共就巴掌大小,中间用屏风隔开,算是有了里外屋,里屋一张拔步床,外屋一张八仙桌,一张罗汉榻。


正午时分,白易欢透过屏风看着淳于昭仿佛是醒了,便叫人煮了粥,拿了药来,端过去喂他。


淳于昭此时正恍恍惚惚地看着四周,见白易欢进来,便使劲撑着身子坐起来。经过昨日一战,今日全身酸痛。  


“易欢,这是何处?”淳于昭记得昨日明明是破瓦寒窑,今日怎变得如此精美,轻纱幔帐,红毯粉墙,宛若女子闺房。 


 白易欢坐在床边,扶他坐起道:“这便是昨日山中庵后的小院。” 


 “你莫不是会变戏法不成?”


白易欢笑道:“看样子你今日是大好了,来,把药喝了。”


淳于昭接过药碗,思绪渐渐清晰,回想起昨日惨死的十二肖将士,想到若不是自己唐突,又怎会害他们纷纷丧命。那血泊之中的惨状,支离破碎的尸体,一张张满面是鲜血的面孔,全都一拥而上,如酸涩的洪流涌向心头,眼泪不禁在眼眶打转。


白易欢忙问道:“可是不舒服?”


淳于昭摇摇头:“我只是自责而已。”


“为你那丧命的十二肖?”


“嗯。若不是我昨日鲁莽,竟正面与他硬刚,也不会连累众人白白丧命。”


白易欢宽慰道:“无论何时,只要你和你那老谋深算的外祖父撕破脸,他定然是不会留你和你那十二肖的。与其让他暗算了去,不如痛痛快快打一仗,来个你死我活的好。怪只怪我昨日去得太迟了,才害得你受了如此重的伤。”


“昨日伤重,没来得及细问,你说你是来仓公派送信,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岱风派么修吾被竹蜂笛师抓走的?”


白易欢犹豫了片刻,心中想来眼下的淳于昭已和仓公派彻底闹翻,也不会再做违心追杀玄语之事,便把他是如何去的柳水镇,如何找到玄语,又是如何将其救回庵中疗伤的经过讲了一遍。


淳于昭听罢,甚是着急地想要找玄语问清昨日母亲被俘的经过。白易欢将其按住道:“莫要着急,即便是找到了竹蜂笛师的老巢,以你现在的身体,如何救得出。即便是我帮你,也未必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再者,玄语那小丫头昨日伤得也不轻,今日能不能醒来同你讲话都不一定。你莫要着急,我去前面打探一番,若真是她醒了,再来唤你也不迟。来,我先帮你将颈上的伤涂了药,莫要留下疤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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