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席地坐了半个时辰。薛伏偷眼看了老者多时,见那老者也不吐纳,犹如枯树生在地上一般。于是低声对杜眠春道:“杜大夫且看,那老汉这般延挨,端的是要裹合我等这里忍饥挨饿,却又不道原委,莫不如我过去投拜了,引那老汉说个只言片语,也好商议个应对出来。”
傅义亥连忙凑过来,“薛校尉说的正是,恁地延挨下去,打也不是,走也不是,不如过去将我等来意一一敷宣与他。杜大夫机智,若能顺情生个宛曲,化了眼前的干戈,岂不更妙。”
王盛听罢,言语颇有不屑,“有这献勤卖科的打算,不如务死和那老汉搏杀一番,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量他有多大能耐。还是天王老子不成!”
古赞丽拉扯一下王盛衣襟,“夫君怎的又说这般浑话,能取了我等手中兵刃,便能取了项上人头。为今之计,也只得守奈这厢,做不得旁的打算。”
杜眠春一拍大腿,将众人话茬打断,“此处不是争涉的所在。待助教前去试探试探。只是王校尉与夫人好生在助教后面压住阵脚才是。”
三人打定主意,排了个雁翅,杜眠春在前,夫妻二人左右护住,缓步来到老者近前。见老者依然闭目不语,杜眠春施礼道:“助教杜眠春,与众兄弟自宋境而来。此番受人之托,来此取样物什,不想得罪老丈,还请老丈恕个不周。却不知老丈高姓大名?”
那老者兀自打坐,如蒙似哑,全然未有回应。
杜眠春如是又问了两番,便如对块顽石说话一般,只看恼了一旁的王盛。只见王盛大步迈到老者近前,喝道:“你这厮好不晓事!我家大夫做秀才耍似的好言好语你却不听。却想挨我这一对精拳头不成?!”
古赞丽见状,连忙抢步过去阻拦王盛,却不料那老者一抖手腕,将古赞丽弯刀与王盛的大棍抛到二人近前。王盛顺势用脚尖一勾,将大棍挑起,劈手握住。对古赞丽道:“娘子无需忌惮,凭你这泼风也似的快刀,我这擎天架海般的一条大棒。只教这老儿跪地求饶。”说罢一立门户。
古赞丽踌躇片刻,心下也生不出什么妙计,于是将弯刀拾起,也立了门户。待二人刚刚站定,只觉得身旁一阵清风拂过,再看时,手中兵刃又被老者夺了去。若换做旁人,定然呆立那厢。王盛这个“混沌天”的诨号却也不是白叫,看准老者刚刚坐定,便抢步过来迎面就是一拳打来。却不料那老者脖颈一侧,当时躲过,随即一掌拍在王盛肘窝。王盛手臂一麻,连忙撤回。
古赞丽早知王盛不是善罢的秉性,见他抢身过去,随即也跃到老者身前,腰马合一,势大力沉一肘向老者百会穴砸下。老者也不躲闪,抬手一托,正托在古赞丽大臂上,顿时失了力道。老者顺势五指紧握,正按在古赞丽手五里穴上,古赞丽只觉得一阵酸麻。
待夫妻二人回过神来,老者两掌已然挨到腹部,二人只觉得一阵劲力贯来,顿时双脚离地,向后摔出一丈开外,索性并未伤到脏腑。
傅义亥、薛伏原本想着王盛夫妻二人若与这老者战个五七回合,便过去抢了兵刃,岂料只一个回合夫妻就双双倒地。顿时罢了打算。
傅义亥见这老者油盐不进,一时没了计策,便在墓室内踱起步来。才走几步,正看到地上那黑漆匣,于是拾起,仔细端详一番,随即按了漆匣上绷簧,只听“咔哒”一声,漆匣打开,里面正是一枚劫波罗法器。
傅义亥不知此为何物,便捧着交与杜眠春观瞧。还未开口相问,一旁折慕白玛见了,连忙顶礼。傅义亥一惊,便转过来问折慕白玛道:“折慕娘子可是识得此物?”
折慕白玛五体投地,也不抬头,“此物乃是劫波罗,殊胜无两。还请傅掌门归还原处。万万不可玩笑。”
傅义亥见此情形,也不便多问。恭恭敬敬将漆匣放回石阶之上,转身又进了侧室内。杜眠春恐怕他又生出什么是非,连忙起身跟随进去。
见杜眠春进来,傅义亥边在侧室内寻觅,边打趣道,“傅某虽未得甚大富贵,但怎奈年庚贵造,行了几载好运。却不料今朝困于此处,又不知怎生逃脱,多管是恶限临逼,往后休想吉祥如意了。”
杜眠春呵呵一笑,“这般时分,傅掌门倒也有闲情作耍。助教却未看出阁下是这般奢遮人物,如何不去与那老汉放对。”
傅义亥佯装正色道,“老汉那厢自推聋装哑。傅某何许人物,棍下不收无名之鬼。权且饶他不死。”
二人正说笑时,杜眠春突然收了声,定睛向墙壁看去。傅义亥见状,连忙取来松明照亮,接着光亮,二人分明看到墙壁之上稀疏雕刻了些符形,与那舆图之上符形别无二致。
杜眠春用手拂去墙壁上灰尘,再仔细看时不由得一惊。只见符形下白润润一块玉璧端端正正镶嵌在墙壁之内。
傅义亥更是眼疾手快,伸手便去撬那玉璧。闲常只用粗重的兵刃,傅义亥自然手指上较闲人孔武,撬了几撬,那玉璧果然松动,取了下来。捧着手中好生端详一番。
傅义亥正看时,怎料杜眠春劈手夺过,照定墙壁上用力掷去,“咔吧”一声,玉璧顿时碎成数块。
这一掷不要紧,只把傅义亥心疼的好似戳中心尖。一把揽住杜眠春腕子,“杜大夫这是何意,好端端摔它作甚?!”
杜眠春也不理睬,只是用力挣脱。傅义亥岂能依他,手上更加了些力道。杜眠春挣了两挣,见傅义亥却不松手,便怒道:“傅掌门不晓此物干碍。你当是甚连城的宝物,若带了出去,落到叵测人手中,便是聚了普天下的豪杰到时都无收呵的讨处。”
傅义亥听罢微微一怔,旋即也是双眉倒竖,“如若这般,当初李先生如何偏要赚我来此!戏耍傅某不成!”说罢将杜眠春一把拉到身后,又去撬那其余玉璧。杜眠春抢步上前阻拦,二人这厢便撕扯起来。
二人在侧室中论口,惊动了外面众人。薛伏第一个起身,一个箭步进了侧室,见二人竟然扭打一处,连忙上前将二人分开:“这是则甚?为得哪般?”众人也尾随进来,王盛、薛伏一人一个,将二人拉出侧室。正要询问时,那老者竟开了口。
“这位官人既得了宝物。毁它作甚?”
众人听罢,纷纷向杜眠春看去。杜眠春整了整衣冠,稳了稳心神,才回道:“若留得此物,来日定然乾坤颠倒,届时悔之晚矣。”
那老者眉头微微一颤,“万物自有定数,故遇事不可强求而行。纵今日无人阻拦,官人所毁之璧,也不得尽数。随缘自吉祥。”
杜眠春见老者并无阻拦之意,心下不解,“老丈所言,定是知晓此物干系,却又如何不去阻拦助教。莫非是恐其余人等借机脱逃不成?”
“老朽于此地也有些时日,如何不知此物。只是此物与老朽并无缘分,故此诸位官人是取是毁,自便就是。只是那日道诚,在墙壁之前参悟一番,已然取走一枚。故此不得尽数。”
“那老丈为何阻拦我等,不使我等离开此处?”
“实不相瞒,不日便是老朽大限之期。此时诸位官人前来,想必定然其中一位与老朽正有一段缘分。只是时机未到,不便让诸位离开。”
杜眠春再追问时,那老者又闭目不语起来。
其与众人一旁听了个丈二和尚,于是拉住杜眠春问个究竟。杜眠春这才将李文英所讲十二支璧之事一一告知众人。
傅义亥听罢,连忙抱拳,“我只道是大夫刬地只去毁那玉璧到底为何,原来如此。适才多有得罪,杜大夫莫怪罪。”
杜眠春回了一礼。傅义亥继续道:“正如适才老丈所说,既然道诚长老参悟一番才取走一枚,想必此处玉璧甚多。若果然如李先生所说,那当年制这玉璧之人,定然另制疑璧。不妨前去侧室内查看一番,便知分晓。”
众人甚觉有理,便纷纷取了松明前去侧室内探看,果然墙壁之上,还存有一十四枚玉璧,另有空龛二十二处,共计三十六。便知另有二十四枚疑璧。不过其中孰真孰伪,却也无从辨识。
傅义亥悉数将玉璧一一撬下,捧在手中,满面堆笑出了侧室。折慕白玛不免问道,“这其余玉璧流落何处?”
傅义亥随口道,“定是这庙中诸位长老常有不济,去兑坊、解库典了也未可知。”
杜眠春一旁枯坐,心中暗自思忖,“莫不是牧宇尚有未曾明言之事,这诸多符形与这玉璧又有何干系?这玉璧又是和来历。”想到此处,杜眠春对那老者深施一礼,“助教这厢有事请教老丈,还望老丈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