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生刍引吊宾,贪食坐墓中
书名:乱熙丰(上) 作者:西风吹叶静千林 本章字数:2871字 发布时间:2021-10-25

萧霞抹这厢领了五千人马一路直奔娄博贝而去。途中斥候来报,说是背后已有西夏兵马追来,不过一日路程。萧霞抹听罢,心中颇为不悦。

此番兵分四路本就不是道理。此疑兵之计乃是萧霞抹所定,却无端被耶律乙辛插了这许多枝节进来。且这五千人马,大半乃是五京乡丁所充,军中生力自然留与耶律合鲁所用。若此时夏军赶上,这五千人马只堪束手就擒。

萧霞抹心中越想越愁,心下速速与萧余里也兵合一处才可安心,便下令常行变急行,自己也轻扣坐骑,来到队伍前面。刚至队首,便见两杆认旗迎风飘荡,于是又放缓了坐骑,退到认旗之后,混于军伍之间。

此时一旁上来一骑,待到萧霞抹近前,一员牙将开言道:“大将军何故愁眉不展?”

萧霞抹侧目观瞧,正是军中牙将邳延字永中,这才长叹一声,开言道:“永中来的正巧,依你之见,若夏军追赶上来,当如何应对才是?”

邳延呵呵一笑,“我道是大将军因何事惆怅。若果真追赶上来,那便不难,我自领一哨人马前去厮并一番,定保得大将军无虞。”

萧霞抹听罢,脸色略有和缓,见身旁还有众多军士,连忙将话岔开,“你既身为汉人,怎地不会这些乖觉的手段。本将早就教你多将些金银财宝去钻刺魏王的关节,我再从旁多多斡运,你偏不肯。何苦随我这般吃苦,叫旁人搬口弄舌,只说本将不义气。”

邳延举头望了望前面认旗,满面欣慰之色,“末将本是个禁子,当初想来,此生便只以这职役,得些家中营用,了此一生。却不想这一身枪棒拳脚被大将军赏识,才可在这认旗下戎马,便只想着替大将军战死这厢。大将军说,末将钻刺魏王作甚。”

萧霞抹听罢,眼眶竟然湿润,连忙将头微微侧过,“永中仁义。待班师回朝之时,便不得赏赐,本将也将些财帛出来俵散你等。”

邳延摇摇头,“大将军切莫赏赐末将,只需俵散那用命的军将便是。有方士给末将看过,只说末将满面饿文,一世不得发迹。”见萧霞抹依然侧头不语,邳延又道:“说起这方士,大将军可听过这西夏劫波罗冢之事?”

萧霞抹这才转过头来,“何为劫波罗冢?”

“相传乃是一汉人方士,颇通堪舆。后不知何故来至夏境,为夏君建冢。因冢内所藏之物缘故,夏君猜疑,便将这方士困于冢内,欲令其饥渴而死。岂料这方士机缘巧合,得金刚亥母劫波罗,悟透大金刚瑜伽母拳法。七七四十九日后,有人开冢,见其不死,遂禀夏君。夏君欲拜其为师,此人得了大觉悟,便留守冢内,不肯出世。至今无人知其真面目。后人便称此处为劫波罗冢。”

萧霞抹惊道:“永中可是见过此冢?”

邳延憨笑一下,“末将道听途说,岂会见过。”

萧霞抹心下邳延有此一说,多半打趣,于是会心一笑,“永中有心了。”却不知,杜眠春等人所探,正是此冢。

再说那梅古悉部五十余人扮做夏军来至寺内,只听得大殿之内有人吟诵,个个受了惊吓,矗立原地。胆大些的也只敢用话去探,问了几声,才见有人从殿内角落缓步踱出,正是杜眠春。

众人见此人不似夏人,便问道:“阁下何人?”

杜眠春也不答话,独自幽幽踱到殿外,呆坐那厢,低头不语。

此时殿内依然有那哭泣之声,众军士见刚刚出来是位郎中打扮的汉人,便猜测无非是有染恙之人医治无效,故此苦主在那厢哭泣,顿时安住了心神。便各自紧了紧身上甲胄,大步来至殿内。借着酥油灯光,只见古赞丽双手托着王盛,泪如雨下,一旁傅义亥、薛伏、折慕白玛三人垂手站立,一副不知所措之态。而傅义亥手中,还握着一枚玉璧。

三人见有人过来,连忙各自亮出兵刃,折慕白玛见是夏军打扮,便用西夏语问道:“你等何人?”

那都统用西夏语回了话,这才仔细打量众人一番,正看到众人身后佛像旁,有一洞口。心下莫不是此处还有什么机关。于是反问道:“你等何人?来此作甚?”

折慕白玛未起疑心,便将这几日之事据实一一告之。

原来那日洞口打开,众人入得洞内,不禁惊诧。原来正如杜眠春所说,此处乃是一冢。

此冢乃单室砖墓。墓道为台阶,位于墓室偏东,呈上窄下宽,类似拱顶形制。沿墓道一路下去,便见左右各现耳室,众人分头进去探看,正是些器具用度。便又往前去,进得前室内。

前室两厢各有版画,上绘随侍、武士、童子、星宿、家禽等。正面便是一扇石门。只见石门之上雕有一张面目。此面五轮八宝外凸,双目圆瞪,獠牙外露,面色狰狞。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更辨不出雌雄。

杜眠春端详片刻,便道:“若有棺椁便在其后”。

傅义亥听罢抢步过来,还未等众人拦阻,抡大棍便砸去,只听得“咚”的一声响,石门纹丝未动。于是收了大棍,转身望向杜眠春,“杜大夫,此门可是有什么机关不成?”

杜眠春轻叹口气,“傅掌门不可鲁莽,若有机关,你我此刻已然暴毙当场。”说罢走到石门前,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来来回回看了几遭,杜眠春也未看出什么端倪,兀自那厢沉思。众人更是无计可施,便各自席地坐了,薛伏道,“仔细这松明燃尽了。纵有六对五轮八宝,到时也都无处用去。”

听薛伏这样一说,杜眠春似是受了提点,便用手去碰那石面的眸子,拨弄几下,只听得“轰隆”一声,石门似是动了一下。薛伏、王盛、傅义亥三人连忙起身过去推那石门,果然石门吱扭作响,被三人缓缓推开。

众人定睛再看去,只见墓室内赫然一口石棺摆在那厢,四周遍布火把,将墓室照的亮如白昼。杜眠春看看火把上焰芯抖动,心下此处莫非有人。再抬头看时,只见石棺两侧各有一侧室,其后便是藏室。藏室内有一半人高的石阶,其上置一黑漆匣。

傅义亥见那黑漆匣,好不欢喜,快步绕过石棺来至藏室,伸手便欲去取。正在此时,不知何处传来声音,“何人在此造次?!”

若是换做旁人,遇此情形定然胆怯,可傅义亥此刻哪还管得了旁的,劈手将黑漆匣抱在怀中便要离开。还未走出几步,只见那石棺棺盖一斜,顿时从石棺中飞出一条黑影。众人未及看清,那黑影已然到了傅义亥面前。但听得“啊呀”一声,傅义亥黑漆匣撒手,人也飞出一丈开外,跌进东侧室内。

待众人再看去,只见那黑影原是一位老者,此人形同枯槁,面色皓白,全无半点血色。杜眠春倒也机警,抖手便打出两枚飞蝗石,直奔那老者面门而去,那老者只是一抖袍袖,便将两枚飞蝗石悉数接在手中。然后一低身,犹如鬼魅一般,一瞬便钻到众人身后,立在石门之前,随即一挥手,只听石门吱扭声响,又缓缓闭上。

众人一看形势不妙,连忙各自亮出兵刃,正对老者。

那老者全然未将众人放在眼中,双手袍袖一抖,垫步拧腰便冲到众人当中,一人只用一招,众人兵刃纷纷撒手落地。待众人从新立了门户再看时,那老者已然将众人兵刃卷了去,盘坐在石门前,双目闭合,打坐起来。

众人自知武艺不济,见老者又未动杀念。便围拢一圈,商议起对策来。傅义亥此时也跌跌撞撞从侧室内出来,抢先道:“这老汉手段虽然了得,却不取我等性命,难道还要留宿这厢不成?”

杜眠春面色一沉,“傅掌门,若非你擅自行事,我等何至于此!”

王盛连忙阻拦道:“杜大夫不必动怒,事已至此,说这些作甚。你且看这里,既无春台,又无盏箸,更不必说饭食菜蔬果子。你再看那老汉,这般身形,挨不过两日,定然饿的失了气力。届时我等自然逃出生天,自不必提。”

傅义亥接过话来,“正是正是,且不说饥渴,只待这老汉登东之时,我等得个空隙,也可脱身。”

杜眠春听来也有几分道理,于是心下一横,道:“也罢,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再做打算吧。”于是众人倚着石棺纷纷坐下,与那老者摆起了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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