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纹白袍、灰发挽莲冠的男子,冷芝犹净然,乌睫阖(he)幽珠,致使鸦影密集投于鼻尖上的小痣,浑然不觉披了身月霜濯(zhuo)色。
宛若月落乌啼霜满天。
佡(xian)允的出现无一不让在场的四人讶然。
神色各异间,当属碧曦的神色最为突显,她面上先是露出喜悦,随后转变为复杂,不过那复杂之色一闪而过,还是被雀跃完全掩盖而过。
而其他三人的神色皆镇定从容。
知微笑意恬淡,盈盈中全然对佡允的存在置身事外,琉璃似的眸子中只倒映出那清枝素衣面容清冷孤傲的云枝一人罢了,再容不下其他美景。
朗瑛则是面庞低垂掩于阴翳中,两鬓斑沁,集起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部轮廓而滴,但他身形却无动于衷不动如山般,好似那直劈入肩膀的祌zho契刀不是嵌入他的骨肉一般。
连肩膀处像开了闸似的渗出小泉般的血流,直至浸透染红他大片雪白衣襟,他也恍若未觉般静止。
像极了一尊藏于黑夜深处、恶意顿生的灰霭雕像。
但郎瑛握剑的手却出卖了他,嶙峋筋骨的手指如褪了朴衣的美玉般,乃至凝着凸起青筋的手都在不由自主的微颤。
云枝神色平静,幽幽道:“那又如何?”
佡允于月光下一步一步轻缓向云枝走近,一字一句,一字一顿平和道:“家弟如若有冒犯之处,我身为兄长当代为受过,毕竟长兄为父。”
他身形看似缓慢却又灵动疾绝至极,眨眼睛便来至云枝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佡允面上并无波澜,但那一双慈怜的乌眸却灼然生辉,若善刀而藏。
他雪白嶙峋的手掌屈起,随即轻握住刀身暗纹灰黑,游弋逡(qun)巡银光耀色的祌契轻轻向上一提。
动作看似温和不疾不徐,却几乎是裹挟着一股磅礴气势,而另一只手同样朝云枝扼住碧曦的手腕探去。
云枝神色一凛,忽的双手骤然一松,出人意料的向后倒退一大步,只古怪道:“让松手你就说,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她松手松得极快,毫无征兆,叫人始料未及,连知微都没搞清楚状况,祌契刀还明晃晃的嵌着朗瑛的肩膀处。
而云枝绝对不会说,这全然是因为自己敌不过佡允。
她离了好远,才轻喝一声:“祌契,回。”
不过话语刚落,祌契刀游龙掠云的暗纹涌漾间,整个刀身倏的颤鸣微抖,似在回应云枝。
刀身无力持动而斜,刀锋寒光一闪而过,猛的从朗瑛肩膀处抽拔而出。
朗瑛因这利落干脆的力道而痛苦,煞白的脸皮因这疼痛五官扭曲,他闷哼一声,不受控制的痛仰起脖颈,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这猛烈尖锐的苦楚瞬间折磨得他冷汗津津。
而抽刀间血水更流,刀拔出的刹那间带起喷溅而飞的水串血珠,似上好的赤练绯玉崩盘而撒,所到之处渲染起月霜微莹。
连佡允的连纹白袍都溅上星星点点灿若云霞的血梅。
显得旖(yi)丽又迷离。
片刻后,祌契刀自空中回旋一圈便欢快的重归云枝手中。
佡允轻蹙眉头,一皱间他看似纯净平和的力量慈怜温醇,却蕴含无比磅礴罡鸣的擎苍之力,捻冰拈雪的缓扑而来。
而最为诡异的是,佡允的法灵力感只有云枝一人感觉到了,那似雷霆万钧般碾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压迫感只对云枝一人释放荡回。
气韵沉雄间恍如力拔山兮气盖世,又似清水沁醇澹澹。如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不过远岫浮岚,势无其二罢了。
云枝自谓能屈能伸,遇到敌不过的怎能以卵击石,平白无故苦了自己呢。
正所谓气势不能输。
她佯装平静对着佡允抬抬下巴道:“怪罪我之前,你先问问那小子如何出口冒犯人的?”
说话间知微来到云枝身畔,小声嘀咕道:“他这么无礼,修为又低微,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
佡允杳霭流玉般的犀眉轻蹙,极轻眨了下鸦青的眼睫,月霜颤巍巍欲从上而滴,他面色如常,也不揭穿云枝,也不责怪质问朗瑛原由。
他低头看着一声不吭的朗瑛,目光顿于他肩膀处狰狞可怖的伤口,那处地方血肉模糊,皮肉分离翻卷,腥红浆粘间一道横跨前后肩的裂口触目惊心,其深度可见白骨森然。
佡允目色慈怜,又含有一丝幽沉对着朗瑛道:“你暂且忍忍。”
他掌心轻覆于伤口,莹白纯净的法力自他手心中漾亮,层层叠叠的灵光乍现附于狰狞可怖的伤口上,将皮肉分离翻卷的地方缓缓拉扯合拢,似有无形的针线穿插其中,一一将其愈阖。
但生生拉扯皮肉的力道却是剧烈钻心刺骨的痛。
朗瑛因这拉扯的力量痛得要晕厥过去,他紧皱眉头咬紧了牙关,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扛了下来,不过片刻间,原本就惨无人色的脸庞更是白如宣纸又裹浮上一层薄冰寒霜。
碧曦在一旁看着都于心不忍偏过了头。
等到这磨人的痛楚过后,伤口也愈合恢复如初,雪白的肩膀嶙峋光洁,浑然天成的骨骼绝佳,在月色下镀上了一层奇异瑰丽的靡艳之色。而朗瑛更是汗流浃背,整个人仿佛脱了力般半跪于地面。
他呼吸尚有些不稳,不住的喘息暗吟,而漆黑又湿润的瞳仁却泛着淡淡冰冷又波诡的流光,显得恶毒又无情。
就连这时候他也不忘冷嘲佡允,声音显得阴沉又虚弱:“怎么?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佡允眸光极轻的闪动了一下,在朗瑛的注视下逐渐星殆黯然,在其中点缀着瑟然失落。
从前于无根净池中拔根生长到相依相伴,他也曾是朗瑛的信仰,怎么如今便成了这般模样。
朗瑛怎么就成了对他憎恶而视、与他处处作对的厌恶模样了?
他们本是无根净池的一株并蒂莲,一蒂绽两花,一长一幼,现也竟前尘隔海。
真是造化弄人。
佡允目光焕然失色,浮现出丝丝缕缕微不可见的失落和忧愁,在幽幽夜色、月霜絮霖中是韬晦冷寂。
而一旁碧曦听闻朗瑛的刻薄冷嘲却是皱眉,心生不满间,她叉起腰肢,眉眼一横就呵斥起朗瑛:“人家给你治伤,你还不识好歹出口中伤?”
“你是不是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