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跑回“红鹳酒店”的路上小梅子告诉荣兵,下午皮安兹忽然来了,样子很狼狈,说他有关于波西兰的紧急情况要告诉老德克!却又不马上说,非要等罗宾也在场他才会说。
荣兵明白,眼下除了德克帮,全拿骚谁也保不住他的小命了。如果自己不点头,皮安兹就休想得到德克帮的保护。
皮安兹垂首坐在椅子上,衣衫破烂头发凌乱,满脸都是血迹和淤青。作为一名演员,这款战斗彩妆画得简直他妈不能更逼真更成功了!
荣兵快步走进来站在他面前,还没等他开口,就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听清我的话皮安兹!我现在给你个选择——是直接告诉我们波西兰在哪儿,还是等我们满足你的条件再说出来,选吧。”
这次皮安兹的眼珠子没再习惯性地乱转,他定定地望着荣兵……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们这些人,可以感动,不能胁迫。我不提任何要求了。波西兰有危险!他被海捞帮抓到艾兹棕榈地当潜水奴。听说现在病得快死了……”
“大叔,你快去和泥哥房间请他派豪威尔大夫跟咱们跑一趟。其他人收拾东西,小梅子结帐,我们马上去码头!皮安兹,你跟我们一块走!”
大伙立刻紧张地忙碌起来……片刻之间老德克又回来了,他有点焦急地说:“霍尼戈说他架不住大夫再三恳求,前天已经放他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大夫在哪儿。”
荣兵立刻跑过去推开窗户冲下面喊:“叶芝,知道豪威尔大夫在哪儿不?”
正在树荫下和几个海盗喝啤酒吹牛的小叶芝朝荣兵招招手:“下来,我悄悄告诉你。”
几分钟后,德克帮一群人朝拿骚东边的那片木屋区匆匆走去。刚拐进一条狭小的巷子,就听到酒商“威廉•品达”家的院子里传来喝骂扭打之声!院门大开,门口站着三个人,正警惕地盯着快步走来的德克帮众人。
院子里一片狼藉……窗玻璃被砸得粉碎!几个装啤酒的橡木桶翻滚在地,一大片冒着白沫的啤酒正缓缓地渗进土里。
豪威尔大夫的眼镜不知掉哪儿去了,他有点儿谢顶的头上剩余的头发都散乱地贴在额头上,正死死地抱住门框大声喊叫!两个水手模样的人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要拽走他……而他的朋友酒商威廉正倒在地上的酒液里,全身蜷缩双手抱头,一声不吭地被三个人边踢边骂!
叶芝小声提醒着:“加小心!是庞德维的人!”荣兵铁青着脸点点头。
老德克浑厚的声音盖过了院子里的吵闹声:“各位,有啥事以后说吧。我有个朋友病了,要请豪威尔大夫辛苦一趟。借过,谢了!”
“你么谁呀?是我们船长请大夫过去的,哪就轮着你啦?”一个光着膀子的海盗扭脸就开骂!
“是德克?德克罗宾!我不去法国人那儿!我不想和庞德维船长有任何牵扯!你们帮帮我吧!”没了眼镜的大夫眼神不咋好,这时才认出是救兵来了。
“约翰•豪威尔”(John Howell)大夫是在大概半年前吧,被和泥哥在佛罗里达半岛劫船时抓到的。飞帮通常不会强迫别人加入,去留全凭自愿。但偶尔也会破个例,比如遇上有特殊技能的人,尤其是医生这种海盗船上分外稀缺的人才。
豪威尔大夫品德高尚医术高超。给飞帮里不少人治好了美洲锥虫病、黄热病和性 病。后来他再三地央求和泥哥,老霍终于心软了,强塞给大夫一笔钱就放他离开了飞帮。
可拿骚有不少海盗早就盯上他了!这不,他刚躲进卖啤酒的老乡威廉家,正想让威廉帮他打听离开拿骚的船只呢,拿骚九大船长之一的法国恶盗庞德维就打发手下来了,要强掳大夫去给他当船医。
大夫在飞帮时和德克帮的人一起吃过几次饭,彼此相处得很好。有次荣兵发烧还是大夫给弄了点药,挺见效的,德克帮当然不能眼看着大夫被庞德维的人掳走。
“撒开!豪威尔大夫是自由人,他有权决定去哪儿不去哪儿!”老德克不想惹那个嚣张的庞德维,是以现在说话还是以讲道理为主。
“哎呀我……”还没等光膀子海盗的下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就被他连牙带血地生生咽了回去!
荣兵早就忍无可忍了!眼见这逼又扭过脸来立起眼睛要骂人,就“噌”地蹿了过去双手扳住他的肩膀额头往下重重地一磕……“吧唧”一下登时磕掉了这厮好几颗糟烂的水手牙!满嘴的血沫子呼地一下就冒了出来……现场登时一片大乱!
詹老三一直紧盯着荣兵的动作,那边刚一动手,他就闪电般地一记重拳!门口正中那个海盗立马双手捂着眼睛嚎叫上了。
詹老三的动作连贯毫无间隙,身子微侧一个摆腿就踢中了左边海盗的前胸!这一脚估计是踢重了,那人闷吭一声就摔出去好几呎,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蠕动就是爬不起来。
前后不到两分钟,八个庞德维的帮众就被摞到了。德克帮众人也不敢耽搁,拉起大夫就往码头上飞跑!
一路上不断地撞开街上那些游手好闲的恶汉,沿着破败的威廉大道跑到码头边的老泰勒商店一拐弯……出现在眼前的,除了港口海洋和数不清的各色船只外,还有一群吵嚷叫嚣着迎面扑过来的恶棍……
“托马斯•巴罗”抱着膀子堵在通往码头的台阶前,身后的几十个帮众乱七八糟地各自努力在脸上表演着自认为相当凶恶歪瑞吓人的表情!
个头不高的帮主巴罗扬起白净的小脸垂下三角眼,摆出居高临下的视角,用做作的冷漠腔儿模仿着大人物那种淡淡的口吻……
“达•皮安兹现在受到你们的保护喽?”
“不是……”还没等瞪起眼睛挺身而出的皮安兹说完,老德克就伸手拦住了他。
“是。”老德克面无表情地盯着巴罗帮主,就回答了一个字。
巴罗的脸扬得更高,腔调也拿捏得更冷了……“你们没听到我传过的话,拿骚谁也不许带这个人离开么?”
“在拿骚每天都有好几万个屁放出来,你对每个屁都有兴趣闻闻是啥香型的吗?”
德克帮发言人荣立坚例行出场了。他故意把头夸张地仰起,也耷拉下眼睑来和巴罗比比谁更居高临下,比比谁的高冷腔儿玩得更高冷。
“崽子你么活拧歪了吧?”
“弄死他弄死他!”
“帮主,这只黄皮猴子交给我啦!谁他娘也别跟我抢啊!”
巴罗身后的海捞帮众们最爱干的就是这种以多打少恃强凌弱的事儿了,此刻一个个都群情汹涌地叫嚣着!假装很气愤实则很兴奋!与后世那群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美洲大钱蛆后面欺负人的欧洲鬣狗一个死逼德性!
“守拿骚的规矩,别动家伙也别打死。把那个嘴贱的黄皮猴子打残。其他人随便,开始吧。”
“托马斯•巴罗”做作地继续用淡然腔儿命令着,同时捏着兰花指令人牙酸地一挥……
“守拿骚的规矩,别动家伙也别打死。把那只嘴贱的白皮猪打残,其他人随便,开始吧。”
咦?又是同样的话语在码头边回荡着……可巴罗那细声细气的伪娘嗓儿哪来的这么清朗嘹亮的回音呢?
于是大伙这才发现,在老泰勒商店东边的拐角处,开始有大群黑衣黑裤的人大踏步地往这边涌动着……没完没了地涌动着!
三十五个海捞帮的和十三个德克帮的就像忽然被施了定身法!各自摆着预备干架的造型一动不动……都张着嘴吃惊地看着那片压 迫感十足的黑云浩浩荡荡地朝他们头上漫倾过来……
等那一大团黑云把这里团团围定之后,荣兵看到海捞帮就剩下十二个人了,比自己这边还少一个呢!海捞帮众“趋吉避凶”的反应之快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信念之坚定,那绝对是拿骚榜首谁敢与之争锋谁特么臭不要脸脸!
那团黑云的两个头儿施施然走下场来。高个子那位用手指头一个一个地在残存的海捞帮众的鼻尖上点着,带着坏笑数数儿。另一个身姿英挺面容俊朗眼神熠熠闪亮的青年走到荣兵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指着他的脸,用很有磁性的声音开口了……
“这是我马仔,他叫罗宾。来来,巴罗,你现场给我表演一下好吗?我确实挺好奇你是怎么把他打残废的。”
荣兵使劲挣了两下挣不脱,只好无奈地任由他压着自己的肩膀继续装酷。但荣兵的嘴可是素来不饶人的……
“对,这是我的伙伕兼花匠贝勒,来来,巴罗,先把他摞倒你就有资格挑战我了。康芒……挨苛审!”
“哈哈哈……嘴真刁啊!就不能让我虚荣一回?”贝勒米使劲搂着荣兵的脖子大笑。
“嘁!我虚荣心比你还强呢,咋没见你认我当老大,让我也满足一下子呢?”荣兵斜眼撇着贝勒米。
这是两人几次喝酒斗嘴时的无聊话题。贝勒米老是半真半假地要收荣兵当小弟,荣兵可比他厚道多了,大方地给贝勒米提供了马夫、厨子、打手、花匠四大很有前途的职业任选。
托马斯•巴罗之前抱着的膀子早就规规矩矩地放下了。脸上洋溢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小三角眼眯缝着,嘴角柔和地上扬,轻声细气地说:“哎呀,这扯不扯!敢情都是海岸兄弟自家人哪?没事儿啦没事儿啦,你们兄弟先聊着。改天请大伙在红鹳聚聚,一定给我巴罗个薄面噢。呵呵……”
大个子威廉姆斯站在老德克身后,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半头。他像只大猩猩似的把骨节粗大的两个大爪子搭在老德克肩头,“嗤”地一声轻蔑地笑了出来……“和我们做兄弟?你他 妈也配?你刚才不是挺牛鼻的吗?接着装呗?装啊!!”
威廉姆斯最后两个字猛然暴喝一声!不但巴罗和他手下这十来个人吓得一哆嗦,连码头这边越聚越多的好几百吃瓜群众也都吓得肝胆一颤!
“公海义盗团”眼下可是拿骚最最生猛的团伙!虽说论人数不是最多的,可贝勒米挑选兄弟特别苛刻,他手下这些可个保个都是十里挑一血泊里杀出来的!而海捞帮呢?就是一团白花花的豆腐渣,看着倒是挺大的一坨,可怎么敢跟义盗团这块黑漆漆的火山岩比硬度啊?别说他托马斯•巴罗了,放眼拿骚,你去问问排名前三的詹宁斯船长霍尼戈船长博格斯船长他们敢不?
见巴罗低着头不吭声,脸色白里泛着青。眼珠子叽里骨碌地乱转……贝勒米就扭脸问荣兵:“你们有急事?”荣兵点点头。
贝勒米也点点头,转过脸来对巴罗命令道:“那今天就算了,跪这儿吧。等罗宾的船过了波特礁你们就可以滚了。”
人家贝勒米这才叫云淡风轻呢,之前巴罗那种装腔作势的范儿假得都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老德克和荣兵都怕事情弄得收拾不了做下死仇。刚想出面拦下,贝勒米却果断地一伸手制止了他俩:“大叔,罗宾,你们对我的性格多少也了解一点。我对霸凌者和贪虐者从不留情!”
接着又冲巴罗扬了扬下巴:“跪下。”语气依然是那种自信的淡然。
见巴罗还在低着头眼珠子滴溜乱转地想辙,威廉姆斯失去耐心了!他高大的身躯“呼”地就从老德克身后冲了出来,破口大骂道:“你他 妈聋啦?爷是给你脸了吧?你个贱种!”
“噗通”……还没等狂怒的威廉姆斯冲到近前,巴罗帮主眼疾膝快地跪下了!是的,你绝对没有机会在巴罗帮主跪下之前搧到他的脸!绝对没有!
“噗通噗通……”身后的十一个帮众也在一秒钟之内都跪得立立整整的了!
荣兵冲贝勒米和威廉姆斯点点头说:“去救一个朋友,得马上走了!”
贝勒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混不下去了,我的玛丽安号永远给你留着个缝补帆缆的活儿。哈哈!”
“你甭嘚瑟,等哥哪天发达了,你就在哥的大庄园里消消停停地种花吧……嘿嘿。”
“嘎嘎嘎嘎……”吃瓜群众们也都凑趣地哄笑了起来。德克帮众人纷纷和义盗团相熟的朋友们匆匆握了握手,就快步踏上栈桥朝“神奇号”跑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帆速水流甚快!斯库纳优美的船身划过碧波,轻快地傍着大巴哈马岛西岸向北航行着。终于稳定了下来,大家换着班匆匆吃了点东西,荣兵就朝皮安兹一招手……
一直偷偷瞄着荣兵的皮安兹眨眼间就颠儿颠儿地跑到他面前。谄笑着露出“请指示”的表情……
“不用这样,老皮。现在咱们是一起的了。”荣兵摆摆手,不想看他的谄笑。
“是……是,宾哥。”皮安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荣兵的脸色,心中想的却是,我还是加点儿小心吧,德克帮数这位最黑最坏!不到一个月前他还这么说过呢,过后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啊!
望着他那警觉的神色,荣兵“扑哧”一声乐了:“咋的老皮?有心理阴影啦?”
“嘿嘿,真有阴影了宾哥。不过,其实你对我就算好的了,我内俩死党好兄弟整我时那才真叫下死手呢!不管咋说你还给了我5镑3先令呢。呵呵……”
皮安兹垂下头去摇了摇,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明明带着笑,却现出了落寞的神色。
“说实话,这也是我之前一直不想要你的原因之一。你的心态崩了,已经稀破了!这点挺要命的,真的。我们这帮人都是下悬崖之前敢放心地把绳子交给兄弟的人。一旦有你这么个对谁都疑神疑鬼的家伙,容易把大伙儿的心态都给带跑偏喽。这话听得懂吧?”
“嗯,懂,我明白。”
“给你机会的一个原因是今天我和小梅子一起跑回酒店的路上,他对我说的那番话。”
“梅里尔?他……咋说的?”
“你知道,小梅子不但比我善良,而且他一向是用心灵的眼睛去看人看世界的。我只是凭悟性和经验,远远比不上他。是他提醒我,你骗过的那些人,有哪个不是罪有应得甚至让人挺解恨的?我一想吧,还真是那么回事。再说了,其实我们都见不得你被巴罗欺负成那样儿。”
“谢谢梅里尔!也谢谢你,宾哥!你们都是我皮安兹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没遇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给你机会的第二个原因是你今天答对了两道题。第一题——你没要挟我们必须带你走才说出波西兰的事儿。第二题——在码头上你居然敢挺身而出对巴罗否认我们帮你。这挺让我意外的,也有一小点感动吧。”
“宾哥你这次说的……有点像真的了……”皮安兹仍是忐忑地偷瞄着荣兵的脸。
“好了,现在先跟我说说,关于波西兰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好,就是上午我在码头又被巴罗的人打的时候,听他们中一个刚下船的水手在那儿当笑话讲起的。说上次从拿骚抓去的那几个印第安奴隶中,居然有一个被人认出就是传说中的加勒比海神后裔波西兰!可那家伙哪像什么海神哪?大伙出于好奇,逼着他接连在海里泡了两天两夜不许上船,结果差点儿淹死……”
荣兵又惊又怒又不解!大声问道:“他可是波西兰!下水之后谁能拦住他?他不能跑吗?”
“不敢跑,那个认出他的人在玛格丽塔岛呆过,知道他家。海捞帮的人威胁说,波西兰敢跑就杀他全家……”
“嗵!”荣兵一拳砸在船舷上!把皮安兹吓了一跳。
“接着说!”
“嗯,后来他们把波西兰捞上船,上岸就扔棕榈叶堆里了。据说他病得挺重的,可能是快要……”皮安兹小心翼翼地看着荣兵的脸越说声越小。
“明白了。这还是因为我们!波西兰回拿骚肯定是来找我们的!”荣兵刚才那拳打得有点狠,左手在不停地抚摸着右拳。
“宾哥,你们认识波西兰多久了?最初你们抓我的时候帮里还没他呢。”
“一年吧,还不到一年。”
“噢,那还没咱们认识得久呢。你们是去年二月在马提尼克抓的我,到现在一年半都多了。唉……羡慕啊!”
“皮安兹,听清我下面的话,不要用耳朵听,要用你的心来听——只要你还没忘了怎么去用真心待人,而不是习惯性地卖弄小聪明耍嘴皮子,那我们对你和对波西兰不会有丝毫的不同!能明白我的话吗?”
“完全明白!宾哥,我知道我有些个破毛病从小就有,不是说改立马就能改掉的,但你给我三个月!宾哥,要是三个月后我还是你说的那屌样,你就倒提着我两脚把我往有鲨鱼的海里边扔吧!”
“老皮,听说你可是曾经与发大财的机会擦身而过的哟?但在德克帮,所有人只能拿薪资,发不了啥大财,你可要想好了。”
“宾哥我决定了!我和那些水手不一样,他们拿工资,我连工资也不要!只要你们给我口吃的别饿死我,我就跟着你们了!”
“呵呵,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个小骗子也有挺性情的一面嘛。”
“宾哥,别老骗子骗子的行不?其实我是个演员。”
“呵呵,行行行。不过话说,你在拿骚咋得罪那个巴罗了?”
皮安兹苦涩地一笑:“不是我得罪他,是他伤害过我。宾哥,他就是我以前的老搭档——托马斯•巴罗!”
“谁??他是你们缺德三人组内个腼腆的小修士托马斯?”
“呵呵,想不到吧?我自己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人性怎么会如此恐怖?他演技怎么能那样高超?我居然一丁点儿都没看出来!他比我小八岁,从前就是法国南特港一个餐馆的小伺应生。被客人和老板欺负得蹲在小巷里呜呜地哭……我和他聊了会儿,见他挺可怜的,就问他要不要一起来西印度群岛发财。就这样带他出来了。”
“噢……”
“我俩后来遇到了奇约德,就一起结了个团伙,啥坏事儿都干,这些你们也都知道了。但你们绝对没法想像,以前的巴罗是啥样儿的。”
“挺低调挺安静是吗?”
“低调至极!安静至极!我和奇约德有时还经常为点什么事争吵,他总是笑眯眯地一言不发。无论我们让他干啥,他一声不吭地立马照做。宾哥,他这演技也太绝了吧?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人心了!所以我现在更愿意和你们这些人呆在一起,起码心里不累得慌啊!”
“嗯,这么说吧,这个‘托马斯•巴罗’是那种多重人格类型的。他之前倒也不是表演,而是当那场属于他的雨还没来之前,他这颗深埋在土壤里的阴险的种子还没机会发芽而已。当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加勒比,加上那箱子财宝,这三者共同叠加给了他那场透雨之后,他内心邪恶的枝蔓就开始疯狂地攀爬出来了!”
“那照你的意思……是这个时代和环境才把他变成这么坏的?”
“你错了老皮,大错特错!贝勒和他一样,也曾经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曾经被人瞧不起,曾经被人各种欺负。可这些经历反而逼着他咬牙奋起去惩罚那些霸凌者!巴罗呢?他也经历了和贝勒同样的苦楚,但当他用臭不要脸的手段使自己强大起来后,却迫不及待地摇身一变也成为霸凌者,然后赶快去享受欺负弱者的快 感!为什么相似的经历和同样的生活,大家却做出了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选择呢?啥都得怪别人?啥都要赖环境?你自己选择了做一条粪蛆,还老在那儿抱怨说是茅坑太臭把你熏变异了?少来这套!你!就!是!那!货!”
“宾哥,我特喜欢也特佩服你说话的风格!你咋好像啥都懂啥都看得那么透呢?其实你没比我大多少吧?”
“拉倒吧你!老神棍说你29?那我比你还小三岁呢。”
“嘿嘿。宾哥,咱们虽然叫德克帮,但实际上你才是隐藏的大BOSS吧?我看其实啥事儿都是你做主的。”
“这个你理解得不对,老皮。以后你就明白了,咱帮就没什么真正的帮主。因为咱们和他们那些因利而聚的人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儿!我们之中没人会争抢什么座位啊排名啊啥的。小事儿上大伙就各司其职该干嘛干嘛,大事股东会上投票决定。大叔就掌个舵,别让咱们这条船跑偏就OK。”
“那既然大伙不争,干啥不让你当帮主啊?”
“我当那玩意儿干啥?怪累的不说,我也没那个本事啊?我当个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就挺舒服的。至于那些杂事嘛,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经验丰富至极的老加勒比,你为啥不让他可劲儿地去操心挨累呀?”
“嘿嘿……嘎嘎……”俩人默契地奸笑起来!
时隔八九个月,又回到佛罗里达半岛东岸这片已经恢复了宁静的的艾兹棕榈地……
皮安兹拍了拍坐在船台上望着海岸出神的荣兵说:“不好意思啊罗导,听切里他们说了我才知道,我去年还抢了你一部戏呢。听说连角色的名字都取得差不多?嘿嘿……”
“没啥老皮,就是碰巧了呗,那也不怪你。”
“当然不怪我啊!我意思是,你得拿啥感谢我呢?”
“感谢你?凭啥呀?”
“还凭啥?宾哥,你懂不懂什么叫表演?噢,随便整俩群众演员你就敢拍这么吓人的一场大戏?你疯啦?”
“啥……你啥意思?我没疯,就是有点懵……”
“我告诉你宾哥!当天要不是我刚巧和你剧本撞车又比你先出来一分钟,你们早就完了!彻底完了!”
“你意思是我们演不好呗?”
“你说呢?大叔平时遇事倒还冷静,但那跟表演状态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两码事儿好吗?小梅子……我地个上帝耶稣玛丽亚啊!你敢用他当主演??小梅子就算有一千个技能一万个优点他也肯定有一个短板——根本不会演戏啊!”
“嘿嘿……你说的吧,还是有些道理的。”
“虽然只是凑巧,但咋说也是救了你们九条命,宾哥,有啥表示没?”
“嗯……两英镑行吗?”
“瞅你这点儿出息!还能干点儿大事儿不了?拿出点气魄来!男人的气魄!Leader的气魄啊宾哥!”
“那……那就三镑?”
“成……啊交!”
“我靠地啦!你说是不要工资,这一天天的比谁赚的都多啊?你个骗子!”
“别老骗子骗子的,说多少遍了!这话多影响团结啊?其实我是个演员……”
德克帮对海捞帮营地的攻击是在凌晨三点发动的,过程顺利得近乎无聊。海捞帮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七八十个家伙,直到被十几支长短火枪逼着凌乱地跪成一片的时候,有的货还瞌睡着直往同伴的肩膀上倒呢。
被海捞帮抓来的潜水奴有二十七个,他们被喝令不许下跪,但也都抱着头惊恐万状地蹲在地上。在他们身后的一个棕榈叶堆中躺着的,就是生死不明的波西兰……
众人赶快围了上去,大夫迅速给波西兰检查了一番,抬起头来确定地说:“黄热病!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退烧树’,没空找了,咱们得赶快带他回拿骚!”
波西兰被抬上船,荣兵对那二十七个奴隶宣布:他们自由了,想离开的就可以上船,到了拿骚想去哪儿由他们自己。自然,这二十七个人欢天喜地一个不落地全都跑上了“神奇号”。
波西兰烧得跟火炭似的!嘴唇上全是干裂的血口子,神志早已不清了。
那颗奥维多之珠还给海神了吗?波西兰家族的百年魔咒破解了吗?荣兵现在是真紧张啊!百年来这个家族的波西兰都没有活过32岁的!而此刻双眼紧闭躺在船舱地板上生死未卜的,正是32岁的波西兰……
不到三天,“神奇号”就停泊在拿骚港的栈桥边了。荣兵带几个人陪着大夫下船去剥“退烧树”的树皮,梅里尔带几个人去购买补给品。大家不准备在拿骚多停留了,这个自由之城,欲 望之城,罪恶之城,真是让德克帮的人彻底烦透了!
看到大夫离开码头没多远,就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细心地用小刀往下剥树皮,荣兵这才知道,所谓的“退烧树”就是“金鸡纳树”啊?这下荣兵才算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金鸡纳树皮中所含的物质,就是后来生产“奎宁”的主要成分。但这玩意儿还能治黄热病吗?这荣兵可就不知道了。
没想到,“神奇号”就这么匆匆短停的一个多小时里,居然有好几个人找了过来。
一个就是傻瓜总督。看到他又神笔叨叨地把自己往一边拽,荣兵心里挺烦的!老东西准是又想忽悠自己去墨西哥帮他弄回那个什么麻布包。不过想想也是,除了荣兵,老神棍真就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无论换了谁听到老神棍的故事后,唯一想要得到的就是那个神秘的宝藏!谁还有心思帮他找什么破麻布包啊?
没想到老神棍的第一句话就让荣兵挺意外的……
“罗宾,我很担心你!”
“咋了?”
“斯图亚特家彻底没希望了!千万别跟詹姆斯三世走得太近。以后的英国注定就是汉诺威家的了!”
“噢……就这事儿啊?我不会的。我就跑趟腿儿,不掺和他家搞复辟那些破事儿。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想到老家伙只能一只手艰难地拄着棍子,天天来码头上盼着荣兵回来,就为了提醒他千万不要涉险做无益之事,荣兵还真有点感动了。不过,以老神棍这玩死人不偿命的风格,是决不会让你沉浸在感动之中的!
“罗宾,替我跑一趟墨西哥吧,我给你一个宝藏做为酬劳……”
“打住!我没宝藏给你,这是2镑省着点花拜拜!”
荣兵可不想再跟他废话了,恰巧那边切里正在朝自己招手,就扔下老神棍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一看,是两个陌生人,正站在切里身边打量着自己。
切里介绍了一下:“这两位一直问,上次海岸兄弟大会上提出那三条公约的是谁,你自己来回答吧。”
一聊之下,原来这两位一个是安圭拉岛的破产小业主,瑞典人。另一个是活不下去的自由民,印第安人,两人做海盗都没多久。上次在海岸兄弟大会上听到了那三条公约,过后才打听出是德克帮的人提议的。今天忽然听说德克帮那条漂亮的斯库纳又进港了,两人就赶快跑来要求入伙。
荣兵当然乐得答应。德克帮太缺人了!这次解救了27个奴隶,本来荣兵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也能留下20个吧?没想到船刚到拿骚,立马有19个兴高彩烈地跑下船去当海盗了,就剩下8个!唉……救了你们的命也留不住你们的心是吧?良善的人能够给你们的自由,怎么也比不上海盗给你们的自由更刺激是吧?这让荣兵心里真挺不舒服的,有种挫败的感觉!可世事人心不就是如此吗?后世那个海盗之国不也是对很多人都有着强大而又邪恶的吸引力吗?
不过,眼下竟然能有两个认同德克帮理念的人主动请求加入,总算是让他略感安慰了。
前后不到一个半小时,所有事情都处理利索了。“神奇号”立刻启航,终于离开了这座遍地都是凶恶残暴和恃强凌弱的自由之城!这座到处是金币撞击的脆响和妓 女浓浓骚味儿的欲 望之城!这座满眼都是船只残骸的罪恶之城!
斯库纳纵帆船轻捷地绕过新普罗维登斯岛东岸转舵向南,直驶向沙滩洁净海水湛蓝,遍野青草满城鲜花的法兰西堡而去……
或许是金鸡纳树皮对黄热病真的有效吧?又或许是波西兰家族的百年魔咒真的已经解除了吧?总之,在豪威尔大夫的精心照料下,航行的第四天傍晚,波西兰已经能靠在荣兵身上坐起来自己端着碗喝粥了。
从波西兰的讲述中大家才知道,八个月前他们在金斯敦分手之后,波西兰就去了巴拿马的珍珠群岛。家族的百年心愿终于在他手中得以完成了。他把那颗藏着令海神无比懊悔和羞耻的秘密的“海神之泪”,依照第一代波西兰遗书中提到的位置,又把它还给了海神……
后来荣兵和波西兰闲来无事还一起猜测过,那个令海神无比懊悔的秘密到底会是什么呢?结果,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分析,两人最后能够得出的唯一的结论就是:海神确实是在懊悔……我特么当年为啥那么糊涂和心软呢?咋就没把哥伦布那个贼厮鸟儿拍到海底去活活他妈淹——死呢!!!
家族整整九代人的心愿一朝得偿,波西兰却茫然不知向何处去了。家乡是肯定回不去,想来想去,还是投奔有大恩于他的德克帮吧。分开之后,他时时都会想念那些人。就这样,他又搭船辗转来到了拿骚。
谁知刚到拿骚的当天,势单力孤的他就被海捞帮强掳到艾兹棕榈地做了潜水奴。要不是荣兵他们来得及时,或许再拖上一两天,波西兰家族那个可怕的百年诅咒就又会应验了!
1716年10月11日傍晚,伴着远处大教堂里主日弥撒的钟声,一条修长漂亮的斯库纳纵帆船在如烟的蒙蒙细雨中,绕过那座如同被上帝之刀削过的巨石般矗立在海中,守护着法兰西堡海湾入口的圣路易斯堡要塞,缓缓地驶入了宛如油画之中的港湾。
==============================================================================================================为什么相似的经历和同样的生活,大家却做出了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选择?啥都得怪别人?啥都要赖环境?你自己选择了做一条粪蛆,还老在那儿抱怨说是茅坑太臭把你熏变异了?少来这套!你!就!是!那!货!——《荣兵日记·老德克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