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鸣锋很耐心地等到孩子们散去。这时,一位背有些驼的老太太走了过来,帮老人收拾起茶具来。
“且慢,老英雄,晚辈夏鸣锋,这是我爱人艾菲儿,我们想请老英雄尝一尝我们家乡今年产的春茶。”
一听到“老英雄”三字,那面色红润的老人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好牙。老人也不客气,伸过肌肤如同老树皮般的大手,一把接过透明封口袋。
“是上好的高山毛尖茶!”老人看了看如同青草般碧绿的条索状茶叶,显得有些兴奋,连忙打开封口袋,那沁人心肺的清香一下子飘散出来,连艾菲儿与那老太太也忍不住深吸了几口。
“光是闻这香气,就知道这茶一定好喝。”老人有些迫不及待,不等夏鸣锋说话,马上抽出透明泡茶壶里的不透钢内胆,将茶渣倒了,再一把拿过热水壶,用热水过一遍。然后,他用茶勺取出几勺茶叶置入泡茶壶中。他在量杯中倒了大半杯热水,再倒入小半杯凉水,然后用那长满茧子的大手握了握杯子。
“温的,刚刚好。这泡茶就跟为人处事一样,火候要恰到好处。”老人将温水倒入泡茶壶里,晃了晃,再将淡青色的茶水倒到树根旁的泥地里。
老人再次调好一杯温水,再次将水倒入泡茶壶里,他曲着拳头,如同老树枝般的粗壮手指一根根立起,老人默默数着数。数到第十下,老人这才将茶汤倒出来,给每人倒半杯多点。
“倒茶不能倒满,最多七分,表示留有余地;如果倒满,则表示送客。”
老人将底部有些锈迹的塘瓷口盅托到面前,深深嗅了一口,忍不住赞叹一声:“真香!”
老人细细品着茶,时不时眯上眼睛感受,一口茶汤他要分三口咽下。
“好茶!这是用谷雨时节的茶青所制成的二春茶,口感爽滑无比,喝过后整个喉咙都还留有茶香。”老人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到。
“既然前辈喜欢,那这包茶叶我就送于前辈。”夏鸣锋将封口袋一推,但却被老人那如山一般的大手挡住。
“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
夏鸣锋对方上道,连忙说道:“晚辈其实想听听有关猿山的一些事。刚刚在楼上听到前辈讲述,觉得不过瘾,希望前辈能够讲得更详细些。哦,前辈您不要误会,我就是个业余写手,没事的时候喜欢收集一些素材。正好,我最近在写一篇关于抗战的纪实性文章。”
“哼!抗战的事,怎能戏说!”老人一瞪眼,一拍石桌,“咚”的一声,茶杯里的茶汤被震剧烈晃动,差点溅出来。
夏鸣锋只好言相劝,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如实记载,老人这才勉强答应下来。老人也不客气,打开点心盒子,拿起一块酸角糕就吃了起来。
“老黄记的酸角糕,味道正宗!”老人竖起大拇指,一边吃着,一边整理思路,眼神飘向远方,仿佛时光在他眼里都倒流了,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动乱年代。
我入伍时虚报了年龄,不虚报不行,因为我才十三岁,在法律上属于未成年人。由于我面相显成熟,身材也不亚于青年人,所以我放心大胆地多报了五岁,居然也没有人能看出来。
我很荣幸被入选了远征军,要出征慎国,打通夏慎公路。起初战事还算顺利,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所在的第22师奉命撤退回国。我们的长官选择了一条看似捷径的路线,这条路线上要经过猿山。起初我们以为这猿山没什么大了不的,反正在国内翻山越岭这事我们也没少干。然而事实证明,我们错得离谱。
我们在猿山已经行军一个月了。起初我们还能一个紧跟着一个。随着行军深入,越来越多人开始掉队。这一路上全是各种可怕的虫子。比如那无孔不入的山蚂蝗,它们如同某种魔鬼的果实一样挂在树上,每当有人路过,那些可怕的山蚂蝗就会如同下雨般的纷纷落下。我亲眼见过有位战士被蚂蝗吸成人干,然后被那些指甲盖般大小的褐色蚂蚁吃掉,几个小时时间就只剩下一具骸骨。
除了蚂蝗与蚂蚁,就数那轰炸机般不停“嗡嗡”作响的蚊子最可怕了。这些全身花斑条纹状的大个头蚊子很毒,人被叮一口后,马上会长一个红肿的大包,然后痒无比;用手一抓,能够抓出满手血来。
如果只是叮人难受这也就罢了,但这可恶的蚊子还会传播疾病。我们部队里很多人都患上了“打摆子”。得了这病后,先是全身发冷,接着又较而发热,还发起高烧,最后体温又恢复正常。然而,这仅仅是开始,之后数日内患者会重复忽冷忽热这一过程,让人痛不欲生。由于缺医少药,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至此,我们的团只剩下一半人了。
治疗“打摆子”的办法,当时比较流行的方子是金鸡纳霜,这东西得从金鸡纳树的树皮中提炼出来。可在这深山老林里,上哪找金鸡纳树去?但好在老祖宗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好东西,那就是黄花蒿。这东西在乡下随处可见,但连猪都不吃它。得了“打摆子”后,只要将黄花蒿叶子捣成汁,兑水服下,十有八九就能治好。 眼见战友们受苦,我们团里的廖医生带着人去找草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