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吾和玄语一路狂奔,玄语一个趔趄体力不支,竟滚了出去。修吾忙追上前去,将其扶起,来不及多说,把她往背上一背,继续向前跑去。
玄语被颠簸得微微睁开双眼,闻着修吾身上传来的阵阵松香道:“师姐,我怎么觉得你以前好像也这样背过我。你放我下来吧,这样跑不快的。”
“你休息会,一会我便把他们甩开了。”
玄语觉得自己全身疼痛,特别是后背被蜂针刺中的地方,像蒸发的馒头,又热又疼,随着每次心跳此处的皮肤都似要裂开。腿部被刺中的地方已经没了知觉。
玄语听着师姐急促的喘息,根本无法和自己应答,心中暗道不好,恐怕今日是躲不过此难了。
今日自己死便死了,现在又要拉上师姐陪葬,自己果然是个罪孽深重之人。
玄语突然想道,自己若真的死了,恐怕除了修吾都不会有人在意,反而让这些奉命追杀之人还能松口气,让那些恨她之人心生快意。只是来生,哪怕化为厉鬼,也要问问将她送去当细作的人,为何要如此编排自己的一生。
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豁出性命的修吾,玄语故伎重施又想摸索袖口处的银针,可奈何方才都打了出去,一个不剩。
修吾见玄语异动,便知其意,道:“你好生呆着,我既回来,便是与你同生共死的。”
听闻此言,玄语不由鼻尖一酸,“修吾,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良久,修吾喘着粗气方道:“你对我,不也如此。”
玄语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从受伤的肩头,流过手臂,顺着手指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染红了修吾胸前的衣衫。
玄语的意识也开始弥留。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师姐,你看这血像不像那日满山盛开的杜鹃花?杜鹃红似火,只等吾君来。我这一生,上天是如此苛待我;可是遇见了师姐,便算是将此生的亏欠都补偿给我了。”
说道此处,修吾不免辛酸,心想,你又何尝不是上苍给我的补偿。
“修吾,我不行了,你还是将我放下来吧。”玄语本想纵身跳下,可全身已无知觉,无法移动。
玄语像是自言自语道:“若是有来世,我这般罪孽深重之人,我们还是不要遇到的好……只愿修吾觅得良人,莫要再经风雨,再遇杀戮……”修吾内心百感交集,身上背得仿佛是此生所有对生的希望。
烈日当空,修吾的汗也顺着额头鬓角流了下来。身后追逐声丝毫没有懈怠,而且越来越近。修吾心中暗道不妙,今日莫不是我二人要命丧乱林之中。
修吾寻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三蹿两蹿便爬了上去,将已经昏厥了的玄语用腰带绑在树叉上,自己跳下树,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未过一柱香的功夫,竹蜂笛师便追了上来,修吾深知这蜂针的厉害,便迎面而上,近身相搏。
竹蜂笛师见追逐的两人只剩一人,便知上当。几人一使眼色,拿出蜂织索生网,想要将修吾活捉。
修吾举剑便劈,谁想此网并非一般麻绳所制,而是金钢铁网,未出几个回合,修吾便被扣在网下,被竹蜂笛师生擒活捉。
再说那个奉命保护玄语的白易欢,将药送与淳于昭后便一路追查玄语的下落,先是去了柳水镇霍家,见已是尸横满院,又一路找寻。直到内线飞鸽传书说二人已至仓公派境内,白易欢才快马加鞭赶到此处,见密林之中斑斑血迹,便四处寻找。
直到在一颗树下闻听滴水之声,再瞧滴下的,已然是黑色浓液,便连忙上树,救下了被绑在树上的玄语。
见玄语已经气息微弱,脉搏不稳,扶上马便朝离此地不远的一偏僻山中奔去。
只见重重大山之间竟有一道缝隙,宽度仅容一匹马走过,立在石缝向上观望,如同一线天。过了此处,再走不远,便瞧见步梯袅袅,流水涓涓,树丛间隐隐一小院,门上悬挂木匾,上刻三个大字,仙栖庵。
白易欢将玄语扛下马,连连叩门。
不一会,一个奇瘦无比,约莫四五岁的小尼姑,晃晃悠悠开了门,那僧袍在她身上如同用竹竿挑着般,飘飘摇摇。“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叩门所为何事。”
“快,快,快去叫你家师傅!”白易欢扶着玄语边说边往里走。
“施主,施主,我家师傅已经皈依佛门,不再留恋红尘,不再过问红尘事,与世俗隔绝,在庵院中与青灯、佛卷、木鱼为伴,一生清修……施主留步。”小尼姑说话跟念经一样,始终一个声调。
“你快躲开吧你。一会风大再把你刮跑了。”白易欢用手轻轻将她向旁边一拨。
这时里面又跑出来一个年纪稍大的小尼姑,约莫有六七岁的样子,虽然年纪大,但身高却跟刚刚的姑子差不多,这位身材极胖,僧袍在她身上被撑得圆滚滚。说道:“别拦了,师傅来了。”
只觉脚下地面略有微颤,瞧着一位胖乎乎,甚是慈祥的比丘尼走来。只是此尼似乎一腿长一腿短,走路一跛,一跛。笑起来鼻梁处有三道横纹,两眼尾也有三道横线,圆鼻头,双唇饱满,笑呵呵道:“老尼姑来迟了,还请白仙人恕罪!”
白易欢躬身施礼道:“见过伯木师姑,还请师姑救命,快没气儿了!”说着赶紧在庵里找了处厢房,将其安顿。
伯木师傅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被叮处已经变得紫黑,不断流出黑色液体。
伯木师傅将伤处放了血,又敷了草药,算是稳住了伤势。
白易欢等在门外,见师姑出来了,问道:“性命可有碍?”
伯木师傅笑笑:“性命算是无碍了,只是我见其脑后有一处旧伤,恐是伤了颅内,须得以针灸结合着熏蒸,至于能否医好,这便不得而知了。”
白易欢道:“无妨,只要无性命之忧,其他皆无妨。”
“阿弥陀佛,怪不得称白仙人呢,倒是比我这出家人还置身事外,甚是豁达呀。”
白易欢道:“师姑有所不知,她便是我那家主,当朝国侨公桑维翰之女,桑似照。”
闻听此言,伯木师傅脸上笑意全无,叹道:“她便是照儿?想当初她周岁之时我还抱过她。哎……。世事无常!”
白易欢道:“所以如今,即便是她武功尽失也无妨,不如说反到更好。”
伯木师傅嘴上应和着,心中却不敢苟同。“白仙人让国侨公放心,我一定好生照顾,尽量将她留在此处,一生与青灯古佛为伴。”
白易欢道:“怕是难啊,她这六根恐是比我还要不清净。”
此时,那个瘦尼姑跑来,如同念经般毫无情绪道:“公子,她醒了,快来瞧瞧吧。”
玄语微微睁开双目,见眼前这两个小尼姑都不认识,不一会又探出一张脸来,玄语定睛观瞧,这不是白易欢,虽然五官相似,气质却大有不同。抹去了之前的娇艳妆容,一副干净俊朗模样。
她有气无力的问道:“白易欢?”白易欢边点头,边将耳朵靠近,以免听不清。
玄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他的衣袖,可是怎奈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道:“快……快救修吾……救修吾。”
白易欢道:“修吾,救修吾,快救修吾?”
玄语点点头。白易欢一猜她醒来便是找她师姐,接着又问道:“她在哪?”
玄语道:“书信岱立居士,竹蜂笛师……救修吾!”言罢又晕了过去。
“么修吾被竹蜂笛师捉走了!”白易欢思索良久,是自己出面去救么修吾,还是书信岱风剑派。若自己出面,只怕会打草惊蛇,被漠南回鹘寻到玄语下落。但书信岱立居士,他是否真的会出手?
既然家主千叮咛万嘱咐要护他女儿周全,那我便先书信一封送与岱风派,再从长计议。
想罢,白易欢拿着书信策马扬鞭,去寻岱立居士。
此时的岱立居士正在仓公派参加婚宴,但今日这婚宴之血腥,已经传遍了整个镇子。原本围在门外等着看新郎接亲的乡邻,等来的却是里面刀剑铿锵的厮杀之声,空气中飘出来的也是阵阵血腥之气,闻得人喉咙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