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胡玛姆等人被西夏军士捆绑起来自不用提。这厢王盛见是泥讹巍山胞弟,自然亲近起来,笑呵呵问道,“适才我等打斗之时,为何不用此弓?”
泥讹耶云厄哈哈一笑,“实不相瞒,我等蛰伏此地已久,适才看到哥哥这般急健身材,又见嫂嫂与那师太都是一身好武艺,不免技痒,只想与哥哥白刃搏杀一番,心中倒还畅快些。”
王盛听罢哈哈一笑,“果然如你家兄长一般性子,我与令兄便是因角力结识。”如此这般,二人聊叙起来甚是投机,王盛便忘记那玉璧之事。古赞丽见状,苦笑一下,转身去寻玉璧。
古赞丽走过一众阿萨辛之时,有人用大食语低声道:“以真主之名,叛徒必会身首异处。”古赞丽也不理睬那人,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便去寻了些粗布来,揉成团,塞住众人口舌,并叮嘱身边军士切莫将让这一干人等出了声音。
此时演明师太单盘坐在地上,双目微合,口中喃喃诵经,有军士过来将演明师太随身包袱打开,验看其中物什,只有些七条、坐具,经书一类,并一挂七宝具足的念珠。
古赞丽寻得玉璧,返回路过之时正瞥见,只见那七宝念珠甚是打眼。于是走来,那军士正要将这挂念珠揣在怀中,却被古赞丽一把擒住腕子,“军爷此举与那草寇何异,穷薄时也不可做这勾当!”
那军士也未争辩,还了念珠。古赞丽将念珠捧将起来仔细端详一番,只觉得这白玉的翁仲背云与陆伯庸平时所用背云别无二致,不禁“嗯”了一声,便听到演明师太说道:“适才施主仗义执言,贫尼谢过。”
古赞丽随口问道:“妾身于西凉府见过师太与那先知辩经,但不知何故与此人纠缠一处?”
演明师太摇摇头,“施主不闻,‘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便是有缘罢了。”
“妾身虽无缘闻听佛法,却也知晓‘藉缘生烦恼’,若果真如此,师太岂不生了许多出来。”
这一句无心之说,正中演明师太心中之事。只见演明师太双目现了泪痕,哽咽道:“尘缘未了。如著敝絮,在荆棘间行,触地挂碍。”
然身为女子,虽不知就里,古赞丽见此情形,不免心有所动,且见了这玉翁仲,对演明师太与陆伯庸身世倒也猜出几分。心下这玉璧既然出自疑冢,当无甚紧要。于是将念珠挂在演明师太项上之时,悄声道,“师太不必悲恸,此物能助师太释怀,于我却也无用。”边说边将玉璧放在演明师太怀中。
演明师太口称佛号,“施主如此恩德,贫尼记下了。”
见古赞丽空手而归,众人只道是这玉璧被黄沙没了。泥讹耶云厄令几十名军士又是一番寻觅,却不见踪影,不免叹道,“果然璧有其魂,只待有缘人得之。”便罢了寻觅的打算。
泥讹耶云厄与王盛二人又聊叙一番。王盛本欲说服泥讹耶云厄率部一同前去删丹驰援妹勒取礼,泥讹耶云厄却以军令难违为由推脱了此时。见天色不早,王盛夫妻二人不便逗留,于是上了坐骑,向海子处返回。
待二人走后,泥讹耶云厄与部下商议如何处置一众阿萨辛,便命神臂弓手撤去防备。众军士将阿明.胡玛姆等人围在当中,便开始埋锅造饭,不多时,有军士将来些饭食,但见一众阿萨辛口舌被堵,也不明其中就里,便将粗布悉数取出,也好进食。却不料众阿萨辛齐声吟唱,顿时间旷漠之中悠然升起一片歌声,宛若天籁一般,待众军士仔细聆听之时,只觉得一阵目眩,便都昏昏睡去。
王盛夫妻二人日落之前回了海子,杜眠春等人依然未有斩获。众人暂且无计可施,只得生了篝火,围坐一圈,凭古赞丽将今日之事一一讲与众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好不热闹,只有杜眠春在一旁凝眉沉思。
翌日清晨,杜眠春唤醒众人道:“此地空留无益,我等今日便回到寺中,再做计议。”众人虽然不明其意,却也无人质疑,于是收拾一番,便启程回的寺去。
造化虽然博大,但有时也如孩童一般,原本顺理成章之事,偏要在鼓掌之中玩弄一番,世人皆言“天道难测”,大抵如此。 杜眠春当初将此舆图献与李文英,意在破解此图玄机。李文英只道此图上符形皆与那十二支璧有莫大干系,却只字未提此图中符形便是玉璧所在。现在想起,杜眠春似有所悟。
待众人回到寺中,却未见诚通与泥讹巍山等人归来,智慎不免焦急起来,欲往疑冢处前去寻觅。众人因其伤势,便阻拦下来,正在商议之时,忽见有僧侣急匆匆进来禀报,“现在寺外一哨我朝人马。”
众人连忙出去看个究竟,正是那支杀退耶律向宴的军伍。为首那员将领便将泥讹巍山等人如何以身殉国之事悉数讲了一遍,却也不知道诚去向。王盛听到泥讹巍山等人丧命,起身劈手便扯住那将,太阳穴青筋蹦起,“我哥哥力战之时,你等为何不救?!”
那将也是红脸的汉子,一把攥住王盛腕子,“若非军令在身,莫说这两都辽寇,便是十都百都,又有何惧!却轮不得你这汉恁地说!”
一席话,只把王盛气的三尸神暴跳,“好匹夫!端地要杀敌寇,还择时辰么?!只等我哥哥害了性命再去冲杀?”
古赞丽见状,连忙起身将二人分开,“夫君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位将军现下违了军令要去讨寇,你却如此说,便不像个晓事的。若省的个中利害,开些呵会,与将军配个不是。”
二人又对峙了少顷,王盛才将手松开,草草抱了个拳,闷头坐下。那将倒也未去计较。
杜眠春一旁听得仔细,待那将军坐定,问道:“当时泥讹都案四人与多少辽军厮杀?”
“约两都人马。”
“将军之后所杀辽军,又有多少?”
“六百余。”
杜眠春心下疑惑,“如此说来,辽军定是遣了一千人马而来,两厢相加,却还少了一百,必是去追道诚未归。那日摇风自西北而来,莫不是道诚引了一都辽军向西北而去。”想到此处,杜眠春便不做声。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军马欲继续向南行进。智慎等众僧又将灯盏添罢一遍酥油,换了戎装出来,各自配了兵刃,对那将领道:“我等皆为御围内六班直,只是受了先帝之托,不敢有违圣令。如今主持长老不知所踪,想来也是凶多吉少,所护圣物更是不知去向。留在此处却也无益,不如随将军一同去投妹勒将军,驱匪寇,佑家邦。”
那将领自然应允。抬头看到远处王盛,不免揶揄两句,“那汉,何不随我等前去删丹杀敌?”
王盛听罢正要发作,却被古赞丽一把拉住,推推搡搡,引回大殿内。
智慎对杜眠春道:“官人还要留在此处?”
“正是,我等之事未尽。”
智慎点点头,揽住杜眠春,“方便之时,可否为那灯盏添些酥油?若我等尽数驱除匪寇,那时节,归来依然诵经礼佛。”
杜眠春深施一礼,“长老放心便是。”
众僧上了坐骑,随着西夏军马向南而去。傅义亥自昨日便一直暗中观瞧杜眠春,心下杜眠春定是有何打算,不便与众僧明言。此时寺内已无旁人,便几步来到杜眠春近前,问道:“杜大夫可是有些眉目了?”
杜眠春点点头,“寺内众僧皆是尽忠之人,又岂能轻易交出圣物,现下此物恐怕已同道诚尸身尽没于黄沙之下。”
傅义亥听罢,神色黯然,呆呆往地上一坐,嗔怪道:“果然还是被李先生算计一番。”
杜眠春坐到傅义亥身旁,“傅掌门为何如此在意财帛之事?”
傅义亥长叹一声,“无酒不成宴席,无色路上人稀,无财寸步难行,无气反被人欺。白缟一门,虽为天子门派,怎奈地处偏远,门人生计尚且不济,饬边备之资又无分文之缘,叫我兄弟二人如何不重财帛。”
杜眠春也是长叹一声,“果然重振一门之风,却也少不得此物。”说罢一扶傅义亥肩头,“当谢天公赐美意,佛光面前有玄机。傅掌门,莫惆怅!”
傅义亥不解其意,“杜大夫何意?”
杜眠春微微一笑,“财帛大略便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