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盛,四人好不容易寻了个山中猎人临时休息的茅屋落脚。
玄语用银针猎了几只麻雀,提着走进茅屋,正瞧见琼琚给修吾解开腰封,玄语未经思索,一个抖手,便将一根银针扎在琼琚的手上。这一扎并不是穴位,也不深,所以仅是疼。琼琚一声惊叫,忙将手收回。
修吾见状道:“玄语,你这是做甚!琼琚见我腰封磨破了,只是想帮我缝补一下而已。”
琼琚托着手,眼泪汪汪的看着修吾,修吾将银针拔出,雪白的手背马上渗出一滴鲜红的血来。
玄语提着手中的麻雀,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在门外边生火,边拔麻雀毛。玄语明知刚刚自己有些过了,但心中的无名火就是压不住,一想起霍琼琚那张长得像霍茶本的脸就来气,再看着她跟修吾面前各种矫揉造作更是恶心。真后悔当时自己为了怕惹四夫人注意,便没澄清修吾是女儿身的事。
刚刚四夫人也在屋中,见玄语良久没回来,便出来寻她,见她一脸阴沉,就在她旁边坐下,笑道:“雀儿,雀儿,你莫不是造了什么孽,为何死后落得如此下场。”
玄语低头一看,可不是么,这只可怜的雀儿已经被自己捏得面目全非。
四夫人笑笑,“莫不是你不满意屋中的这个小嫂子?”
玄语闭口不答。
四夫人凑得更近些,道:“你若不欢喜,自己争便是。从古至今,什么事不是争得你死我活才得来,大到江山社稷、小到吃喝用度,你如此这般自暴自弃,岂不是便宜了他人!”
玄语抬头看看眼前的四夫人,果然是个爽朗的痛快人。玄语点点头,“夫人说得是,我只是气我那师兄,我这为了他能吃好喝好,白白奔波受累,他到落得个轻松自在。”
四夫人笑道,“你究竟在气什么,恐怕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玄语边生火烤麻雀,边与四夫人攀谈起来,本想询问她是被何人掳来,又要被炼成丹药去救何人。可四夫人似乎有所顾忌,顾左右而言他,玄语便不再细问。又想打探仓公掌门婚约之事,可四夫人一会聊聊生火,一会聊聊做饭,一会再聊聊这天色。仓公派之事一概不管,置身事外。四夫人极其善谈,逗得玄语前仰后合,如此一来心情也变得爽朗起来。四夫人对眼前的玄语也甚是欢喜,边吃着烤雀,边从头上拔下一根玉釵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只见此钗白玉镶金,顶端一颗绿松石,周边配有珍珠。
玄语忙推脱道:“这般名贵,我怎可收下!”
四夫人道:“此钗唤做冰心映君钗,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一生无女,甚是遗憾,你收下便算是成全了我这个时日无多人的一桩心愿吧。”说着,便戴在了玄语头上。
傍晚十分,玄语觉得自己方才着实有些过分,便拿着烤好的麻雀进了茅屋,看见修吾正在一旁打坐练功,琼琚叠着自己的衣服,玄语走到琼琚身旁,将烤雀递给她,说道:“刚刚对不住。”
修吾听闻玄语进来,连忙起身,将她拽到一旁,严肃地说道:“师傅教你习武,可是为了伤害弱小?”
玄语不服气道:“谁是弱小?她比我还高!”
修吾道:“但是她比你弱呀!”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比我弱的,我手腕比她细好吧!”
修吾用手点着玄语的头道:“你这小脑子里想得都是些什么!”
玄语在修吾面前,像个犯错又不认错的孩子一般,“谁知道你们俩要干什么。”
“你吃醋啊?”
“切!你有饺子吗?我要吃醋。”
修吾捏着玄语的脸蛋笑道:“你这张小嘴还挺厉害。”
玄语打掉修吾的手,用指戳着修吾的胸口道:“你这师姐当得也够滋润。”
修吾拔下玄语头上的发钗道:“这是四夫人送你的?你们婆媳好感情呀!”
玄语想要抢回发钗,修吾却举得更高。
琼琚见两个人正在嬉闹,便走到近前。修吾见状忙将发叉插回玄语头上,拱手道:“家妹刚刚唐突,还请姑娘见谅。”
琼琚道:“无妨,只是公子的腰封尚未缝补,不如奴家帮公子补吧。”
修吾道:“不劳烦姑娘,家妹自会缝补。”言罢便拉着玄语去墙角处坐下,将腰封解下,放在玄语面前。
“女红会吧?”
玄语撇撇嘴,“我的银针向来都是扎人的,没扎过布,不过我试试吧。”果然不出三两针,便扎在了自己手上。见扎得流出了血,修吾忙将手指含于自己口中,叹道:“这针果然是扎人的。”两人相视一笑。
玄语想起那日漫山杜鹃花离别时,便对修吾说道:“师姐,你不该回来的。”师姐示意她莫要出声,伸手将其拉出茅屋。
琼琚见二人向外走,便忙赶上前道:“天已入夜,你们可是要出去?”
修吾道:“我和师妹四下转转。”
“夜凉,我给你拿件衣裳吧。”
“不必。”修吾言罢,便拉着玄语出了屋,玄语心中莫名泛起甜甜涟漪。
二人寻了宽阔干净之处,生了火,俩人围坐火边闲聊起来。
修吾道:“你可是听见我和师兄在林间的谈话了?”
玄语点点头。“他说我背负五万将士的生魂,是我害死的他们。”玄语低着头,内心五味杂陈。
修吾道:“听岱立居士说,天赞三年,漠南回鹘太祖乌母主女王发兵五万,攻打归义军。欲要夺其疆土。不知是何人,将你送至女王身边,教你偷了军机。你当时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娃娃,这五万将士的性命为何要算在你头上。”
玄语面露惊恐:“岱立居士是这样说的?他确定是这样说的?是我偷的军机?”
修吾点点头。
玄语叹道:“那定是了,这五万人果真是我害死的没错了,所以他们才要找我偿命。”说罢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看向修吾,“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到底害死过多少人!我根本就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我到底做过多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坏事!我究竟是如何的十恶不赦!”
修吾连忙将其搂在怀中,想着那日她从草丛中冲出来保护自己的场景,修吾坚定地说道:“无论你想不想得起来,你也定然不是恶人。漠南回鹘以五万大军发起攻势,这若真的打起来,是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曝尸荒野。从漠南回鹘来看你是泄露军机的细作,从归义军处看,你这又何尝不是救民于水火的义举。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这一切的后果都只让你一人承担。”
玄语听到修吾这样说,心情稍做缓和,“修吾信我不是恶人?”
修吾看着她的眼睛道:“即便你不信自己,也要相信我,我说你不是恶人,你便不是恶人!”
玄语心想,是啊,这世间即便是哪一日她不信自己,也必定会相信修吾。
“那居士可知道我的身世?”修吾摇摇头,“不知,他若是真知道,只怕早就把你送走。也不会等到今日,借着与仓公派联姻的名义把你推出去。”
玄语道:“那仓公派为何会同意将这联姻之人换成我?莫非他们中有人知晓我的身世?”
修吾道:“未必,你瞧那仓公派掌门之母都朝不保夕。”修吾心中暗道,定是居士和仓公派背地里有什么不耻勾当,岱立居士最是明哲保身之辈,既然知道玄语是个祸事,定想早日打发了。再一来,修吾并不想让玄语追查身世,继续卷入这厮杀的漩涡。想到岱立居士曾说,五万大军覆灭之时,归义军未出一兵一卒,可见应是不知情的,那定是要比他处安全。便道:“此事受益者是归义军,派你当细作之人,必定也在归义军。你若想查,待四夫人之事了结,我陪你寻便是。”
“嗯。”玄语心中暗自思量,必定要找出幕后之人。
这几日四夫人病情愈加严重,好在已经到了仓公派地界,修吾寻了个简陋的农家小院,给了房主颇丰的银两,让其另寻住处,过个两三日再回来。修吾又买了些食物酒水,四人便住下,寻思着如何将四夫人送回。四夫人嘱咐说莫要暴露行踪,玄语、修吾武气过重,明日由琼琚持四夫人玉镯去门派送信,非得见着了淳于昭,确保再无他人之时,才可告知实情。
听夫人这么一说,玄语,修吾便知谋害夫人之人,定在仓公派内。玄语庆幸自己逃婚,这仓公派果然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