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墨九招出无影,话未毕刀已突至魔罗胸口,怎奈魔罗已可引动真身魔力。即便蕴含无上纯阳之力的突刺,依旧未能破了魔罗的护身气罩。魔罗见状摇了摇头,就要一掌拍向墨九天灵,可下一瞬,墨九如从未存在于世一般,消失无踪。
这一变故竟荡起魔罗心头的一丝焦躁,尤又记起千多年前,坐于菩提树下七日夜的那个人。魔罗神通未来知晓若此人成道,那他便再无好日子可过。便于这七日夜中,使尽浑身解数,更派出座下魔民魔女无数,欲破此人道心,可都奈何这人不得。最后那人成就无上正等正觉,福慧圆满,照耀世间,得佛名号,普度众生。
现下此刻墨九消失无踪的刹那,魔罗竟起了一丝如那千年前于佛陀之前,空有气力却无处施展的无奈焦躁。
“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也不知为何忽而隐没虚空之中的墨九骆嵩,同时听闻到如此寻常又熟稔的经句,霎时令二人入得禅定。
以魔罗之傲原是不愿动用其他手段,可墨九此着太过奇诡,又有瞬间感到招中泄出一丝佛力,自是不敢再托大。顿时睁开额上一对天魔眼,四目同时搜寻墨九。这天魔眼如天眼神通所能一般无二,此界事物远近明暗大小粗细皆收于眼底,无可逃出视界之外者。可如今即便开了天魔眼,仍旧搜寻不到墨九的身影亦或是气息。
墨九原是逃不过天魔眼的,此招只是在神速突刺之后,因墨九之刀法已近乎自然,故而可遁入虚空刹那,随即再次动用弹指化刹那之力,影遁显身后便可以步法躲过寻常目力所及之处,可天魔眼乃神通之力,若然一开自当无所遁形。
可那句玄妙经句正巧引墨九入了禅定之中,一入禅定即刻又再融进虚空之境。只是当下身是虚空,虚空是身,身与虚空不一不异,与此前避入其中片刻自是有天壤之别。
“此缘止于此。”话语毕,那庄严佛音便不再响起。
“在那大梵心寺中,听那群贼秃念了几百年经文,耳中都起了老茧,也未怎地。怎今日这一句我便悟了?断无此理,断无此理!”墨九心下即便不愿信,可又由不得他不信。
“多想无用,不如先败了眼下之敌。”骆嵩被那庄严佛音唤醒神智,便于心中与墨九言道。
“不错不错,有些长进,你当下且瞧好了,若瞧不清日后也是无缘再见了。”
言语虽长,可这些事不过发生于顷刻之间。但看墨九架势不变,显身而出,随即第二刀饱含纯阳之力再有将将明悟的佛力加持,已疾至魔罗后心。
墨九刚一现身,天魔眼便已探得,魔罗虽是身形未动,却早将护体罡气叠于后心。一因好奇心盛,但待突刺疾至想以天魔眼神通之能瞧出破绽。二是仍放不下第六天王者之傲,自是不愿以势强压区区凡人。
待刀尖刺上护体罡气,虽未穿透,可仍有一股巨力传来,魔罗脚上加力方才堪堪站稳,但后背仍传来一阵灼痛。原是佛力加被下有一小部分纯阳之力竟穿透魔罗的护体罡气,灼伤魔罗后背。纯阳之力与佛力交融好似烈火,隐有生生不息之势,而魔罗肉身好似干柴,一触即燃。好在沾于其身之纯阳微乎其微,而魔罗魔力近乎无尽,方才扑灭这势将燎原之火。
一击过后墨九重又隐匿不见,可魔罗终究非凡,就在墨九消逝之时瞧出了端倪。旋即抬手,以古巽当做棍棒,猛然砸于脚下地面。霎时万古渊中天崩地裂,地面破碎如浮萍漂于岩浆之上。一砸之力透地千尺,若巨石投水般,地面与岩浆荡起巨波,灼灼热浪,猛然扩散而开。碎裂地面之下熔岩更喷涌而出,一瞬之间万古渊便已化作灼热地狱。
“瞧你刀法,这躲躲藏藏并非你本性,终是一死,不若坦然相受。”魔罗说罢,墨九脚踏虚空,现身于魔罗对面三丈之处。
魔罗之身本入不得虚空之间,但其以无尽魔力一击,封死万古渊,强以魔力膨胀充满渊底虚空之中,进而将墨九挤出虚空之境。
“此招三刀一气,两刀已过,下一刻便是你败亡之时。”
魔罗定睛,瞧见远处墨九说话间仍摆着之前的架势一动不动。
“那本尊便瞧瞧你这超凡之刀如何伤得本尊?”魔罗负手而立,散发狂舞,衣衫鼓荡,以睥睨世间之姿,迎刀圣必杀之刃。
墨九闭目屏息,任周遭热流灼身,熔岩奔涌,一身筋肉似刀刻斧凿,恍若一尊千万载时光都不能侵蚀的偶像。
片刻墨九缓缓轻抬眉眼,黯然开口道:“刀殇三叹叹春秋,人逝两别别情愁。”
此刻的墨九眼中再无眼前之敌,只有一生行路,爱恨情仇。自记事以来未尝一败,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只因自己的不败,化作了一颗坚硬的执念,让自己即便对着一生所爱,依旧不愿败,利刃相向,红颜魂断。即便面对恩师挚友亦然不愿败,擦肩而过时,殷红映残阳。
一生茕茕孑立,禹禹独行,不想将离去之时倒与这丝毫不似自己,却又是隔世的自己,为朋为友。此生有愧无愧、有憾无憾、有情无情于心中交参,化作一杯醇酒,想要一饮而尽,又想慢慢小酌。
此时另一边,魔罗心头又起烦恶,右手不觉间凝聚魔力,直将墨九所在之处击沉三丈。可墨九凌虚御空,岿然不动,竟又缓缓隐去身形。心头轻笑说与骆嵩听:“不想此生最后一刀竟是最不似墨九之刀的墨九之刀。”
魔罗又寻不见墨九后不敢大意,但猛提魔元,故技重施,想再强逼墨九现身,抬手向四周方圆猛击而下,四周生生被魔罗击出数丈的深坑,熔岩竟一时也被阻隔在外。
便在魔罗全神戒备之时,墨九身形再现,魔罗竟觉着好似那日面对刚刚成道的佛陀一般,旋即笑道:“可惜可惜,以刀证道,本尊此刻竟想以真身受你一刀,尝尝其中滋味,可惜可惜,再无机会。”
魔罗说话间凝神戒备,照前两次墨九所击,推演第三刀之来势,亦动用天魔眼视向未来,可未来竟再无墨九与墨九之刀。正在此时,远处墨九未动,魔罗身前竟再现另一墨九,环首长刀刀尖已然抵至胸前。
这一刀来自过去,斩断现在,超越未来,墨九三世千载之杀着皆汇于此时此刻此柄锋刃之上。只听庄严梵呗凭空而起,墨九身后忿怒金刚怒目圆睁,破魔之杵竟也与墨九手中长刀之势暗暗相合。九天之上太阳震动,一道炽烈之光,亦如宝刀出鞘,猛然射下,刺向魔罗化身。忽而天地静默,墨九更化身为刀,千载刀光,万式归一,仿佛这片天地再承载不住这超然近神之刀。
是日正逢太常欧阳璞酒瘾发作,家中糟糠又不许他饮酒,故于陈阳朝天阁中借观天之名偷偷吃酒,怎料瞧见西南天边奇像,忙提笔录下:元辰二十一年冬月二十一,酉初时分,西南天边骤而阴云蔽日,伸手不见五指,约一刻,忽而又霞光耀目,霎时惊煞漫天飞鸿,骤入万川,更三日不见飞禽。
而此时万古渊中,除去一旁几人受道尊法宝庇护之处,其余之处无此深渊丝毫本来面目,地势平坦再无起伏,碎石遍地好似戈壁一般无二。再待尘埃落定,众人方才瞧见当中二人。众人瞧清景况,心中皆是一沉,暗叫不好。
“不差,竟要本尊此方化身使出全力方可堪堪接住,凡人,你足以自傲了。”
魔罗语毕,攻至身前的墨九化身渐有消散之势,远处墨九真身亦摇摇欲坠,仰天长笑。
只笑魔罗魔力无尽,纵然佛力加持,纯阳炽热,悟刀之极意,超越凡人之限,依旧难及欲界天魔之力。在魔罗放下自傲,认真以待时,超凡之刀,终究难伤魔罗分毫。
但天道损余补缺,墨九其招未毕,尚有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