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的时候，我拿着昨晚母亲塞给我的卤牛肉，想着让大家尝尝，可刚一进门，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还没到营业的时间，店里自然是没有什么客人，桃子和小哥来的比较早，老郭在后厨忙着准备食材，见我进来，全都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刚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心想着我这脸上是刺绣了，还是内裤穿外面了，让你们这么盯着我看。
我快速的扫了一眼，终于我自己的店里，看到了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存在。
那是一个背对着我的女人。
我把举着的卤牛肉放下，轻轻咳嗽了一声，心想看这架势，多半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过不管对方是打尖儿还是住店，既然来了，那就是客人。
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听见背后的咳嗽声音，也转过身来，金丝眼镜，淡妆红唇，一看就像是每日来往于CBD钢铁森林中的公司高管。
可在我的印象中，我与这个圈子里的人，并无交集。
还没等我开口，女人站起身，带着职业女性量产式的标准微笑，向我伸出右手，“你好，我叫陈颖。”
陈颖？听着好像有些熟悉……
直到我看见吧台后桃子的眼色，我才想起来这个陈颖到底是谁，“哦……陈颖！”
陈颖看着我一脸的尴尬，我急忙伸手握了上去，“你好你好，我是陈默。”
我示意对方先坐下，“坐坐，想要喝点什么？”
陈颖摇了摇头，开始从包里翻找着什么。
“是之前的合同有什么问题？”我试探性的问道。
陈颖终于从包里找出了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对我说，“其实我来呢，是想请你帮个忙，之前的租赁合同上产权所有人是陈升，我想你也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没想到还真让我蒙对了。
“现在有一点点状况，就是我的委托人呢，想无偿的将这间店铺赠送给乔夏女士，你当然是有权知晓此事，不过你与这间店铺的租赁合同不会发生改变，只不过需要你再补充一些文件就行。”
听到这里，我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桃子，桃子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乔夏还没有来上班，“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聊聊？”
陈颖推了一下金丝眼镜，一股御姐之风压的我有些小鹿乱撞，“时间宝贵，其实没那么麻烦，只需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就好了，一切都没有变化。”
我拿起桌面上的合同，倒吸了一口气，“其实吧，并不是这个合同的问题，我能冒昧的问一句，那个……陈升还好吗？”
陈颖不以为然的反问道，“你们很熟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在陈颖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陈颖拿出一支钢笔，放到我的面前，挑了挑半永久的眉毛，意思是：麻溜的，赶紧签字，姐忙得很！
其实细想想也是，自打陈颖走进这家店里，就从未问过关于被增者乔夏的事，她对自己哥哥的生活一点都不好奇，更谈不上关心，又怎么会在意我这一个陌生人的想法呢。
那一瞬间，我突然回想起大学期间，为了猴子只身一人前往北京看望夏雨晴的故事，也不知道是哪里发热，硬着头皮说了一句，“签字可以，但我跟陈升还算是有点交情，自从他生病一直没有去看望过他，不知道能不能……”
陈颖点了点桌子上的钢笔，桃红色的指甲像是新做的美甲，我记得她和陈升的父亲应该是刚过去没多久吧，“他只跟我说不让那个乔夏知道就行，至于你……签了字，这就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了。”
从这句话中我猜出面前的陈颖应该是从事律师或者是司法一类的事务，她与陈升之间没有感情，也许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我拿起钢笔在文件上签下了大名，突然觉得有些搞笑，若是乔夏看到这样一，那么到底是她成了老板，还是我成了员工呢？
签完字，陈颖干脆利落的收拾好文件，拿出一张餐巾纸，写了一个地址给我，二话没说起身就走了出去。
门口的风铃叮铃铃的响着，配合着女人滴答滴答的高跟鞋声，就像她突然的拜访一样，离开时也是如此的潇洒。
我看着餐巾纸上的地址，是一个病院的名字，距这里有个几百公里，我叹了口气，知道这一程是非走不可了……
大约半日的行程，二手破大众的电台里放着一首经典的老歌，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这首歌也是被众多中国歌手翻唱过，可听起来都没有原本深入人心。
车窗外黑云压地，电台里放着的正好是中岛美嘉演唱会的版本，那声嘶力竭又极富感染力，可以贯彻心灵的嗓音，让我觉得，不自觉的囫囵的跟着哼唱起来，毕竟这首歌也曾拯救我无数个难捱的夜晚。
……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心が空っぽになったから（因为心早就被掏空）
満たされないと泣いているのは（心不能被填满的哭泣着）
きっと満たされたいと愿うから（因为我仍渴望着什么）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靴纽が解けたから（因为那松开的鞋带）
结びなおすのは苦手なんだよ（我无法将它系紧）
人との繋がりもまた然り（如同不懂得系紧某人一般）
……
当我坐在医院病房的走廊里时，窗外开始飘起了雨滴，对面肿瘤病房里的哭声，让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不同于当年在北京去见夏雨晴的时候，等着护士来叫我的那几分钟里，我真的可以感受到那些处于生死边缘的绝望。
这个时候，从对面的病房中走出一位中年女子，她没有注意到我，而直到房门关上她才用头抵着墙壁，滑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合十，仿佛是一名虔诚的信徒。
可自始至终，女人都是在低声的呢喃着，甚至都要轻过窗外的雨声，我看着她忍住巨大悲伤的背影，一时间仿佛有条汹涌的大河灌进医院的走廊。
这世间，教室的课桌刻着比大海更深刻的情话，机场的大厅比婚姻的殿堂见证了更多真挚的亲吻，而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虔诚的祷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