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在大将军府门前停定,柳权下马行至马车前掀开车帘子,牡丹在车里犹豫了会,终究还是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入眼便是大将军府恢弘气派的府门,但见朱漆大门上方悬着“大将军府”的匾额,大门两侧则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一石狮掌下握一圆球,寓意威力无穷,另一母狮掌下卧一小狮,则寓意着子孙昌盛,富贵延绵。
石狮旁早有一名侍女静候多时,见了牡丹随着柳权而来,便伏了伏身子,恭敬道,“想必这位就是牡丹姑娘了罢?”
“正是。”牡丹轻轻点头,一双美目明如秋水。
那侍女笑了笑,便道,“将军已在府里等候姑娘多时,姑娘请随我来罢。”
牡丹默了一默,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按下了心里的纳闷,抬脚跟着那侍女进了将军府去。二人绕过大堂,穿过廊门,走上曲曲折折的小径,往云水台而来。
云水台位于将军府后院,是一处十分开阔的园地,园里有梅树、青竹、菊花等等草木。此值盛夏,草木葱茏,绿叶间缀着夏花点点,甚是新鲜好看。
一座高亭立在园林中央,那亭额上挂一牌匾,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云水亭”三个大字。牡丹自进园,眸光便落在了云水亭上,双眸虽似秋水一般清澈明亮,却隐隐地藏着丝哀伤。
侍女未觉牡丹的异样,但瞧她目不转睛看着云水亭,以为她是好奇,便有些自豪地说道,“此亭名叫云水亭,因在亭上可望见金安太湖水与天上白云交相辉映的美景,因而得名。据说那亭上的匾额还是老将军亲自提写的呢,历经多年如今仍是清晰可辨,算得上是奇迹了!”
面对侍女的自傲,牡丹却是淡淡回了一声“哦”,似未将侍女所说的话放在心上。侍女见她这般冷漠,面上便有些不悦,便冷了脸催促道,“姑娘快些走吧,将军就在前边等着了。”
牡丹淡淡一笑,收回了眼眸,一声不响地随着侍女加快了步伐,往前边的西厢房而去。
来到了西厢房,侍女领着牡丹行至了房后的廊里,秦阳就在廊下坐着,身前摆着桌案茶盏,旁边还放着一台古琴,古琴泛着悠悠的光,牡丹只看了一眼,神色便黯了下来。
“将军,奴婢将牡丹姑娘带来了。”侍女低眉伏了伏,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秦阳淡淡看了侍女一眼,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告诉柳侍卫,今日无论谁人来访,本将军都不见。”
“是。”侍女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待侍女退去后,秦阳方望着牡丹,说道,“姑娘坐吧,秦某备下了几盏薄茶,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说罢,秦阳亲自倒了一盏,递了过去。
“大将军亲自备下的茶,牡丹岂敢嫌弃。”牡丹坐了下来,接过茶盏,淡淡说着。
牡丹掀起面上青纱,只露出皎洁的下巴和红唇,举起酒盏小口啜饮,只觉茶留齿间,满口生香,竟是上等的名茶齿留香。清茶解酒,牡丹再饮几口,顿觉又清醒了几分。
秦阳望着牡丹优雅的下巴和红唇,神情便有了几分恍惚,“秦某的一位故人也似姑娘这般明眸皓齿,仪态万千,不知姑娘是否认得。”
“哦,不知将军说的可是谁人?”牡丹话一出口便立即后悔,暗骂自己无事问这些话做什么。
秦阳不觉牡丹异样,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女子清瘦的容貌,含笑道,“她是府上的小姐秦月,也似姑娘这般弹得一手好琴。”
“秦姑娘大名,牡丹怎会不知晓?”牡丹的眸色淡淡,让人看不出情绪,“只不过牡丹技艺拙劣,不敢跟秦姑娘相比。”
当年秦月在南岭凭一曲《宫羽调》扬名,牡丹若说不识此人岂不是自打嘴巴?“只可惜那秦姑娘虽有名声在外,却是爱慕虚荣之人,否则就不会因谋害长公主不成而被皇帝赐死在北山小亭了,想来如今也该成了孤魂野鬼了吧。”
牡丹说这话时不带丝毫感情,似对这名奇女子根本就不屑一顾一般。
秦阳听见这样的话语,面上虽有些愠怒和哀伤,却终究不过是化作无奈一笑。牡丹所言不过是民间的传言罢了,那根本就不是真相的全部。
至于真相是什么,秦阳也未查明。
“姑娘说的不过是世人的揣测罢了,月儿……并非是那样的人。”秦阳眸色深沉,含了丝苦楚,喃喃说道,“月儿温柔敦厚,平日里连一只蝼蚁也不敢杀死,又怎会害人性命。”
见秦阳面上露出的悲伤,牡丹心中微微一动,似有什么东西拨了心里的弦一般,竟是十分地压抑难受。这边厢牡丹正黯然神伤,她眼眸里的神色却让秦阳全瞧了去。
一阵冷风拂面,牡丹暗觉不妥,忙端起茶盏假意品茗,悄悄儿的将眼中的悲伤敛了去,再看向秦阳时,她已恢复了来时的淡漠。
对于牡丹的异样神情,秦阳只是装作不知。
“佳人已逝,将军要节哀才是。”牡丹望了秦阳,淡淡说道。
秦阳低眉,细细将杯盏中的清茶饮尽,感受着茶香回荡在口中的丰盈。随后眼含深意看着牡丹,说道,“连姑娘也认为月儿是死了么?”
牡丹不解秦阳说此话是有何意义,便拧了眉问道,“将军此话何意?”
“没什么。”秦阳却是微微叹气,似不愿与她再多谈此事。
西厢房后方的庭院种着几株青梅,郁郁葱葱的青梅树上缀着青梅果,秦阳起身摘了几颗下来用匕首划了几道口子,再丢入到茶壶里,在热茶的冲泡下,青梅子里的酸涩被冲泡了出来,秦阳斟了一盏递与牡丹,牡丹清尝浅茗,入口微淡,浅浅地带着些酸涩味儿。
牡丹喝不惯便放下了,秦阳却是一盏接着一盏,似未察觉那青梅子的酸涩一般。
“古人有‘青梅煮酒’之说,今日将军青梅烹茶倒也新奇。”牡丹舒了眉头,笑道。
秦阳笑了一笑,却并不答她。这青梅茶原是秦月最爱喝的,在南岭秦府,每到青梅挂果之时,秦月总会摘下几颗与清茶同煮,佐以蜜浆调味,鲜花装饰,喝起来酸酸甜甜,还不失清茶原有的风味。只是秦月的手艺,秦阳却不曾学来,今日泡的青梅茶,远比不上秦月当年的一半。
良久,一壶茶饮尽,秦阳将那茶案移至一旁,再将那古琴置于二人之间。
“此琴乃莲赫夫人的遗物,从前是月儿在弹。”秦阳细抚着琴弦,声音低柔说道,“如今月儿也不在了,这琴……便无人弹了。”
古琴在秦阳的指下发出了流水般的声音,那历经年岁的木制琴面泛着悠悠的光,似在诉说着过往的沧海桑田。古琴用的楠木和弦虽不是最名贵的,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十五根琴弦中只有一根与其他不同,看似稍有些新。这便是当年秦月在弹奏中断了的那根后来又补上了。
牡丹望着那琴,心中泛着涟漪,甚不是滋味。
秦阳望了望秦月,突而说道,“听说姑娘的《宫羽调》不在月儿之下,本将军许久未有再听此曲了,今日想听上一听,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弹上一曲?”
牡丹犹豫了片刻,本想拒绝,却又实在舍不得那琴,思索了良久,终于还是点头道,“将军既然想听,那牡丹献丑了。”
秦阳微笑着点头,只伸手做了个“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