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年又飞逝而过。
按照往年的习惯,过了元旦在大年春节前县社就会召开总结表彰大会。
到这个时候总是一家欢喜一家愁,有部分人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等待着接受表扬领奖升职,还有大多数人不免情绪低沉低头耷脑,心中战战兢兢忐忐忑忑。
不过,青树供销社总体上在这一年度却收获满满,县城以东的各乡供销社大部分都从青树供销社批发站批发商品,县城以东的个体户都为了图个路近、省事、便捷,而且还便宜。
自从批发站运营以来范大柱对郑锋军赞不绝口,不仅把原来留给旅饭店的烟酒茶饮占位都撤了出去,而且还干脆把饭店一楼的两间大厅也都让给了郑锋军分管的批发部来做。
与此同时就无疑冷落了牛金旺。
随着旅饭店规模的紧缩,旅店的客人也是寥寥无几,生意十分惨淡。
牛金旺不免心里存有愤懑和不平,再加上郑锋军本性骄傲目空一切,如此一来就更加狂妄目中无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有失对长辈的尊重礼数。
牛金旺心中很不是滋味,借着到县城办事有意无意地走进了县社的大楼。
大楼里的装潢和摆置都使他感到耳目一新。
说起来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县社了,今天乍到,还真有那么几分陌生。
上得二楼竟不知去向哪里哪屋。正在犹豫踌躇之间见有人在招呼,定眼一看不是别人,是董副主任董知山,在这栋楼里可能认识他的老人已寥寥无几。
董知山表现的异常亲热,和牛金旺搂肩搭背正准备走向他的办公室,不料席文博正好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撞了个正着。
席文博停下脚步用审视而和气的目光看着牛金旺:“这是——”看样子好像不认识一样。
席文博不认识牛金旺也在情理之中,全县的副主任有那么多,再加上席文博常年不到青树供销社一回,即使下去过一次,牛金旺也是常常躲得老远,自然印象不深。
可牛金旺对席文博当然不会不认识,心中一紧,赶紧笑着自我介绍:“席主任,我在青树供销社。”
“牛金旺,牛副主任。”董知山立即接上介绍说。
“哦,牛主任,我想起来了,今年旅饭店的经营状况怎么样?饮食住宿业务就只有城关社和你们青树社有,一定要把它做下去,而且要做好做精。”席文博说着慢慢扭转身返回他的办公室。
牛金旺紧跟着席文博后走进来。
董知山走在后面。
席文博用手指了指示意让他坐下,牛金旺在临门的沙发角上欠着屁股坐下来。
脸上挂着无奈和委屈:“席主任,就快干不下去了。”
声音不高,话一出口,两位主任的目光顿时都停在了他满面皱纹的脸上,席文博的口气略显惊异:“为什么?”
“就要都变成批发站了。”牛金旺失意地说。
“哦。”席文博若有所思:“青树社的批发站确实做得不错,不仅自身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就连周边也带动了起来。”
“是啊,青树社今年干的不错。”董知山附和着说。
“席主任,我再多言一句,整个冯阳县的销售额增加了多少?”牛金旺突然睁大眼提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席文博一时语塞:“这——”不解其意地看了看他又把目光转向董知山。
董知山脑子转的快,摇了摇头:“全县的销售形势还是不容乐观,整体效益不高,与去年相比总体上是有减无增。”
“这就对了嘛。”接着牛金旺又说:“青树社那是昙花一现。”
两位主任不免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瞅着他。
牛金旺已是将退之年,既然口已开就不加忌讳:“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批发部只是利好了小卖部,利好了我们城东部的所有销售商,掏空了县社批发站。都是锅里的肉,这边不热那边烫,还不都是一样?”
“嗯,说得有道理。”董知山略一思索,“今年后半年,城西的各个乡镇收入也发生了小滑坡。听说城西的个体户,有条件,有规模,有车的也都到青树社批发站进货。”
牛金旺不失时机地插言:“我刚才说得那是轻的,实际上那批发站是利己八百益敌一千啊。”
“这样说来,全县的销售价格在普遍降落,青树批发站倒是值得我们再做一番细致的研究了。老董,年终后你就着手研究一下,必须让数据说话,最后拿出个判定意见来。”席文博听着他们的话在思量着,看上去也慎重起来。
牛金旺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心里顿觉无比轻松,这也算是对范大柱和郑锋军的正义反击,心里说不出的解气。
总之,今年的工作总结表彰大会没有如期召开,使全县的供销系统单位无不感到意外。
会虽然没开,但当年全县供销系统的优胜名单还是印发到了各社。
优秀单位一栏,青树社名列第一,邱上社名列第二,城关社名列第三。
优秀供销社主任名单,范大柱名列第一,吴成德名列第二,城关社主任名列第三。
模范个人一栏,吴成德位居榜首,城关社一名副主任位居其二,郑锋军第三。
对这样的结果全县供销社上下都认为很正常。
唯有一个觉得有失公允的人就是郑锋军。
一年下来,青树社的销售额翻了两倍之多,这些成绩都应归于批发部的建立,而一手筹建并运作的并不是他范大柱,而是我郑锋军!
按照历年惯例,成绩突出者,县社应该重奖个人并以此得到重用和提升。
这次的红头文件不仅没有对立功人员进行嘉奖,也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得到升迁,不由地又让郑锋军想入非非起来。
按理说去年送了姓席的钱,今年又干出这样轰轰烈烈的大事,应该顺理成章地得到重用才对。却不料,一年一度的大会不知不觉地取消了,甚至没有半点人事变动的迹象,这既使他费解又使他心中无比纠结。
一个不正常的念头占据了整个大脑,那就是,送礼!继续送礼!
县社这样把事情暂且搁着,无疑是要等年关时节看谁有送礼谁没有送,谁送得多谁送的少。
他把这个想法带回给郑新昌。
郑新昌经过仔细分析和推敲也觉得郑锋军的话不无道理。
仅仅年前几个月,他的个人商店就把邱上供销社的百货门市打得稀里糊涂,郑新昌父子赚了个钵满盆盈。
有钱才能气粗。
郑新昌给他带了两万,郑锋军再次披挂出征,一不足二不休,决定把姓席的彻底拿下。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把钱夹在书里,而是到银行办了个存折,去席文博家把一年来的工作向席文博汇报了一下。
当然都是放在面上的成绩。
临走的时候悄悄把存单塞到沙发上的靠枕下面,席文博坐在沙发上就很容易看到。
是席文博的爱人发现了那张存折,等晚上席文博回到家中第一时间递给了他。
席文博拿着看了看整整两万元,心中不免又是一次不小的震惊。
那天只有郑锋军在沙发上坐过,不用细想就能知道又是他的手笔。
还依上年的办法,叫来董知山让他先把钱放在县社,不过这次不是放在财务室,而是连同去年那笔都放在了监察股。
中国有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郑锋军自以为已经用金钱把席主任斩下马来,仿佛冯阳县供销社很快就会被踏于脚下,以后即可肆意妄为。
次年二月大地回春万象更新,农村工作又拉开了新的一幕,青树镇政府的小会议室里召开了第一次镇级机关单位新一年工作会议,会议首先围绕春天时节如何引导农民科学种田,如何服务农民春播生产展开会议主题。
首先,书记镇长都对去年青树农村信用合作社为农村生产资料的贷款支持表示了肯定,接着又对青树供销社开拓进取,建立商品批发中心表示赞赏。
表扬他们带动了一方经济,活跃了一方市场,给青树的各行各业起到了龙头老大的作用,希望供销社在今年不骄不躁,再上一些利镇利民的好项目,真正让老百姓得到实惠,能起到带动一方经济的作用,
说到这里,楚秀青对坐在边上的范大柱:“范主任,去年你们干得不错收益很好,今年农村春播就要开始了,一年之计在于春啊,今年我们必须保证供应化肥地膜,这是我们当前的一项主要任务,可以说是重中之重。”
“知道,楚镇长,我们已经和县生产资料公司和化肥厂都做了联系,所有生产资料会陆陆续续给农民送到每家每户的。”
接着楚秀青又看了信用社主任一眼:“款项没有问题吧?”
“今年的款项没有问题,只是去年的贷款有些村到现在还没有还请,对照上级的贷款要求可能要受到点影响。”信用社主任一副为难的样子。
“不行!”楚秀青一听就当即否定:“去年的可以慢慢清理,今年的生产资料款项必须保证供应,一分也不能短下!”
坐在一边的何松书记接上问:“去年全镇各村总共还欠信用社多少?”
“也就是不到十万吧。”信用社主任低声回道。
“那倒不是个大数,今年下来力争都还清吧。”说到这里,何松一脸悦色地看着范大柱:“范主任去年的收益不错,看能不能为穷困山区帮助一点?也算是为扶贫做点贡献。”
范大柱笑了一下:“何书记,我们去年是风声大雨点小,就是批发站做的好,也仅仅是赚点蝇头小利。这不,春天一上货还不够用哩。”范大柱在尽量哭穷,平白无故给人钱的事比从他身上割肉都疼。
说到这里,他把眼光停在信用社主任的身上:“前两天钱不够用还求人家李主任给挪了点。”
“从你范大柱嘴里说出有钱非常难,去年生意做得火一般旺也说没钱!锋军,你说,你们批发站能给多少扶贫款!”楚秀青没好气地说。他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个蛮横性直的大老粗,说话不像何松有文化涵养。
“楚镇长,刚才范主任都说过了。”郑锋军看了一眼范大柱心有顾忌。
“少来这一套,我告你郑锋军说,不管你取得多大成绩,这都与镇政府给你创造的好环境分不开,你说,现在镇里需要你们同心协力,老乡需要你们帮扶一把,之乎者也什么!郑锋军你痛快点表个态,批发部能给拿多少?”
郑锋军见楚秀青逼着他表态,平时又常在一起喝酒,彼此见了面没有疏远的感觉,再加上心里一直自以为青树社就凭他的设计和打拼才有了今天的收益和局面,范大柱在他心中的分量早已在心里日渐减轻,不由地应道:“那,不行,就出五万吧。”
话既出口,所有人都用怀疑而惊诧的目光看着他和表情尴尬的范大柱。
“不行,我知道你郑锋军!没有什么事你做不到的!一句话,十万!就是想办法也要给村民们送到手中!”楚秀青满脸堆笑地一边奉承着一边给郑锋军下死命令。
楚秀青连夸带炸一顿话让郑锋军不免有些飘飘然,再加郑锋军急于在众人面前树立独一无二的形象,哪里还顾及范大柱的意见,就笑了笑大脑一发热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