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六月,这漫山的杜鹃红粉交错,火辣辣,硬生生的闯入眼帘,好似非要你瞧她不可。美得如此霸道,艳得如此傲慢,再瞧他处,却都失了颜色。
玄语看着这漫山的红,心中不免想起那五万将士的血,想起方才炁吾师兄的话。她不记得儿时之事,正因为她不记得所以她才更害怕,害怕自己做出何等罪孽之事才能白白葬送了五万将士的性命,终其一生都要背负五万生魂的索命。罪孽深重,或许她真是个罪孽深重之人吧。
“这满山的花香阵阵袭人,原来这花香浓了也如同美酒一般醉人。”修吾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着修吾,玄语叹道:“师姐,我若死了,葬在此处可好?”
“为何说出如此伤感之话。”
玄语摇摇头,笑了笑道:“可怜我这碑上竟连个姓氏都没有呢。”
修吾走到玄语的身后,扶其肩笑道:“那便跟我姓,名唤么玄语如何?”
玄语道:“甚好!自此我便姓么了!师姐可愿与我浪迹天涯,看遍这世间繁花锦绣?”
修吾道:“我只愿与你远离这江湖纷扰,找个无人之处,自种自食。”
玄语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修吾发现,原来比自己矮一头的玄语竟长高了许多。玄语低声道:“师姐为何待我这般好。”
“瞧这漫山的杜鹃,再瞧瞧身着玫裙的你,莫不是花中一小仙?”
玄语突然双手环住修吾的脖子,抬起头,笑着看向修吾的双眸,“小仙只愿,修吾此生再无风雨。”言罢,玄语点起脚尖便向修吾的唇角吻去,修吾还未反应,只觉后颈一阵刺痛,便昏了过去。
“修吾能陪我到这儿,此生足矣!”眼泪不知何时从玄语脸上滑了下来。
玄语将修吾扶上马,送回刚才那个小店,又叫小二寻来那位身穿蓑笠之人。玄语刚刚尾随师姐,已经看清那人身份,见其没有摘下笠帽之意,便也未说破。只叮嘱道:“将其颈后短针拔出,便可苏醒。”玄语欲要离去。
那人突然开口问道:“那你何去?”
“我已知天命,不染门派清。”说罢便策马而去。
白易欢和淳于昭次日清晨才发现,姐妹二人早已人去楼空。无奈,有白易欢这尊大佛挡着,再加之追杀她二人并非淳于昭本意,便决定回门派,向外祖父复命。而白易欢则继续向前,去寻她姐妹二人。两人就此别过。
淳于昭心中最担心的,还是母亲的病情,此次任务没有完成,也不知回鹤乌母主女王会不会把本月的丹药送来。
淳于昭刚一进仓公派,便瞧着红灯高悬,到处张灯结彩。他拉住婢女一问,方才知晓,是在操办堂妹的婚事。看来,外祖父与岱风派联姻不成,又要拉拢其他门派。进入殿内叩拜外祖父,只见淳于躬深身材矮小,面色黑中带红,须发皆白,双眉垂至眼角。见淳于昭至此,竟将双目紧闭,打坐起来。
淳于昭连忙跪倒:“不孝孙昭儿,拜见外祖父!”
淳于躬深并未侧目,也未应答,只是任其跪着。堂中焚着几炉香,青烟袅袅,笼罩着大殿,看似清幽却透着威严。约莫有一个时辰,淳于躬深才睁开双目,伸了伸臂,抖了抖肩,缓缓起身。
“昭儿你可知罪!” 淳于躬深声如鸣钟,冷冰冰呵斥道。
淳于昭忙叩首,“孙儿办事不利,还请外祖父责罚。”
“究竟是何人坏我好事?”
“禀外祖父,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孙儿从未在江湖中见过如此厉害之人。”
“他用何兵器?”
淳于昭忙回道:“此人未出兵器。”
“你带着十二肖的四人应对其一人,他都未出兵器?”
“确实未出。”
“此人相貌如何?”
“此人蒙面,只瞧着身形是极高极瘦之人。”
“此人武功招式如何?”
“孙儿未看出门派。”淳于躬深勃然大怒,抄起手边香炉,冲着淳于昭的头便砸去。
“又不知兵器、又不知相貌、又不知武功,我要你何用!要你那坐吃等死的十二肖何用!”
淳于昭忙捡起香炉,跪着将其放回原处,“孙儿知错,孙儿知错。”
“滚下去吧!”淳于躬深见其并未动身,便问道:“还有何事,说!”
淳于昭磕了个头道:“外祖父,不知母亲的药,女王可否送来。”
淳于躬深就像会变脸是的,突然和颜悦色起来,摸了摸淳于昭的头说道:“好昭儿,外祖父刚刚是气糊涂了,可打疼你了?”
面对淳于躬深的这种般惺惺作态,喜怒无常,淳于昭早就习以为常,他只是摇摇头,并未作答。
“好昭儿,你那舅舅已经命悬一线,奄奄一息了,我昨日看了你母亲,我那四丫头看着还算是硬朗的,想来本月不吃药也是无妨。下月女王送药来,我先紧着你母亲便是。”淳于昭再想说什么,却见淳于躬深已转身向寝室走去。
无奈,淳于昭只得先去看望母亲,不过听外祖父说,母亲身体已经硬朗,心中也不免安心了许多。淳于昭行至母亲居住的小院,却被下人告知,因姑娘要办婚事,便将小院腾出来放嫁妆了。四夫人已被搬至偏院。淳于昭行至偏院,瞧着这里门庭冷落,为派中边角之处,往里走去,也未见丫鬟婆子,直到里屋才瞧见母亲的贴身丫鬟魏婆子。心中不免对外祖父的苛待甚是愤恨。原想着母亲身体大好,可谁知,母亲却仍旧怏怏的躺在床上,甚至比走的时候更严重了。
淳于昭轻声唤了许久,母亲才缓缓睁开眼睛。母亲与儿四目相视,看着母亲浑浊的眼球,竟连脸都肿了起来,淳于昭不免泪如雨下。唯恐母亲悲伤,他赶忙擦掉了脸上的泪,跪在床边唤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昭儿,是我的昭儿回来了。”母亲摸着他的脸,也不禁哽咽起来。四夫人想要起身,可奈何周身浮肿,四肢无力,只得躺下。见母亲已经如此模样,淳于昭无法压制心中怒火,对着魏婆子问道:“母亲已然如此模样,外祖父竟还说硬朗!母亲院中其他的丫鬟婆子呢?平日里吃的药呢?为何不见好转却愈发严重了!”
这一问魏婆子不禁泪眼婆娑:“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您不在府中,四夫人……四夫人哪还有什么药!自上月便无人再送药来了。”
“你说什么?”淳于昭面露杀意,起身便想去找外祖父和舅舅理论,想着倒是要看看舅舅究竟病成何样,竟然接连克扣母亲的丹药。
四夫人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他拉住,喊道:“不可!不可啊!昭儿!”
淳于昭见母亲如此激动,连忙跪倒在床边,让母亲安心。母亲言道:“你休要听魏婆子浑说,那续命的丹药你以为我不知?那是在拿人续命!若我如此活下去,是何等的罪孽深重!再者,你好不容易熬到掌门之位,虽说现在并无实权,但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未来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你千万不要和你外祖父还有舅舅撕破脸。你的外祖父,那是我的生父,是你的长辈,你绝不可做出忤逆长辈之事。你若真是去了,那便是不孝,将来被江湖中人知道,你要如何立足?如何服众啊!”
淳于昭心头似要沁出血来,含泪道:“母亲!孩儿不在乎这个掌门之位,我只在乎您的安康,我就不信这世间竟讲不出一个理字来!我们要如此忍气吞声到何时!”
“昭儿啊!你糊涂啊!”四夫人颤抖地紧握淳于昭的手。“昭儿啊!先不论你若背上这不孝的罪名,能不能抬起头来。便说这一个理字便无人替你分辨啊!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我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舅舅、舅娘,能容我母子二人在家中,已然是天大的恩德了!这世人巴不得等着看你的笑话,看仓公派的笑话,只要牵扯孝道二字,谁又会真的在乎谁对谁错?谁又会真的关心孰是孰非?能够听你细细分辨其中原委?他疏你近?便皆是看客罢了!昭儿,只要你好,母亲才能好呀!如今你都这么大了,再熬几日又有何妨!等你自立门户,能够独当一面,为娘也算安心了。想来,在那九泉之下遇着你的父亲,也算有个交代。”
四夫人言罢,母子俩抱头痛哭。淳于昭深觉十足的憋屈,被这孝道的枷锁卡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服侍母亲吃过东西睡下后,便要离开。
魏婆子见少爷头上伏有香灰,额头处略有血迹,便帮其清理包扎,并喃喃道,四夫人双眸几近失明,若再无丹药,怕真的要命归西天。淳于昭心中暗下决心,无论上天入地,定要为母亲将药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