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晓,兄妹二人这才回到云牙山,与父亲约好商议的时间已迟了两个时辰,不知又要如何教训自己了,白斯寒将这一切怪罪在狸吾头上。
白郡司的书房外意外的守备森严,与往日大不相同,似乎今夜格外严谨。就连红戎鬼与青面鬼也坐在门外的石凳上候着,见他来了,都站起身来。
“少主,你怎么才回来,他们等你很久了。”红戎鬼迎上前道。
他们?白斯寒面露疑惑,伸长了脖子往书房看了看,门上现出两道模糊人影,似在对饮。
他拍拍身上的雪块,理了理衣襟推门进去,屋中二人齐齐朝他看来,是石朔君。
“白少主可算回来了。”
石朔君恭敬地起身行了个礼,而白斯寒只是微微颔首,随即面无表情的走到父亲身旁的位置坐下。
他在二人的注目下悠然地自斟自饮,表情一点看不出是迟到两个时辰的人应有的歉意,连连饮下两大杯茶水,他才冷漠道:“天都快亮了,你们聊什么?”
石朔君心中有些苦闷,这位比自己年小的少年到底是故意怠慢还是天性如此?
他定定神保持住自己一贯的风度,笑道:“实不相瞒,此番前来除了求亲之事,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白当家与白少主援之以手,调查树公失踪之事。”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石朔君这番话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莫非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郡司理了理袖口,干咳一声压下内心的偏见,起身开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他佯装着为难的模样道:“可这是金隐城的事,我若干预怕是会受其他妖族诟病。”
白斯寒自然知道父亲心中的想法,这副虚伪的样子不禁让他失笑,引来石朔君不明所以的目光。
石朔君没有多想,继续请托:“便是害怕如此,所以这才……”
“才来求亲?与我云牙山攀上关系,再让我们替你查金隐城的事,这番利用云牙山合适吗?”
白斯寒向来不知择言,心直口快,这番言论使得石朔君顿时脸色青白,对着白郡司慌忙低头辩道:“万万不敢利用,在下是担心树公安危这才没了办法……但,但我对小姐确实是……”
“行了,我家雪儿呢也不过是想去传闻中遍地金银珠宝的金隐城长长见识罢了,也并非真心要嫁你。”
白斯寒打断了他的话,趁机将这婚事挑明了也好,那狸吾也不至于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一旁的白郡司对眼下状况颇为满意,故而也不阻止儿子的无礼,只最后假惺惺地喝声责骂他不知礼数。
白郡司示意客人坐下,收敛住笑意,淡淡道:“看在你一片孝心,我便帮你这个忙,至于雪儿……你既不是真心喜爱她,回头将她安然还给云牙山,我便不计较了。”
“不不不,我确实真心喜爱小姐,殿上所说的全是在下真心话,绝非利用她!”
“鱼与熊掌你都想要呀。”白斯寒不留情面地封住他的话。
石朔君一时哑口无言,便选择不再做声。既然白郡司答应帮他这个忙,白沐雪也愿意陪他做戏,他确实也不该再提过分的要求。
白郡司见扳回局面,内心欣喜不已,这样一来女儿便有婚约在身,也可打消其他妖族觊觎云牙山的主意,若是她不愿嫁他随便寻个借口回来便是。
石朔君却对这家人的计谋一无所知,此刻心里怕是对他们充满了愧歉,只好俯首称是,也不敢再言想娶人家女儿的话。
“哦对了,我与雪儿还有位义兄,属实不放心她前去金隐城,不知石公子能否允许他与我们一同前往?”白斯寒思量片刻,索性来个得寸进尺。
“胡闹,金隐城隐蔽非常,哪能你想带谁就带谁!”
石朔君尚未开口,就听一旁传来白郡司的诃责声,这让本想婉拒的石朔君硬生生吞下了嘴边的话,只好安抚着父子二人。
“不碍事不碍事,既是少主小姐的义兄自然也是一家人,不碍事……”他说得心虚,其实说完他便后悔了,这所谓的义兄若是目的不纯,打他金隐城的主意可怎么是好。
本想着白郡司会多番推搡,哪知他此话一出便不再多言,好似默许了这兄妹二人的胡作非为,此时的石朔君,心中已然对这次的行程后悔莫及了……
石朔君离开之时,初日已升上云牙上顶,白郡司伸展手脚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你说的义兄该不是那狸吾吧?”
白斯寒正准备起身离去的动作顿了顿,又坐回椅上,点点头。
“如此互斥的血脉能活到今时已实属难得了,我开始有些佩服那小子了。”白郡司走到一旁,取下书架顶上一小木盒。
打开一看,里边是白沐雪养育血莲花的蓝册子,白斯寒忽然心虚起来,不敢与他对视。
他拿起那本册子,悠闲地翻阅起来,时不时抬头瞧白斯寒的反应。
“你……知道了?”
“啊,你以为你老爹看起来这么好糊弄吗,不过那丫头的决心确实令我意外,她就这样喜欢那小子?”
白郡司的语气有些矛盾,听着像是问话,实则更似不甘。显然,他心中是有些不痛快的,但也未曾选择用霸道的方式插手干预。
要问他是否喜欢,有多喜欢,白斯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思索半晌接话道:“若为彼此豁出性命便是喜欢的话,那家伙对雪儿的关怀或者说喜爱,应当更甚。”
闻言,白郡司的脸上总算有些释然的样子,但稍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担忧道:“你让他同你们一同前往金隐城,就不怕那二人大打出手?”
“你指狸吾与石朔君?为何?他们又不认识。”他问得认真极了。
白郡司黑着脸不愿搭理他,甚至连解释都懒得说,心下只觉得这小子如此不开窍,怕是难续香火了……
“哦,你是怕二人醋意大发?”
白斯寒上前一步,追问着,奈何父亲早已不愿与他继续这个话题,摆摆手让他出去。有时间整顿这个榆木脑袋,不如自己再拼一个……
﹉
大漠边际,黄沙漫天,浩浩渺渺目及之处全无人烟。若是仔细嗅,还能闻到空气中混合着血腥气味,这一带时有妖魔杀戮。
一列小队骑着马正打算越过这片金色荒漠,已走过半日了,这片荒漠似如何也走不完,天边那盘浑圆落日已贴合沙漠边缘缓缓下沉。
最前方的三匹黑马上坐着三个男子,各自揣着心事,三人之间几乎没有对话。而身后两位姑娘则恰恰相反,半日来杂言闲谈就没停过,就连身下的马儿也受其影响,一颠一抖的,比队列中其他的马儿来得欢悦。
队列最后方的是石朔君随身的几位部下,虽有些不满这群不速之客,但主人未曾开口,他们亦只能悉听。
“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呀,你该不会连自己家也找不到了吧?”
天色渐渐转为墨蓝,白沐雪才从方才的闲言中回过神来,她拉动缰绳让马儿转了方向,小踏至前方石朔君的身旁。
石朔君还之一笑:“小姐莫着急,去金隐城必须是在固定时辰顺着风的方向,即便是闭着眼也可到达,至于是何时辰还望小姐莫要追问,这是金隐城的秘密。”
此言一出,三人皆为一惊,眼色交流一番,彼此心照不宣。
这似乎和进出万花瑶台的方法十分相似,莫非金隐城还与万花瑶台有所牵扯?
狸吾心中似有一撮小火苗燃了起来,千面妖出自万花瑶台,如今又身处于金隐城内,这入城的方法该不会与它也有关系吧?此次机会倒也巧了,千寻万寻,怎料道自己竟这般大摇大摆进金隐城。
白沐雪细声询问:“若是无风呢?”
石朔君听罢笑了起来,后又抬头在天际寻找着什么,然后驱着马儿拉近二人的距离,附身贴近小声道:“你瞧。”他举起一只手指着天上一颗若隐若现的亮点:“这荒漠第一颗星星的位置便是无风之时所能借用的一法。”
“哦,原来如此。”白沐雪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实则内心暗自窃喜。
日落为酉时,第一颗星乃长庚星,位于西方位,石朔君虽没有言明寻找金隐城的方位是否以长庚星为中心,亦或者就是长庚星所在的方位,但这一路下来也能推想个大概了。
突然,一匹黑马从二人之间穿进,迫使他们身下的马儿两头分开远远地拉大距离。
白沐雪扭头便瞧见一张变了神色却还强装镇定的脸,那双眼盯着她似在警告什么,见她茫然不知的模样,只闷哼一声便不再理她。
红叶在后方看得仔细,狸吾这幼稚的举动实在令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