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古色古香,布置得非常清雅和。和房子的主人相得益彰。
霜华曾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比欧阳更好看的人了,但是现在她看到了。如果说欧阳眉目如画,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这个眉目清冷身着古装白衣飘逸的回春堂堂主沈回春则是仙姿出尘,仿佛天人下凡。
对于美人,霜华向来敬而远之。因美人大多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恃美行凶,霜华又是个对美人没有什么抵抗力的,被美人捅了刀子,也只是默默忍受,怎么都狠不下心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为了小命着想,便养成了一见美人就退避三舍的习惯。
当初和欧阳谈恋爱,实是因为年少无知,还没有形成正确的审美观,无论别人怎么夸欧阳长的好看,她楞是半点看不出欧阳到底哪里好看了。倒是欧阳那温吞隐忍的性子,教霜华十分不爽,于是总忍不住各种挤兑他。
终于有一天,小妖精柳春燕啐道,“欧阳,你一天不惹霜华骂上你两句你就浑身不舒坦是吧?你们这样公然打情骂俏真的没关系吗?” 霜华这才醍醐灌顶。
当初有眼不识美人,总欺负人家,现在遭报应了。
霜华是极敏感的,虽然沈回春待她也礼貌周到,但她直觉沈回春不喜欢她,甚至对她隐隐有三分不屑一丝敌意,她不知为何,却也懒得深想,反正她无所谓。
一翻客气的寒喧后,霜华便打定注意沉默是金,静静坐着,脸上保持微笑,只等着欧阳和沈回春聊够了告辞带她走。
虽然霜华打定注意不开口,沈回春却不肯放过她,和欧阳聊了一会,便把话题绕她身上去了,“霜华啊,他们都说欧阳的小霜儿和你有九分像。今天见了你,我才发现他们说的不对。你们最多容貌上有几分像,其他的一点儿都不像。小霜儿天真烂漫活泼开朗温柔可爱又善良,可不像你这般沉默寡言。”
霜华聪颖,怎么听不出沈回春的话外之音,不就是说相比之下,她不开朗不温柔不可爱还不善良嘛,便全都承认了又如何,扬眉一笑,“堂主说的对,欧阳的那个霜华可比我好太多了。”
欧阳给了沈回春一记凌厉的眼刀,又给了霜华一个温柔的笑容,“霜华,小春的意思是你和小霜儿都一样温柔可爱又善良。只是小霜儿比较健谈爱说话,你比较沉静。”
沈回春摸了摸鼻子,“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霜华你可千万别误会。你要是误会了,我的房子又得遭殃了。”
霜华道:“嗯,我不误会。多谢堂主夸我天真烂漫活泼开朗温柔可爱又善良。”
沈回春又道:“霜华,我听欧阳说你是个能诗善文的风雅人,我这里有一幅小字,想请你鉴赏一下,如何?”
霜华欠了欠身,“堂主过奖了,风雅二字实不敢当。”
沈回春从䄂里取出一个折成心形的信纸递给霜华。
霜华只得接过,打开一看,红笺小字,似是美工钢笔行楷题的一首小诗:山长水阔知何处?请梦如今也不来。堪笑当时盟誓愿,不能同住便同埋。
霜华瞧着这字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又把这诗细细默读了两遍,一股熟悉的悲伤漫上心头,充塞胸臆,霜华低头定定看着那几行诗句,泪水不知不觉涌上眼眶,盈而不落。
耳听得沈回春问到:“霜华,你觉得怎么样?这是朋友送我的。我怕他万一问起来,我说不出好在哪里,这就不好意思了,所以想请你帮我品评一二。”
霜华擦了一下眼睛,抬头看着沈回春道:“那我就直说了,这字体虽清丽,笔力却柔弱,气韵亦不畅,似有许多忧愁困苦郁结于中。”
“诗如何?你评评诗。”
“明白如话,字字伤心,何须再评?”
“我是问你觉得它写得好不好?”
“语浅而情深,质朴而凄婉,起承转合皆自然,情感层层递进,于最强烈处收束,当然是好的。”
“哦,”沈回春挑眉,似笑非笑,“之前我一直觉得这首诗直白又造作,懦弱又虚伪,很不喜欢,我朋友却喜欢得紧。若不是遇上你,只怕我又会因为读不懂而惹我朋友生气了。”
霜华想了想,认真答道:“文学作品完成后,它的解释权就不完全属于作者了,它有自己独立的生命。每个读者都会基于自己的立场、三观、情感偏向和人生阅历,对作品本身展现出来的特质作出自己的评价。就像一个人,你自己眼里的你,和父母、朋友、爱人、陌生人眼里的你都是不同的,甚至可能存在完全相反的印象。所以你朋友生气就生气,你不用理他,不必勉强自己认同他的看法。当然,等以后你的心境不同了,对这首诗的看法也许会有所改变。但这应该是你自己内在的自然而然的改变,而不应是受外力强迫的改变。”
沈回春笑着点点头道,“霜华,你果然也是个妙人儿。难怪欧阳连新婚蜜月都不顾了,甘冒千难万险护送你回家。”
霜华正色道:“这份情意我自会铭记于心,永不敢忘。只盼有朝一日能够报答。”
欧阳气结,“霜华你……说什么报答不报答!”
霜华瞅着欧阳笑问,“难道你希望我忘恩负义?”
欧阳自知斗嘴是斗不过霜华的,闷闷地道:“本来就是我该做的,谁要你记恩报答?”
霜华手指灵巧地照原样折那信笺,准备还给欧阳,边问道:“沈堂主,这首诗真的是你朋友写给你的?你清贵高华春风得意,他为何要写如此悲切的诗给你?
沈回春道:“对啊,这是我朋友特意‘写’在纸上给我看的,这首诗的原作者也不是他,但是他非常喜欢这首诗。有一段时间他常和我念叨,都快把我烦死了。”
霜华笑笑:“是吗?”。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念头电光火石一闪而过,她折信笺的手指狠狠颤了一下,然后就像中了定身法似的,全身僵硬,连呼吸优仿佛都停止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于脑海,卷起千重巨浪,不顾一切地要冲破那堵禁固她思想的黑墙,只为捕捉那缕稍闪即逝的念头。
头痛欲裂!霜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突听得脑海里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墙跨了,却引发漫天海啸,惊涛骇浪瞬间席卷了一切……霜华大叫一声,双手捂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霜华!你怎么了?”欧阳扑过去,一手抱着霜华,一手从霜华手里抽出那信笺,展开一看,脸色刹时大变,他指着沈回春,咬牙切齿地道:“沈回春,你别以为我不敢砸烂你的回春堂!”
沈回春嘴角朝向微微一翘,“随便砸!我怕你?”
“霜华,别理这混蛋了,你难得来,我带你去逛逛,这里很多地方风景相当好呢。”欧阳拉着霜华的手就走。
霜华有些懵,自己刚才为何头痛失态,欧阳为啥突然和沈回春生这么大气?唐突了美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霜华抱歉对沈回春笑了笑。
沈回春也还给霜华一个微笑。霜华直觉这笑高深莫测,令她一阵心悸,直到出了回春堂大门一会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