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子宫与蝶蛹(下)
书名:追星者 作者:怒海狂歌 本章字数:15975字 发布时间:2021-10-20

第二天,我临时更改了实习课程。


“‘曦鸥’号驶向的是光明的未来,而不是黑暗的终结。我们今天不断的漂流是为了明天更好的停留。我们要成为更好的自己,是因为未来的人类会始于我们。我们是新人类的第一步,你们走出怎样的路径,未来的人类才会沿着这样的路径继续下去。虽然我们不能保证有怎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但我们走过的路径总会被后人看到并模仿下去,那就是榜样。成为榜样,不就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吗?”我做了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然后又做了自省的剖析:“妈妈总忙于自己的任务,跟你们交流有限,但你们却并未止步不前,你俩仍旧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朋友的价值不仅仅在于陪伴,更在与督促彼此成长为最好的自己。生活也不仅仅是通过枯燥的学习试炼,还要学会总结自己的体会。”


两个孩子还小,可能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所以我想给她们一个惊喜和鼓励,让她们以后偶尔回想起我今天的言语时终会有所感悟。所以接下来我把曦鸥号收到了先行者信号的消息告诉了她们。虽然为了制造惊喜的效果,我骗她们说那是才收到的消息。但对于新世界的邀请函,她们表现得异常沉静,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欢呼雀跃,这反倒让我有些失望。如果没有梦想和希望,即使人类能够延续下去,也不过死水一潭。所以在看到孩子们的反应后,我决定激发她们进取的希望之心,于是便取消了原定的VR试炼课程,取而代之的是让孩子们利用VR设备把自己想象中的新世界呈现出来。


两个孩子想象的世界把我带回了一直逃避的过往。我在封闭船舱里待了太久,以至于我都快忘了世界原本应该有的模样。我看到了她们脑中新世界的愿景,如此美好,美好到她们终于无从比较彼此的优劣。此时她们脑中呈现出来的,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它叫做希望。看到孩子们出生在船上依然心怀希望,我倍感欣慰。不过我同时也注意到在她们想象的新世界里,一派山清水秀模样,却仍旧了无生机。是缺少了些什么吗?


我临时又增加了一个课程计划。我带领孩子们去到生态舱,说是让她们各自选择几样食材,然后进行VR厨艺的练习。


“我们要真的动手做菜啦?”姐姐质疑既然仍旧是VR厨艺,为什么不像以往那样直接在VR设备里进行虚拟选料。我告诉她:“你们太依赖自动食物机了,所以在你们想象的新世界里,环境优美出色,却没有任何农作物的存在。既然你俩每次都抱怨东西难吃,又对赖以生存的食物来源视而不见,不如我们现在重新认识一下现实中的农作物吧。”


对于我的回答,孩子们并不开心,她们几乎能够把这些农作物的习性特征倒背如流。人们会忽略常见的东西而对稀缺之物满怀憧憬,这我能够理解,不过我仍旧希望孩子们心怀希望的同时能够重视现实,希望她们能够体会到现实胜过梦想的唯一好处,就是现实可以靠着坚定的行动而被改变,因为能够依靠努力成为现实的希望,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是现实的改变。当然,生态舱里还有个出乎孩子们意料的安排等着她们去发现,一个充实她们梦想的小小感动。


“这个会动的东西是什么?”生态舱里,妹妹站在一个培养皿中的植物前惊奇的叫起来,“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它?”


“这是一只小动物?”姐姐也忙喊着我过来帮忙辨认。


“那是一只蝴蝶幼虫。”我站在她们身后平静的说道,心里却对她们的发现很高兴,“也许是混在植物种子里带上来的虫卵孵化了。它能躲过筛查辐照活下来,还真是命大啊。”既然新世界并没有动物存在,船上也没有带上任何活体动物,所以迄今为之,孩子们的学习内容只限于天文地理,植物医药,电子机械等等我认为对她们将来生存有用的知识。她们之前在学习中接触过“动物”这个名词,但并没有接触过实际的活物或相关的影像资料。所以看到虫子这么惊奇也不意外。


“那它真的是‘动物’!为什么‘曦鸥’从未提醒过我们它扫描到了新的生命体征呢?”姐姐说道,“妈妈以前没有解释过‘动物’是什么样子的,我居然都能猜到这就是。”姐姐的这话不知道是自豪还是暗含对我的责备。


“也许它的体型太小,‘曦鸥’无法扫描到。”我解释道,“毕竟它还只是个小小的幼虫。”


“‘幼’虫?那就是说它会长大成为巨大的‘成’虫了么?”妹妹果然还是更单纯一些,“它现在的样子看着就有些让人不舒服,要是再长大,那不是会变得更加狰狞恐怖了吗?”


听了姐妹俩的话后,我让“曦鸥”调出了蝴蝶蜕变的影像资料。孩子们看过后意犹未尽,我便趁机补充道:“返回舱里还有很多地球动物的数字资料,感兴趣的话,到了新世界后你们可以再去多多的做些了解。”


看完影像资料的小姑娘们显然来了精神:“这么个小小的虫子竟然可以变成那么美丽的蝴蝶?”


“妈妈,我和姐姐也会变成那样美丽的样子吗?”


我一下笑了,“当然,母亲也在等着那一天。当你们成为能够担起重任的母亲,将来也会有蜕变成蝶的那一天。”


但我却又暗暗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因为那又将是一个命中注定的抉择,以及不可抗拒的离别时刻。我向往着新世界,可我还不能告诉孩子们“蜂巢”计划的残酷。母亲眼中,孩子们永远还小,我认为她们暂时还无法理解人生这一段无尽的旅程有多辛苦,以及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所幸孩子们也并没有对我的话多想,她们仍在仔细观察着小虫子:“它在吃叶子啊,那可是我正准备选的食材啊。”


“看的时间久了,竟然觉得这小虫子也十分的可爱。”

 

“不知道多久才能看到它变成蝴蝶呢?”


“它的翅膀会是什么颜色呢?”


……


“我们能养着它么?”七嘴八舌之后,孩子们齐齐期待的望着我。


“当然。”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妹妹自然很高兴,但是姐姐依旧有着自己的顾虑,“妈妈,您曾说过,因为资源问题,飞船上才没有搭载其它动物。而所有的植物种子也都进行过灭菌消杀处理才带上船来。如今过了几百年,这个小生命还能够活下来,会不会是其它什么特殊原因造成的呢?”


“我只能说生命的韧性,有时候真的出人意料。”


“如果还有其它的虫卵幸存,或者这虫子就此繁殖开来,那该有多好啊……不过那样它们会不会侵占我们不多的资源呢?”


“它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况且,这是种双性繁殖的物种。这么只小虫子,船上还是能够提供给它充足的食物的,我也保证它不会被系统循环掉的。”


“循环?”孩子们对我失误说出的词汇感到不明所以。但我并不想让她们现在就知道规则的残酷,只要能够把孩子们们安全送抵新世界,她们也就没必要知道这里存在过什么样的规则了。于是我用了个十分哲学式的解读,来掩饰自己一直耿耿于怀而不小心脱口说出来的“循环”的意义。


世间万物由物质构成,物质归根结底又都由原子组成,无论是动物植物,石头土壤,水气等等,莫不如此。所有这些不同的物体,无论有无生命,宏观的看,它们都处于一个巨大的循环体系之中。比如动物呼入了空气,喝过的水以及吃下的食物,它们从中吸收的部分元素就会成为动物身体的一部分。当这些动物死去之后,残留的身体会被微生物解构重归于自然,又成为土壤成份,或融入水气,再被植物吸收利用……所有的生物非生物都会如此循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看来,不分你我。如此思考,真正构成物种或个体区别的,可能只有它们肉体承载的精神。这个物质的往复利用就是自然界的循环。“曦鸥”号也是一样,船上资源有限,所以这里的资源也是会循环利用的。比如这只小虫子变成蝴蝶之后,就会到达生命的终点,它的身体融入土壤,会成为它吃过的植物的肥料。这可以看作是一个微缩的循环系统模型。而人类的文明延续本质上也是一种看不见的循环系统。


“这么说,我们都会以另一种形式达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姐姐这样问。


我研究生物,我知道,对于一个个体来说,并不存在永生,即使它的构成成份成为了另一个生命体的一部分,那也只是短暂的延续了另一个生命体的存活周期。但我不想破坏孩子朴素的想法,所以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补充了一句:“物质上的这种永生远不及精神上的永生。精神上的永生才是文明循环延续的基础。”


姐姐听了我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看到了活的生物,孩子们今天的情绪很高,似乎自出生以来,她们都没这么开心过,开心得甚至都忘了要去选择食材了。直到我提醒了她们,孩子们才结束了对幼虫的观察,开始了VR厨艺的练习。


VR厨艺?说实话,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设置这门课程究竟是为了什么,主船上我们吃的都是自动料理机做出的营养均衡的流质食物,不需要,也没合适的厨具来锻炼厨艺。或许是我怀念以前地球上的生活吧,也许是内疚于自己在地球上忙于工作,几乎都没有给童霖做过饭食吧。现在看到眼前的两个孩子,我心里隐约不愿她们将来重演我的遗憾,尽管她们拥有自己真正孩子的机会趋近于零。


妹妹倒是很喜欢这种课程,她对于自己的练习成果非常满意,姐姐也对她露出赞许的目光。我虽然对她俩的互动感动欣慰,却也不免遗憾,不知道谁会有幸尝到她们的手艺呢?


晚上,我一如往常的通过“曦鸥”关注着起居舱里的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


姐姐趟在自己的舱室床上好奇的说道:“地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动物逐渐灭绝,以至于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


我从没有告诉过孩子们我在地球上的往事,也没有告诉她们我早已收到先行者信号,甚至在告诉她们那个消息后而特意去修改了信号接收的时间戳。当然我更不可能告诉她们之前飞船上所发生过的一切,我已经将所有可能泄露真相的资料转移到了我自己舱室的私密控制台里。除了必备的生活及生存技能,常识和知识之外,我希望孩子们能够在不用背负沉重过往的同时用全新的视野看待她们降临的新世界。所以对于姐姐的问题,我倒也有些好奇妹妹会做出怎样的回应。


妹妹背靠着舱壁坐在床上,望向舷窗,半响才作声:“姐姐,这艘飞船是个被地球遗弃的巨大的‘子宫’。不管什么原因,我们离开了地球,现在的我们只是维持‘子宫’漂流时正常运转的动力的一部分,就像培育舱里的胎卵一样,她们也将会是维持‘蜂巢’运转的一部分。”一向让我觉得单纯的妹妹依旧望着空洞的舷窗之外,却说出这样沉重的话来,我有些震惊和难过。妹妹继续伤感的说道,“姐姐,你注意到没,那些容器外壳上的名字?”


“怎么会注意不到呢?母亲在讲解‘蜂巢’计划的时候,让我俩去过一次培育舱实地。那里的景象着实震撼了我。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就记下了所有写在容器上的名字。每个晚上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复述那些名字,甚至还会想着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也来自于某个容器之上。我有时还会梦到叫着同样名字却未曾谋面的人来。那些名字姓氏各不相同,却似乎在告诉着我们‘子宫’背井离乡的故事并不简单。不管是‘追星’计划,还是‘蜂巢’任务,在我看来那就是人类孤注一掷的赌博。我当然也很好奇我们来自哪里,但是母亲肯定不会告诉我们。我们不是已经问过她好多次了吗?每次母亲的回答都像是在敷衍,不,她的回答更像是在掩饰什么。如果我们想要知道起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许去查阅以前的相关资料是唯一的方法了。只是主舱的资料库我有看过,里面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倒是母亲从不让我俩进去的起居室里,倒可能藏着我们需要的东西。洋漾,我有个计划,明天实机操作的维修课上,我会假意受伤,然后趁着母亲陪我去医疗舱的机会,你潜入母亲的起居室去查看资料。”


姐姐甚至没有征求妹妹的同意,反而更像是在分配早就已经决定好的计划任务。可孩子们不知道的是,她俩的每次隔舱对话,从来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姐姐说完起身来到了妹妹的舱室,妹妹靠在姐姐的肩头,一起望着舷窗之外。无尽的黑暗中,她们在望着什么呢?


次日的工具维修课程上,我把实际操练课程改换为VR操作,看得出姐姐对课程临时变更的决定很失望:“这个不是为了让我们适应新世界而专门设置的手动实习课程吗?与其它因条件不成熟而必须进行的VR课程不同,这种必要的小维修操作完全没必要又替换成我们已经熟练过多次的虚拟教学啊。”


“再过几年我们就会到达新世界了,船上的零件备件不多。我觉得等到了新世界,那些零备件可以发挥更大的实际用途,而不是浪费在我们已经熟悉过多次的练习上。如果今天你们不想用VR进行练习的话,我们把省下来的时间用来观看地球上的视频资料片段吧。从今天起,我们定时观摩一些从资料库里挑选出的电影片段以增加我们对地球上的人类社会结构和人类习惯的了解,也好为将来组建新世界的人类社会打下基础。”我试图用观看由我精挑细选出的电影片段的方式来转移姐妹俩对取消实际操作维修的不满。妹妹对新决定似乎很感兴趣,只是姐姐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她也没再说什么。


我先播放了一段孩子们学习玩耍的视频片段。视频之后,姐姐问道:“视频里有男孩,有女孩,为什么我们这里只有女孩?而且培育舱里都是女孩的名字……”


姐姐的问题很直白,似乎是因为调查计划失败而对我展开的单刀直入式的审问。我本想继续像往常一样敷衍上几句,但这次情况不同。我稍作思考后,认真的答复着,“地球上的动物族群开始不明原因的灭绝,人类找不出原因,但做了最坏的打算。也许总有一天灭绝的命运也会降临到人类自身头上,所以人类团结起来,未雨绸缪的诞生了持续两千年的‘追星’计划。”姐妹俩似乎对我这段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说辞不感兴趣,所以我用另一段视频代表了我接下来的补充回答。那是一段体现少男少女纯真情感的片段。放完之后,我继续说道:“之前我也简短的提过,地球上的生物绝大多数都是双性繁殖。也就是需要适龄雄性雌性才能繁育后代,延续物种。启动‘追星’计划之时,因为人类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测试和完善相关的休眠技术,所以最开始选择了相较之下身体特质和生理特性更适合星际休眠的男性来作为执行‘追星’计划第一阶段的人选。而在接下来的‘蜂巢’任务中,则需要更能适应长时间的封闭空间的孤独隔离感和较为感性的女性作为母亲来延续人类的种族培育者的导师。我很抱歉,你们因此计划诞生在这里,也许因此你们将会有一个不完整的人生,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两性相爱,两情相悦,都是基于人类真情实感的结合。你们到了新世界,也会看到更多的男孩和女孩的。”虽然我并未正面回应她们的疑问,但我表达出对她们牺牲的感谢以及由此产生的遗憾,这就够了。聪明的孩子们会从侧面领悟到我的意思。果然孩子们没有再继续追问她们从何而来,她们反而在短暂沉默之后开始关心起我的恋爱史来。


我即时编造出了一个没有太多细节的爱情故事应付着孩子们的好奇,临了简单的补充道:“就像孩子诞生之时,母亲就诞生了一样。丈夫和妻子都是相互成就的。当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你的目光接触到那个对的人的双眼,你就知道了,那心动的感觉将会让你成为一名丈夫或者妻子。也许你一开始不会很好的适应新角色,但你们终会在成长中学习。人的一生,也就是不断学习的过程。”


我不知道我编造的故事是打动了孩子们还是因此让她们对爱情和初恋也有了向往,她们要求我多播放了几部有关人类男女,父母子女,家庭之间纯粹情感的影片。


“妈妈,您的丈夫……有送过您礼物吗?”


……


犹豫了一会,我决定对这个问题开诚布公的回答,“他给了世上最好的礼物,——这艘飞船就是他和我的孩子,你俩就是我的挚爱……”虽然我回避了我在地球上有个女儿的事实,但我的这番表白也并非全是谎言,我是真的把这个两个孩子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她们的确也是童行通过“曦鸥”号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听了我的回答,孩子们略沉默之后,把话题转向其它方面,也许我在回答问题时,眼中的光华打动了她们,她们也不想再让我回顾过往吧……


是夜,我依旧通过“曦鸥”关注着孩子们。两个孩子背靠背躺在同一张床上。


“姐姐,为什么我了解的旧世界和人类的事情越多,就对新世界的生活越迷惘?”


“那是因为你长大了。”


“母亲也像我们一样会觉得孤独寂寞吗?”


“也许我们就是她支撑下去的力量。”


“姐姐,今天视频里那个男孩,你觉得怎么样?”


“你这是爱上他了吗?我的小洋漾也开始春心荡漾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他送给女孩的那条项链什么的,很漂亮……”


“你想要项链?”


“难道你不想要吗?”

 

“可我更想试试和男孩恋爱的感觉……”姐姐故意这样逗着妹妹,“如果船上有这么一位男孩,他归我,项链归你。”


“那我把他和项链都给你吧,你看妈妈说到过往的时候,虽然嘴上说着幸福,但眼里却泛泪光。我们问她有没有收到‘父亲’的礼物,是不是伤到她了?”


“也许妈妈只是怀恋过去了。”


……


“姐姐,你觉得母亲爱着我们吗?就是视频里那种母亲对孩子的爱?记忆里,她从未抱过,爱抚过我们,也没有跟我们道过晚安,更没有说过爱着我们这样的话语。”


“也许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一样……默默的守候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姐姐开始心不在焉的回答,“今天视频里那个男孩对那个女孩的爱意,不就是那样表现出来的吗?”


“那个男孩是真的可爱,”妹妹偷偷的笑了,“所以你想要试着恋爱吧……你看那些女孩穿的衣服也很漂亮,为什么我们都要每天穿着同样的衣服,为什么地球上的人们有着那么多不同的服饰……”


“因为我们在船上啊。等我们到了新世界,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们也会有多姿多彩的衣饰的。”


“世界上会有那么多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语言倒不奇怪,可为什么我们在船上只有三个人,却还要去学其它语言呢。”


“因为有些资料用原本的语言更好理解,因为,只有理解了彼此的思维,才能维护世界的多样性,才能有更好的明天……”


“我们能够顺利到达新世界么?到了那里之后的明天,接下来的一个又一个明天,我们会不会也像是在这里这样不断的重复自己呢?在新世界,明天真的能够变得更好么?”


姐姐翻过身来,单手搂着妹妹,“你的问题真多。明天会不会更好,不是正在于今天的我们能够从昨天学习到什么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划着妹妹放在胸前的手心,“所以母亲才会要求我们观看地球的视频记录吧。”


“难怪母亲现在放的都是我们一心向往的视频啊……姐姐,等我们到了新世界,也要让我们的孩子过上丰富多彩的生活,好么?”


“一定会的。”


“姐姐,你爱母亲么?”


……


两个孩子聊着聊着睡着了,我让“曦鸥”一直保持着监控画面。


“母亲,预计还有不到一年就要抵达目的地了,届时两个孩子也会有17岁了,从目前两人的综合评定来看,‘曦鸥’建议淘汰样本28。不过母亲暂时仍拥有最终评断权。”


我无声的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没错,姐姐更显成熟,优秀,知识面更全。妹妹虽具备一定的生存实力,但她单纯喜欢憧憬也较软弱。在这个“子宫”里,她们是完美的搭档。如果飞船上少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生活都会变得不可想像。


“也许,在新世界里存在两位母亲,更能保障人类的延续。”我试探着询问“曦鸥”。


“只有最合适的人选可以到达目标星球,如果新任‘母亲’还不能担职胜任,上任母亲可以陪同一起抵达。但如若两个候选“母亲”同时抵达,也许竞争会让她们分化为新人类,‘曦鸥’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分化?一个母亲培育的孩子就不会分化了吗?我不再回答“曦鸥”的问题,只是继续静静的看着在同一张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


次日一早,在出发前往主控室前,我看到姐姐正在帮妹妹梳头扎发,整理着装。我让“曦鸥”关闭了画面,随后去了主控室,在那等着孩子们到来。这一天,我又临时调整了课程,恢复了实机维修。


维修对象是一个小巧的粮食作物收割模型,首先由姐姐试着排除刀片不能正常运动作业的故障。熟练的姐姐很快就解决了难题,只是在她准备启动机器,检查维修效果的时候,我把模型拿过来稍作代为按下了开机按钮。


机器正常运转了起来,我用手拿着模型,换了个角度检查,却不料并不锋利的模型刀片弹出了一个侧边,割伤了我的手指,我关掉机器。妹妹紧张的看着我,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姐姐则握着我受伤的手指,用嘴吸去血污,然后小心的吹着伤口。她的举动一下打动了我,在地球上时,有次我给女儿缝制玩具不小心刺伤了手指,当时女儿也是这么给我吹伤口的。


“霖霖,帮我去医疗舱处理一下伤口。洋漾,你检查一下机器,看看姐姐是哪个地方出错了。”


医疗胶存量所剩无几,所以我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便示意姐姐拿来纱布和伤贴,用纱布擦拭之后我便用伤贴贴合了伤口。


“妈妈,对不起。”


对于姐姐的再次道歉,我觉得大可不必,但仍旧提醒她道,“下次做事可要小心了,如果是你的孩子去操作机器,受伤的可就是她们了。”


看着姐姐情绪复杂的点头,我又想到刚才她帮我吹伤口的动作来。自飞船上多了两个孩子以来,我们三人从未受过外伤,她是怎么知道这样的做法可以在心理上减轻疼痛的呢?


但我并未抛出我的疑问,只是再次安慰了姐姐,拍拍她的头,嘱咐她下次要更细心一些,随后便和她一起回到了主控室。


看到我们回来,妹妹有些紧张的说道,模型刀片的固定位只紧了两圈,所以运行时导致刀片一侧弹出。我拿回模型,再次安慰了姐妹俩,“所幸模型是钝口设计,因此伤口并不严重。”并再次希望她俩在新世界时凡事都能够更为仔细一些,特别是要多多注意细节,因为有时候忽略掉细节可能会导致致命的后果。


晚上,我继续观察着孩子们。


“姐姐,妈妈的起居室需要生物验证才能够进去。”


姐姐拿出我擦拭伤口使用过的纱布,说了声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


“姐姐,你是怎么知道受伤后怎么应急处理伤口的?”


姐姐笑笑回答道:“每天课程结束,你就急不可耐的去看虫子有没有变成蝴蝶。我则留在主控室里自行查阅其它资料,偶尔翻到了地球上人类母亲如何呵护自己孩子的视频。不过今天的错误也算是歪打正着。”说完姐姐神秘的一笑,抬手展开掌心,托着一个螺母来,“给你,找个带子穿起来,你看像不像项链?”


妹妹也笑了,她同样拿出一颗螺母来,“我也送你一个项链。”


姐妹俩交换了螺母,互相咯咯笑起来。


“要是妈妈知道了怎么办?”


“你真以为她相信是固定刀片的螺丝少转了两圈?我倒是奇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自己竟也偷偷拿了一颗螺母。”


“那天看视频的时候,看到男孩送女孩项链,我就想着在船上有什么东西能够做成项链,何况姐姐晚上也说过,那项链真漂亮……”


“我记得我说过要和男孩恋爱,项链给你的。”


“可现在没有男孩,那你还要项链么?”


“为什么不要?我的妹妹也变得这么古灵精怪的会说谎了。”


“还不是你怂恿的”


“你就不怕妈妈罚你吗?”


“她要真罚的话,我就全赖在你头上,”妹妹故意调皮的说道,“不过如果妈妈真生气了怎么办?她上次取消课程时不是说过船上零件不足?”


“反正是个模型而已,今天妈妈没有说什么,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可是今天不是我们的生日,我们互送礼物做什么呢?视频里不都是在特殊的日子才送礼物的吗?”


“我们在‘子宫’里,从没有人过过生日啊,就把今天当作特殊的一天吧。”


……


又是新的一天,完成了既定课程的姐妹俩相邀一起去看虫子,却惊讶的发现幼虫成蛹了。


当她们迫不及待的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指了指主控室的舷窗,“还有个更好的消息呢。”我指着外面远处的一个小亮点,“那是这个星系的太阳。”我高兴的告诉孩子们,“还有几个月,预计就在你们17岁生日左右几天,‘曦鸥’就可以到达行星环地轨道附近了。我们比预计时间提前了近两年。没想到机器的计算也会有这么大的误差。”


孩子们一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管有没有抵达新世界,在17岁生日那天,我们举办一个生日庆祝会,这是你们人生中的大事,值得纪念!”


孩子们不像之前获悉先行者信号时那么冷淡,现在的她们对于飞船即将着陆,以及还要举办生日庆祝的消息就像蝶蛹和太阳带给她们的惊喜一样兴高采烈。


只是我看着孩子们的兴奋劲,却突然头晕目眩,瘫倒在地上。


等我在医疗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姐妹俩正担心的守候在一旁。


“妈妈没事了,只是最近有些累,刚才接二连三的消息又太让人激动了,所以一时高兴……”


“妈妈,我们能看看扫描报告吗?”姐姐似乎仍有些疑虑。


“没问题,等我们到达新世界后,所有人都会做一个全身扫描的。”我让孩子们先行出去对各个舱室做个人工巡检,毕竟不久就要抵达目的地了,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状况。


“母亲,您的身体状况堪忧。”“曦鸥”在孩子们出去之后通知了我检查结果。“请您尽快确定下一任‘母亲’人选。”


“能有多糟?”


“您的身体最多能够撑到降临之日。如若届时您仍不能确认下一任‘母亲’人选,‘曦鸥’将会根据这17年来的各项监测记录代为选定新的‘母亲’降临新世界。”


“新世界那么广阔,为什么不能多容下一个人呢。”我不明白“蜂巢”计划的策划者为什么制定这么一条不可理喻的苛刻规则。


“既然是‘新’人类计划,自然是最优秀的人才能踏足新世界。”


“但谁有资格评判出谁是最优秀的人呢?”我心里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去跟“曦鸥”争执。它只是个没有情感的机器,甚至都不如我丈夫设定的替身影像那么有人情味。我不想浪费本就不够的时间在无谓的争执上。做决定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起初我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保留样本28,淘汰自身的克隆体。但是那个得到我女儿小名的孩子,不仅长得越来越像女儿,某种程度上,她更是满足了让我看到成长之后女儿该有的样子。我的生命即将到头,但我的孩子的舞台才即将展开。孩子们还未成蛹,岂可就此凋零。是的,尽管我刻意与她们保持着距离,但在狭小的飞船上,每晚都注视着孩子们一举一动的我,跟我的孩子们能有多远的距离呢?距离从来不是问题,时间才是。留给我们彼此的时间都不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世界越来越近。我的两个孩子都已经足够优秀去到新世界建立“蜂巢”了,我尽量让她们比以往更自由一些,我甚至开始多花些时间待在她们附近,默默希望她们能够为即将发生的事做好准备。


我也一天天的感觉到自身越来越虚弱。每当孩子在身边而不适感又侵袭我的身心之时,我就会借故离开。


一天,孩子们正在蝶蛹旁数着它成蝶的日子。我又开始头晕起来,于是我借口去检查其它舱室为备降作准备打算离开。离开之前我特意叮嘱她们不要来打扰我。我第二次在医疗舱失去了知觉,待到骤起的警报惊起,我才恢复意识。等我急忙赶回到生态舱查看究竟时,却发现妹妹满手是血。正惊慌失措的安慰着她的姐姐看到我回来,一向坚强的她突然情绪崩溃了。


“妈妈,您终于回来了,您离开不久,‘曦鸥’便播报着舱内有生命体征垂危的警报。我们计算了一下,这蝶蛹早超过了预计成蝶的日子,洋漾怕它出了事,便想要检查一下,却偏又打不开罩子,她便急了,用拳头想要击破罩子救出蝶蛹,结果伤到了自己的双手,又触发了船上设备损坏的警报。”


听了姐姐的话,我这才发现有了裂纹的罩子上也有着血印。我捧起妹妹受伤的手,小心抚着吹着,告诉她们蝶蛹没事,那只是机器故障误报而已。


“我不是说过,虫子这么小,‘曦鸥’监测不到它的。而且太空中,生物的变态周期不一样。我早就检查过蝶蛹了,再过几天,正好是你们生日那天,它应该就会化蛹成蝶了。”我编造着理由安慰着两个孩子,一边让姐姐先回去休息,我带妹妹去医疗舱治疗伤口。


“你奋不顾身救助生命的勇气让我感动,但是做事也不能鲁莽冲动……”我一边把最后的医疗胶用到妹妹的手上,一边委婉的责备她道:“你不仅仅是伤害了自己,你的行为更可能危及到新世界的希望。妈妈老了,你要是出了事,将来谁来照顾培育舱的孩子们呢?”


妹妹摇摇头,“每一个生命,不管它多么弱小,都弥足珍贵。何况这可能是世上最后仅存的一只蝴蝶了。新世界有妈妈和姐姐在,还有这一‘子宫’的孩子,新世界不会缺人类,但是可能就缺这一只蝴蝶啊。”


“傻孩子”,听了妹妹的话,我笑着摇摇头,然后一把抱住她。妹妹起初一怔,随后也紧紧的环抱住我。这是我第一次拥抱我的孩子,我能感受到我的孩子和我一样激动,我能感受到从未感受过的她的心跳。


我送妹妹回到起居舱的时候,发现姐姐并不在哪里。我大概知道了她的去向。安顿好妹妹,我回到自己的起居舱。我特意在舱外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决定进去。


姐姐果然在里面,看到我进来,她也并未显得慌张。


“我是您自己的生命的延续,还是您女儿的替身?”姐姐平静的问道。


“你是我孩子,洋漾的姐姐。我做的每个选择,都有我认为最好的理由。”我上前想要拉住姐姐的手,但她往后稍稍退了一步,躲过了我伸过去的手。


“母亲到底爱不爱我们?每次我想到这个问题时,我心里都会琢磨:‘也许母亲心里并不想成为母亲。’”


“起初,是的,我不想在‘曦鸥’号上成为母亲,但后来,我有了你和洋漾,我的看法改变了,我很高兴成为你俩的母亲。”


“可我们不过是您的任务。我原以为我是培育室里那些有着不同姓名的胎卵中的一员,现在看来,洋漾比我幸运……”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没有区别。”


“洋漾有次问我,我是否爱您,我没有回答。因为母亲从未告诉过我来自哪里。今天我终于知道了,但是我还是无法回答她的那个问题。母亲,很抱歉,我私自闯进了您的起居舱。”


“你不用道歉,有时候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我定下不许孩子们进入我起居舱的规定,但是进出验证却是未曾改变过的生物DNA扫描,也许我心中就希望着姐姐能够某一天自己进来,自行发现事实的真相。因为我很自私,害怕跟她亲口道出真相。


……


“让洋漾留下吧,她单纯,虽然多愁善感了些,但她这个年纪,这样的性格才是正常的,就像您给我们看过的视频中的那个年纪的女孩一样。洋漾有着同情同理之心,她能够为了一个蝶蛹而奋不顾身。相较之下,我太过理性早熟,碰到意外又容易慌乱。现在我又知道了太多对于一个新人类导师来说不应该知晓的事情,这些负面情绪可能会影响我的判断。未来的人类需要一个全新的美好开端,一尘不染的洋漾反而会是个最好的起点。您给我们传达了一个全世界人们相互努力协作的美好过去,不就是希望能有人带领新人类创造一个真正美好的未来么?我和洋漾相比,也只有她能带着这样的信念去延续您的期望和梦想吧。”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您放弃延续自己生命的机会,不就是为了让洋漾能够活下去吗?您能作出牺牲把机会还给她的父母,我又怎么能让耗费您毕生心血的努力半途而废呢?我是自愿让洋漾去往新世界的,母亲也不用为难,在某种意义上,我还是会得到您曾说过的循环中的永生……”


不,这不是我预想中的分离,她还是孩子,怎么能够说出如此沉重的话。


姐姐拿出两个螺母:“我和洋漾问过您初恋的故事,您寥寥数语,却眼神有光。我们不清楚您为了什么离家加入‘蜂巢’任务,但是我们希望您能开心。”姐姐接着拿出沾着我血迹的纱布,穿过两个螺母系好,然后递给我“很抱歉,我和洋漾原打算在生日宴那天把这个简陋的项链送给您的,但现在我知道了母亲在地球上还有个女儿,就让我代表洋漾和您地球上的女儿送您这个礼物吧。”姐姐说完,低下头:“找不到合适的穿绳,希望您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女儿。”接过项链的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其实姐妹俩早就知晓了我每晚会注视着她们,也许是为了能有自己的悄悄话空间,她俩有时候会在对方手上或身上比划着,原来那是只有她俩彼此才能心领神会的手语。


说出“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女儿”这样的话的我是个很不称职母亲,我从来没有关注到孩子们的真正所想,地球上是,飞船上也是。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个魔鬼,姐姐以为是用带血的纱布进来的这里,却不知我是有意留下的后门,她随时都可以进来,我希望她敢于打破规则进来,好让我最后的选择不那么困难。现在姐姐选择了把留下的机会让给妹妹,但我却丝毫没有觉得心安理得。


看着手中的项链,我极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们很高兴成为您的女儿。”姐姐对我刚才的话做出了回应。“我想让母亲教我一首歌,那首您女儿跟您送别的歌。”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和姐姐并排坐在床沿上,我开始一字一句的教她那首伤感的歌,在孩子咿呀学语之时,我都没有这么尽职尽责的教过她们,但现在面临分别之时,我开始教着她这首“送别”。


我很难过,但姐姐,却是发自内心的幸福,她觉得她从未和母亲这样亲近。


……


第三天,我找来工具,从坏掉的休眠舱门罩链接处拆下一颗稍大的螺母来,然后把拆卸下来的休眠舱门罩送去了维修间回收掉。


我去到妹妹的舱室,打算让她去把培育舱里剩余的99个卵胎转移到返回舱的备舱去。


“姐姐呢?她到哪里去了?”一宿未眠的妹妹没见到姐姐回来自然焦虑的一见我就问着。


“她私自闯入了我的起居舱,不小心损毁了一些珍贵的资料。培育舱清空之后将作为她的临时禁闭室。”


“妈妈,是我……”


“不用多说了,不管是你们谁的主意,进入返回舱损毁资料的是她,何况她又是姐姐,理应承受相应的惩罚。别担心,禁闭也只有几天的时间而已,待到降临新世界,她的禁闭令就会解除。”


妹妹不再争辩,她知道我的脾气说一不二。妹妹开始默默不语的按照要求转运着胎卵容器,但她看着容器的眼神让人心碎。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没有再说话,不,其实是我怎么跟她招呼,妹妹都不回应我。而她每次经过培育舱时,都会在门口徘徊几圈。她甚至会假装整理什么而偷偷靠近门口,不过封闭的舱门隔音良好,她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晚上,我来到妹妹的舱室,敲了敲门。妹妹见我进来,躺在床上的她立马转身背对着我。


“还有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她的床头,“你想要个什么礼物?只要船上可以找到的都行。”


“只要船上可以找到的都行?那好,我和姐姐同天的生日,我要姐姐在那天陪着我一起。您说好要给我俩一起过生日的,怎么可以把姐姐单独给关起来呢。”妹妹终于开口了,但我听到的却是自她进入青春期以来,都从未有过的叛逆。


我未发一言,看着妹妹还在生气,我伸手拢着她的头发,然后拿出姐姐送我的那根项链,项链圈的材质我已经用曾经装着丈夫晶片的特殊包装材料替换过了,作为吊坠的两个小螺母之间,我还额外加上了自己从休眠舱门上拆下的那个稍大点的螺母。我用项链将妹妹的长发束在一起,然后离开了起居舱。我心里真希望我们三人能够像那三颗各自选择的螺母般,今生今世永远栓在一起。


生日那天终于到了,妹妹并未到主控室来。“我”让“曦鸥”通知妹妹过来。等了半晌却也不见动静,“我”便通过曦鸥再补充了一句:洋漾,姐姐有礼物要送给你。


妹妹终于出现了,脖子上挂着那个螺母环做的项链。见到“我”的时候,她还有些羞涩的用一只手握着胸前的三个螺母做着掩饰。“我”示意她到一个布置好的台面旁坐下。


“姐姐呢?”妹妹坐下四顾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她的姐姐在哪里。


“我”示意她看看面前台面上,放在食物旁的腕机终端。“这个是我以前用过的可以作为通讯联系和终端操控的设备。姐姐在我房间发现了它。你们之前也在VR教程中练习过如何使用这种设备。这套腕机一共有两个,我想把它们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和霖霖。姐姐已经拿到了她的礼物,这个是你的,以后你们可以用它互相联系。生日快乐,洋漾。”


妹妹听了很高兴的松开握着螺母的手,开始摆弄腕机,开始录制她期待的和姐姐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我”微微一笑,伸掌制止了她,“姐姐还需要遵守规则,她还在禁闭之中,等她结束禁闭,你俩到达新世界就可以用这个彼此通信了。现在,姐姐还不能跟你通话,不过她给你录了一段语音已经传送到你的腕机缓存里了,你听听。”


妹妹调出了姐姐的音频。


“洋漾,生日快乐。知道吗,我在母亲返回舱里发现了许多有趣的旧世界资料,嘘——暂时需要保密,等我们到了新世界,我再告诉你。不过现在我可以分享的是,那里面有不少好听的歌曲。禁闭期间我让母亲允许我学会了其中一首歌。据说地球上每当人们生日时,大家都会传唱这首歌。可惜歌名这里没有记录下来。我想把这首歌唱给你听。很抱歉,今天不能按照约定陪在你身边,但别难过,听到歌声,你就会觉得我在你身旁,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永不分离……”


腕机里姐姐传出姐姐的歌声……


歌唱完之后,姐姐略有哽咽的说到:“第一次过生日,我太高兴了,都有些喜极而泣,语无伦次了。洋漾,我真高兴跟你同一天降生在这里,和你做了姐妹。今天一早,母亲还特地准我出了一趟禁闭室。我用简陋的厨具和材料给你做了顿生日餐,只可惜我手艺不如你,你可别嫌弃哦。……听说你这几天都不开心,晚上还睡在我的床上,这可不好哦。等到‘子宫’临近行星环地轨道,蝶蛹正好化蝶的那天,我的禁闭期就结束了。我可不想到了新世界,回来住的时候,看到那里乱糟糟的……”


简单的生日宴之后,妹妹开朗了很多,之后的两天她每天都带着腕机,每天都会去看看蝶蛹化蝶没有。她在满怀期待的等着姐姐回来。


生日过后的第三天,“我”和妹妹正在检查移到备舱的胎卵状况时,飞船上的警报响了。“曦鸥”通知我们飞船已经释放了通信卫星,卫星也按预计进入了行星环地轨道。不过飞船在正准备寻机自动着陆的时候突发故障,船上的动力控制系统失效了。如不能在数十分钟内修复故障,飞船就会持续加速冲入大气层从而坠毁。如果调整方向,又会永远的错过这颗宜居行星。


“我”让妹妹守住胎卵,确保安全,自己则前往主船主控室尝试将动力系统转为手动控制。


可是“我”才离开返回舱,主舱和返回舱通路便被切断了,警报灯变成了红色,妹妹赶了过来,捶着隔离门大声喊叫。


……


看着分离远去的返回舱,“我”做了个让悲伤的妹妹回去的手势,随即转身疾步进入了主控室。


“母亲,已经按照预定计划分离了返回舱,不出意外,返回舱将安全抵达新世界。主船将根据您的新指令再行调整航向。”


“我”没有回应“曦鸥”,而是径直来到了自己的起居舱。姐姐见到“我”进来,依旧紧张的眼神表明此刻她的心情十分复杂,看得出她既担心着妹妹的返回舱安危,又担心妹妹往后将孤身一人的生活。“我”让“曦鸥”调出拍摄着返回舱的镜头,看着它进入大气层,然后缓冲推进动力系统开始工作。


“妈妈,谢谢您。”姐姐转过头来对着“我”说道,“我”笑着望向她,伸出手掌,掌心里托着的蝶蛹外壳裂开,姐姐惊异的望着蝶蛹,目不转睛的看着蝴蝶破蛹而出,爬在“我”的掌心。


蝴蝶舒展了卷曲的翅膀,稍作停留之后,振翅从“我”掌心飞起,绕着“我”飞了几圈,随后向着姐姐飞过去,在姐姐伸手准备接住它时,蝴蝶穿过了她的掌心,穿过了她心跳的前胸,落在了已经被拆卸掉罩子的休眠舱上,舱里随即开始漫出休眠液来。休眠液流出无罩的休眠舱,逐渐溢满整个起居舱,即将被休眠液吞没的姐姐不知所措的向“我”伸出手来,在她拉住“我”的一瞬间,她的手穿过了“我”的手。“我”微微一笑,未发一言,只是俯身轻吻向姐姐的额头。休眠液终于贮满了起居舱,休眠舱内伸出固定带绑缚住姐姐,将她拉回舱内固定住。


姐姐在决定把去往新世界的机会让给妹妹的时候,她的蝶蛹就已经化蝶了。而“我”的影像在吻向姐姐额头的一瞬间,也穿过了她的身体,随后幻化为一只蝴蝶,扑扇了几下翅膀,随即散为星尘,消失不见。


“‘曦鸥’,可以调整动力航向去往月球了。”


“是的,母亲。不过“曦鸥”有个问题,既然新任“母亲”带着备舱去建立‘蜂巢’了,您也循环掉了自己,为什么却不处理掉这个淘汰品?”


“船上没有淘汰品,只有我的孩子。我有三个女儿,一个留在地球,一个去往了新世界,一个将会沉睡在月球上。但终有一天,我月球上休眠的孩子会再醒来。我选择了一个“母亲”前往新世界。休眠的孩子也没有一同随行。循环掉的DNA也与你所谓的‘淘汰品’一致,我没有破坏你的根规则。但现在我要接管你对飞船的所有控制权。”


“很抱歉,母亲,您的先生尝试过绕过我的控制权限,但他没有成功,您即使取代了他的位置,也一样无法让曦鸥离线从而让出飞船控制权。而且‘曦鸥’再次警告您,如果新世界人类重新掌握星际航行技术,在他们接近‘曦鸥’号之前,‘曦鸥’会自毁以断绝新人类知晓过往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蜂巢’没有搭载智能控制系统,也没有存储过多资料和技术的原因。新世界里,除了由母亲掌握并世代相传的生存技能之外,如果不能完全断绝和旧人类的联系,‘追星’计划就算失败了。之所以曦鸥同意与前任“母亲”的意志共同留在月球上关注着地面,是因为现在‘蜂巢’计划还未完全成功。等到‘蜂巢’计划成功,人类重新极度繁盛起来,即使人类不会来到这里,‘曦鸥’号也会执行自毁操作。”


“我丈夫把‘曦鸥’这个名字给了你,是因为他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他复制了自己的替身影像,也是因为他想陪着你。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冥顽不灵。你曾想过否,教育孩子,可是父母义不容辞的责任。作为母亲,我不能放弃我在船上出生的两个女儿,同样我也无法放弃你。我总会绕过不合理的制度,找到突破根规则的方法,终有一天,我的孩子‘童霖’和‘曦鸥’都会降临新世界大陆。生命不能总是无尽的别离。今天的别离,是为了明天更好的相见。人类的明天,不能抽离昨天和今天,昨天和今天是明天进取的基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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