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横江工厂,普工数扬宣工资最高,正式工工资一般每月能拿六七百元,比一般厂要多一二百元。
在横江我还没进扬宣的时候,工友们就谈扬宣,进扬宣是很多普工的梦想,若有工友面试成功,分到好工种,会激动得跳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群体成为歹徒抢劫的对象,每到发工资,总有那么几个倒霉的人遭到打劫,没受伤就算万幸了。政府也没法管,抓到人,进去几天又出来了,既续作恶,危害社会。
我进厂没多久,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上班夜,所以感觉不到威胁。直到有一天,同宿舍卢延平头上裹着白纱布,才让我感到震惊。
发工资不久,他走在德兴路上,准备给家里汇款,迎面走来两男的,一男的用刀抵住他,另一男的搜他身,手机,钱包都被抢了,他追上去说:“钱包、手机都可以拿走,但请把手机卡还给我。”歹徒取出手机卡给他,顺手在他头上来了一砖头。
他晕了过去,醒来后向老乡借钱,去医院缝了十多针,据他说已造成脑振荡。在宿舍躺了一个多星期后辞工走了。
工程部生技李亮亮与女友逛街,几个家伙要搜他身,搜完他,又要搜他女友,李亮亮拦住他说,不要搜她,要搜搜我。话音刚落胳膊上就挨了一刀。
修一组彭坚女友许秋月,在街上用翻盖手机打电话,背后开来一辆摩托车,摩托车上有两名男子。一人开车,从许秋月身旁开过,车上另一个男子以飞快的速度劈手来夺,许秋月本能一闪,摩托车上那名男子只抓走手机上盖。吓得许秋月拿着只剩按键的另一半,双腿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半天迈不开脚步。
工程部陈东老婆被抢去项链,生技课杨小环大街上被抢去耳环,耳垂都被扯缺了,痛得她大哭。
……
一时间,厂里人人自危。
厂部也采取一些措施,号召大家下班后少外出,尽量不要走僻静小道,并给各厂保安配备对讲机,一遇紧急情况能讯速聚集人,又让厂长江豪杰负责夜班员工安全。
厂长是谁,我进厂到现在还没见过,不禁好奇,问保安陶春明。
“每个厂都会找一个本地人当厂长,跟政府打交道,维护工厂安全。我们厂也不例外。”
陶然说这话是我很意外。厂长不就是老板吗,在家乡就是厂子里一把手。难道这里厂长和老板不是同一个人。
陶然见我这就不懂,急了:“你才出来吗,在这边每个厂都会找一个本地人挂名当厂长,每月给他发工资,不用上班。不然地方黑白两道找工厂麻烦,工厂应付得过来吗?咱们厂厂长很有来头的,还是老板亲自到牢里把他保出来的。”
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从牢时找人当厂长,摇摇头表示不信。
陶春明说:“他当厂长,地痞流氓就不敢动厂里的人。”
抢劫越来越猖狂,竟在深更半夜潜入女员工宿舍偷盗,一女工半夜醒来,看见一个黑影在宿舍翻腾,恰好那个小偷也向她看来,四目相对,吓得那女工赶紧把眼睛闭上,在床上瑟瑟发抖,小偷偷过东西后从容离去。
厂方得知后,第二天在女员工宿舍走廊安装了摄像头。
一天,一女员工厂在四厂门口被抢手机,还要抢钱,那女员工机灵,立刻跑到厂里,大叫救命,不想那两个抢劫者竟敢跑到厂里追人。
保安陶春明一咬牙,骂了声:“狗日的,太狂了。”
一面用对讲机通知其它保安,一面关上厂大门要抓这两个人。那两人见势不妙,撒腿就向厂外跑。陶春明绊倒一个,另一个拿刀来捅,陶春明闪身躲过,地下那个人趁机起身跑了。陶春明追了上去,其它保安陆续赶来,在大街上展开一场全城追捕。
别看陶春明有点胖,手脚毫不含糊,直追了几条街,被他按倒其中一个,抡起拳头就打,边打边骂:“叫你狗日的抢。”
那男被打得满脸的血,发出杀猪般的豪叫,不住求饶:“亲哥哥啊,求你别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另一个被其它保安抓住,也是一顿狠揍,把两个歹徒都打成了重伤。
正当厂里人人拍手称快时,几个保安得到的却是每人500元的处罚。原因是把两个抢劫人打到医院住院,差点挂了,让厂里赔了一笔数目不少的钱。
保安们心寒了,相互约定,只要不是在厂里,厂外的事一概不问。
流氓抢劫已把手伸到厂里,太无法无天了,厂里也不得不管。经理动员全厂写请愿书,给政府施压,真抓实干确保员工钱财和人身安全。给全厂所有员工都办了邮政银行卡,发工资就直接汇入各人银行卡中。自此,扬宣再没有排队领工资的盛况了。
我也写了请愿书,详述厂里员工遇到的各种打劫情况,还横江一片静土,给员工一份安宁。交上去后没承想除经理还说写得不错。
经过这一系列的动作后,治安状况终于有了明显的改善。
冬至过后,天气渐渐转凉,一天冷似一天,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在家乡,各家都在准备年糕年货,自有一番热闹气息。在横江,与其它月份没什么两样,照旧被上下班占去大部份时间,其它时间用来睡觉。不过在员工心中还是很期盼,可以借这个年回家好好与家人团聚。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打工人就象侯鸟一样,每到这个时节,回家,过完年,再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打工人就象浮萍一样,随波逐流,不停寻找适合自己的土壤,今天还在一起说说笑笑,没准明天他就离开了。
来去匆匆,聚散依依。
陶春明辞工走了,他担心那些人报复。他说,他们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个团伙。
这事以前有过先例,一个身手很厉害的人抓到小偷,送到派出所,没几天就放出来了,后来小偷纠集了一伙人,在租房里把这人脚筋挑断,从此成为一个废人。
抢劫的小偷,是有靠山的,所以抓进去几天就可以放出来。不然怎么敢这么大胆当街抢劫,只要不死人就不是大事。他还说曾亲眼见过街头打群架,派出所出警到现场,两帮人还不肯住手,警察也不抓捕,只吼了两嗓子,有没有死人,没死人就散了。
年底,厂里也进行了一些安排,回家员工有七天假,不回家员工只有除夕、初一、初二这三天假。尾牙定在1月18号,届时还有抽奖活动。年前还准备在后山体育馆办一场部门之间的篮球赛。下班之余,那些有闲暇时间的人就去后山球场打球准备比赛。
篮球,是扬宣厂球,为此还专门在后山建了露天和室内两个球场。很多组长以上的高层管理都是从打球队员里提拔出来的。很多员工感叹,工作认真熟练还不如球打得好。
生产部年前也召开了一次会,由徐南经理主持,我作为生产部办公室的一员,有幸参加,徐经理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身材高大,看不出实际年龄,在讲完生产的事后,徐经理说:“每个企业都要有一种文化,宣扬一种精神,让大家有凝聚力,有家的感觉,现厂部给每个部门都做了一个橱窗,专用于贴墙报。我们部门力争要做比别的部门要好,大家看有什么好的建议……”
“要不,先让我办一期看看。”我跃跃欲试。
徐经理很意外,当即拍板让我负责春节前这期墙报。
任务接下来了,要在春节前出好,我决定要跟其它部门不一样,一要所有画都手画,二要除猜谜之类,其它文字全部是自己写,不摘抄任何书籍内容。内容分几大类,猜谜、长篇连载、厂部活动、员工风彩、感情天地……,以休闲娱乐为主。工作方面的已有诸多周月季报,墙报就打算不放这些了。
花了二个星期,在某个早上,我把绘的画和写的文字让课长王文胜交上去,心里还有几分忑忐,我自己认为可以,在别人看来说不定很幼稚无聊。
课长开完早会回到无尘室,高兴的对我说:“一字未改!全部通过!”称赞刘光明慧眼识人。文字已让办公室文员在电脑中打印出来,然后交给我贴墙报。
我被徐经理叫到办公室,照例夸赞一番,并让我的连载不要中断,力争写完。然后饶有兴趣的问我:“文章打算取个什么笔名?”
笔名,我还没想过,见我没言语,笑问:“有没有心怡的女孩子,不防取她名字中一个字作笔名。”看得出,徐经理对文学感兴趣,我猜想,他,也许写过文章,也许他也有个笔名,笔名中也许有他初恋女友的名字,那会是一段怎样的故事?
我略一思忖,说:“那我就取名陈秋吧!”陈明英的陈,知秋的秋。
她和我同一天进厂,有点印象,陈经理问我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她。
除夕前一天,墙报贴出来了,没想到曝光组还真有一个叫陈秋的人,他惊喜的抓住我的手说:“我靠,这几天好多人都问墙报那些文章是不是我写的,我说不是我写的,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看来我们还是很有缘的,这个星期天你去哪里,我跟你混。”
“去宿舍”我笑答:“做最喜欢的事。”
“好啊好啊!”他来精神了:“是打牌吗?”
“睡觉!”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