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转夜班了,晚上别打瞌睡,被黄经理和李永福抓住的话,我也保不了你们……。”产前会组长刘洪军给我们敲警钟。
开完产前会我们走到各自的工作岗位,此时正是白夜班交接的时候。
“嗐,知秋,上夜班了,晚上可别打瞌睡哦,逮到了几个班都白干了。”宋间之跟我打招呼。
我捅了他一下:“你有没打瞌睡呀?”
“当然,只不过没让老黄和李永福发现而已,谁没打瞌睡呀,其实带班的也知道,这么累,他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它妈给他做事,只要不要睡得太离谱就行了。”他倒挺坦白。
上半夜大家都没什么话,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相互之间也懒得搭理,机械地工作着。眼中见的是一根根的挂脚,耳中听到的是机器风扇的嗡嗡呼呼声。少了人声,车间就显得安静。
12:30吃过夜霄后,又是一阵沉默,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脑袋就有点昏沉沉的,大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百谈不厌的话题解困。两名员工不知为什么事争吵,争得脸红脖子粗。“干脆打一架。”有人兴灾乐祸的叫道。
有热闹看了,大家立刻来了精神,一扫刚才地睡意。一个个大眼睛等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争吵的两个人见一下引起这么多人关注,立刻停止争吵,赶紧上下槽,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光说不打真没劲。”那人嘀咕了一句。大家略感失望,又恢复到昏昏欲睡的状态。
最终倦意打败了女人的话题和争吵,大家丧失了所有的兴趣。只盼能睡上一觉,哪怕是站着打个盹,闭一下眼睛也好过一些。
时间在一分分的过去,报警声不时响起,有人哈欠连天,有人站着水槽前抓住水槽边沿闭着眼脑袋点得像鸡啄米。有的就站在原地什么也不扶的闭着眼,不时打一个趔趄。什么地方传来‘咕咚’一声响,引起一片哄笑。原来那家伙站着睡一松神竟摔倒地上了。
组长刘洪军也只在这个时候进来打个转,提醒一下大家。正如宋间之所说,他知道这活辛苦,也不十分管,但偶尔也会抓个把典型出来整治一下。他很少进我们车间,却对车间的情况了如指掌,谁爱睡觉,谁经常关计器时,就连谁喜欢发牢骚他都有一清二楚。不用说,我们车间里肯定有内奸,我没什么人缘,那几次关计时器不知他知不知道。管他了,反正我以后不关就是了。
我也困得利害,使劲睁开眼睛,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可不争气的眼皮直往下垂,两眼涩涩地。闭上眼就觉得好过一点,睁开眼就觉得难受,为什么一睁一闭就有这么大的差别。要是用个牙签撑住上下眼皮或拿胶布将上眼皮拉开粘住就会省了睁眼的力气,说不定会好受些,我为这个想法笑了。
快6点的时候,我困乏得走路都不利索了,又不敢像他们那样打盹,就到组长刘洪军那里请假。
“你知道吗?请假的话,不但这个班白干,另外几个班也是白干,这么累白干划得来吗?”组长替我不值。
“白干就白干,总比罚款少点吧,打瞌睡被抓罚款不算,你少不了也要受到责骂,还不如请假。再说即使黄经理、李永福没看见,你进车间见我在打瞌睡,也不会只装不见吧。”我说出自己的顾虑。
他十分为难:“其实我也想批你的假,但夜班请假比白班请假麻烦得多,找主管经理,并且多半都得不到批准,还会挨骂。”他想了一会儿,“这样吧,你再坚持一会儿,只要不被黄经理、李永福抓到就没事,这俩个人来时我会提前进车间,你看见我来就不要睡了。”
有他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先到厕所水龙头上洗了头脸,使自己能清醒些,回到岗位上,见刘洪军已站在黄培勇面前,黄培勇兀自闭着眼在那儿钓鱼,刘东方在一旁偷偷的笑。刘洪军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就拍了他一下,他猛然一惊,见刘洪军就在面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刘洪军见他困成这样叫他去洗个脸,他走下栈板时脚下打滑差点摔了一跤。惹来一片笑声,他一张脸胀得通红急急向厕所走去,刘洪军不禁莞尔。
7点钟,到了倒垃圾的时间了。一次铜区域包括一次铜电镀、检验、PTH(孔内镀铜)三个组。该区域所有垃圾都由电镀一次铜夜班人员清倒。电镀一次铜共3个小组,每小组3人,共9个人,每2人倒一次垃圾,9个人轮流来。今天该我和黄培勇倒垃圾。
我们抬着垃圾出了总厂大门,穿过一条马路来到对面总厂宿舍区。
总厂宿舍与总厂仅隔一条马路,里面有干部家属楼,干部单间,员工宿舍。这个厂等级观念较强,不但吃饭分干部餐、员工餐。签的劳动合同与员工的也不同(这是后话)。住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一眼就能分出个上下高低。有的经理厂里还为他们购置了商品房。
该区除宿舍外,还有一个供几百人同时用餐的大饭堂。一间图书室,几间成品仓。其余空地用铁网栏成一格格的放置垃圾、原料等,上面搭盖铁篷遮挡风雨阳光。
我们先在总厂宿舍大门口垃圾池倒掉没用的垃圾,再去宿舍区内垃圾分类池中倒可卖钱的垃圾。
天已大亮,精神也较前好得多,路上没什么行人,一片清爽。通常倒完垃圾后我们都会去马路边发电房的水泥埂上休息一会儿。我们去的时候那地方已有几个人了,都是其它制程倒完垃圾的人,正坐在那儿美滋滋的吸着烟,拉着话。我跟他们不熟又闻不惯烟味,找了个稍远的地方坐下,静静打量着这一方世界,一栋楼一栋楼,一条街一条街的看过去。脑子里什么也不想,感受着这一分安祥、宁静。
不时吹来一阵风,轻轻柔柔的在身上拂过,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愉快的呻吟。
为了夜班不打瞌睡,我几乎将下班后的所有时间都用在睡觉上了,每天下班就睡,一睁眼又要上班了,除过早餐和晚餐,其余时间就是睡、睡、睡。
白天好象是一忽儿的事,夜晚似乎很漫长了。我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样,完全丧失了自我,我没有一点属于我自已的时间。
不论白天怎么睡,每到凌晨4、5点钟时总想打瞌睡,后来趁12:30分吃夜霄时先在饭堂前停的摩托车上小睡一会儿,等别人打完饭后再去饭堂,有了这个小小的补充,凌晨的那2个小时才好过些。
一次正仰躺在摩托车上闭着眼睛休息,一矮个稍胖有点谢顶的中年人过来大声问我干什么。
“没看见吗,在休息。”见他这么不友好,我也没好气的回答他。
他有点恼火:“要睡回家去睡。”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睡个觉碍着你什么事了,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忽见他身后正在排队的陶然急向我摇手,我知不对劲,赶紧跳下车排队去了。他见我排队也没再追究,竟自走开。
我偷偷问陶然:“那家伙是哪棵树上的鸟,这么横?”
陶然很奇怪:“怎么,你还不知道,上夜班胆敢不穿工衣在工厂如入无人之境的除了黄经理还会有谁。”
打这以后,我就将睡觉的地点改在了马路边发电房旁的水泥梗上。
夜班第一个月快结束的时候,我和黄培勇就暴发一场冲突,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本该由他和刘东方倒垃圾。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要我倒。我倒垃圾其实也无所谓,但他语气咄咄逼人,一副成心找茬的样子。我说给我个让我倒的理由我就倒。
“没什么理由,就是要你就倒!妈的哪有那么多啰嗦。”他没好气地说。
我也火了:“不倒,你能怎么样。”恼他无事生非,就走到他面前推了他一下。
“我不跟你打架,我只问你倒不倒垃圾。”他语气缓下来,很认真地说。
“不倒。”我大声说。
“你不倒就我倒。”说完就和刘东方抬垃圾去了。
我和他们俩都没话了,一个人闷声闷响的做着事。
我很佩服那些当面吵得不可开交,转眼又和好如初的人。上班第一天就吵架的两个人还没到下班就像亲兄弟一样有说有笑。
吵架在这里很平常,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真正打起来的几乎一次也没有,很多人吵得通娘骂老子、揎拳拊肘、叫嚣尘上、剑弩拔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吵着吵着居然笑起来了,直把我瞧着目瞪口呆,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想我没办法适应这种勾通方式,情绪转变太快,喜怒无常、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