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6月28号,要转班了,下午发工资,明天盘点,后天休息一天,这三天员工们就像过节一样高兴,干活也特别有劲,车间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我是新进员工,工资要压一个半月,所以这两个月我都没钱拿。晚上下班后那些员工叫着嚷着冲完凉,翻出平时没机会穿的衣服,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头发梳着整整齐齐,打上咀哩水,个别人还用上了洗面奶护肤霜之类的护肤品,未了还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做着各种怪像看看自己哪一个表情最逗人喜爱。
明天盘点,只是清点一下在制品数量,做一下清洁,比平时轻松多了,弄好了半天就能干完,又是刚发工资,不出去痛痛快快消费一回怎对得起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累死累活。一般是几个玩得好的工友凑份子在菜场里小店里搓一顿,这几天横江碟子铺、网吧、餐馆、电影院人满为患,生意火爆。
也是,在横江这地方就数扬宣厂最大,工人也最多,一到上下班,放眼望去,街上大多都是短袖蓝衫的扬宣人。他们是这块地方的主要消费群,也是这一带普工中工资较高的人,就是一个扫地的清洁工穿着这身衣服走在大街上也不由生出种自豪感:哼,扬宣厂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而我却是其中的一份子,这难道不值得骄傲吗。
我哪儿也没去,在床上看书,本想出去吃个炒米粉,摸摸兜里,只剩下十几块钱了,这钱要留着急用。睡在我下铺的鄢洪涛洗完澡见我还躺在床上就叫道:“哎呀,叶大侠,这会儿还有这么好的心情呆在这儿,还不快出去风流快活,一个月难得有几天轻松,别浪费啊!走,一块出去打打牙祭。”说着就要来拉我,我慌忙摆手:“今天有点累,你一个人去吧,玩得开心点。”他见我这么说就走了。
鄢洪涛从不叫我的名字,在他口里我除了叫“叶大侠”外,还叫“我行”,大概他很少碰到过这种姓,又从一本武侠书上看到一个人名叫叶我行。于是就将我和这个人混为一谈。小伙子能说会道,又幽默又随和,不论什么人都能和他们打得火热。我和他也挺谈得来。
约会的、聚餐的、上网的、看电影的都走了,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看了一会儿书,静不下心,又睡了一会儿觉,睡不着,出去逛逛又觉得没什么好去处。心里闷得慌,好想找个人聊聊,又没人,去隔壁,人不熟聊得没劲。索性穿衣下床对着门做连环弹踢动作。我经常做这个运动,不需多大的地方,全身都可得到充分的运动,还可练习弹跳力。正练得起劲,就见一留五五分汉奸头戴着子一副眼镜的人叫道:“好啊,你竞连门楣都踢得到,让我试试。”我走开让他试,他摘下眼镜扔在床上,站在门前踢了几脚边踢边叫:“没道理没道理,为什么你踢得到而我踢不到,我比你高,还练过呢,我就不信这个邪。”又接连踢了十几脚仍没踢中门楣,就问我是不是练过,我笑笑不置可否。
他突然对我有了兴趣,问长问短,热情交谈。我这才知道他叫李江,就住我们宿舍靠左手门边的那个上铺。我和他一个白班一个夜班,从进厂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见面。
“知秋,你今年几岁?”他问我。
“二十五了。”我答。
他不相信:“还真看不出来,我看你顶多二十岁,身份证是借的吧。”
“我还想十八岁呢,可事实无法改变。”回答这句话时我猛然发觉我对自己的年龄也讳忌起来,我害怕他的下一句问话。
果不其然,他又问:“有没有女朋友?”
我叹了一口气:“长这么大,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女朋友了。”
他一脸惊奇:“这么说你还是处 男,二十五岁的处 男?”十分夸张的看着我,像看一个怪物。
“我也不想守身如玉,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啊!”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么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
年龄小找女朋友故然被人所不齿,年龄大没找到女朋友也会被人看不起。还好李江没这么看我。
“那你为什么不找个朋友呢?”李江不解。
“喜欢的不敢追,不喜欢的不屑追。”
“那是为什么呢?”他更不解。
“这有什么难解的,家境不好,本人又没能力,外地的又不敢相信,家里人认为总有一个歪锅会看上我这个歪灶,所以也不着急,到现在就成了老大难咯。”
“你多大?”我问他。
“二十岁。”
“你能忍到二十五岁都不谈朋友吗?”我笑问。
“不能,那样我会发疯的,”他说:“我现在正在追我们车间的一个女孩,不过还没追到手,实话告诉你吧,我读书时就谈恋爱了,现在早已不是处男了,当处男有什么好,没人给你发奖金。没见过你这么能忍的了,真是个怪胎,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骗我。”他性子率直,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从他语气神色中看出他并没有恶意。
我又问:“你和那女孩进展顺利吗?”
“八字还没一敝呢?”他有点气恼:“太没道理了,我那么爱她她竟不肯让我爱,她跟我肯定会幸福而她却死活明白不过来。”右手捏成拳在空中挥舞几下,很有力地说:“我就不信降服不了她,我会让她乖乖地倒在我的怀里跟我说后悔当初对我的不理不睬。”
他从床上翻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说是给她写的情书要我给他提点意见。这是一个小三十二开笔计本,封面背景是波光粼粼地湖水,中间印着一朵花,花上立着两只蝴蝶,右上角用行书写了三行字,分别是:蝶恋花、梁祝精魂千古传、比翼双飞在人间。我打开笔记本翻到他指定的地方看了起来:
亲爱的英:
好久没有见你了,我以为自己会把你忘记,反而让我更加想念你,别人都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我就是想:‘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真想再看一看,你那清纯无瑕的脸,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无法忘怀,刻骨铭心,深入肺腑。那种深受相思的煎熬实在是让我痛不欲生。
没见到你之前,我总以为:‘一见钟情’只是书上美好的传说,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我已经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你,只有你才可以救我,我已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你是我生命的一盏灯,照亮我的后半生,若你流泪,湿的是我的脸,若你悲戚,苦的是我的心。身前背后都是你的身影,梦里梦外全是你的笑容。你让我魂牵梦绕,你让我寝食难安。最可怕的就是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一片痴心。
……
字是用铅笔写的,很潦草。我看完后,将笔记本还给他,称赞他文字功底深厚和感情丰富细腻,我想破脑壳也写不出来,所以我也给不出什么意见。
他告诉我那个女孩和我一个姓,叫叶凤英,在修一检验组上班,我暗想原来跟陈明英在一起做啊。他工作的地方与修一仅隔一道门帘,他不断给我讲那女孩如何如何的好,而他又是多么多么的爱她。从他的讲叙来分析,那个女孩并没有给他任何行动上的表示。而他很多的感受都是出自他一厢情愿的幻想。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可怜的人的确动了真情,同时我也悲观的估计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正讲得起劲,鄢洪涛从门外进来,看到他有点诧异:“你怎没上班?”李江告诉他请假了。
“叶凤英叫我带给你一句话:有花当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不晓得是什么意思。”看来鄢洪涛也知道李江的事。
“她真是这样说的吗?”李江十分激动。
“骗你干嘛,又没好处。”鄢洪涛说得一本正经,煞有介事。
可我觉得是鄢洪涛在捉弄李江,一个女孩即使对一个男孩有意也不会叫另一男孩的带这句话。李江居然信以为真(或许他内心也是将信将疑,只不过强迫自己去相信罢了,他太需要这样安慰了,哪怕只是幻觉也好。)
李江两眼发光,兴奋地叫道:“我明天就约她去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