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带班组长叫潘绍文,湖北人,生得白白净净的又高又大,肩上也戴着红肩章,听说厂里为了好区分,将各部门人员配以不同的肩章,品管部是黄色肩章,维护部是橘色,工程部是深蓝色,生技课是灰色,保安绿色,生产部只有管理人员才有肩章,是红色的。
“你就是叶知秋?”潘绍文看着分配单问我。
“是”我点点头。
“哦,还是老乡,这活挺苦,不知道你熬不熬得住?”又说:“我看你最多只能撑一个月,这还是我高估了你,很多人干不了几天就走了,”他对我说。
“身上没什么钱,打算做几个月弄点钱再到别的地方找工作,茶山普工工资都低。”我说出自己的打算。
他叫来一个人嘱咐了一番,叫我跟他一起做。交待完就出去了。
那人名叫刘东方,河南驻马店人,三十来岁样子,上嘴唇稍有髭须,身材看起来比实际要矮,面目倒也和善,他一边操作一边给我讲解怎样装卸PCB板(跟三明治一样有三层,上下两层是铜片,中间一层是绝缘树脂胶,压成薄薄的一片),上挂脚(将PCB板固定在一根包有胶皮的铁杆上称之为上挂脚,而这根铁杆我们则叫它挂脚),上下铜槽(将装有PCB的挂脚从盛有稀硫酸的水槽中取出来安插在电镀药水铜槽中的过程称为上铜槽,反之则为下铜槽),调电流(跟据PCB板面积来调整电流大小)。共事的还有一个叫黄培勇的员工,高高瘦瘦的,四十开外,江西籍的,据说还当过兵。电镀一次铜是3个为一小组,一个负责上挂脚,其余二人负责上下铜槽。电镀好一槽PCB板要15分钟,3个铜槽中间只间隔5分钟,就是说你要在5分钟内必须将一个铜槽中所有装有PCB板的挂脚取出来放入盛有稀硫酸水槽(也叫溢流槽)中,再将溢流槽中安装好PCB板待镀的挂脚安插到电镀铜槽中,用锣丝扭紧。每个电镀槽有两根导电杆,可插两排挂脚,根据PCB板大小不同每个铜槽可插8-20根挂脚不等,上下铜槽还要注意不能让PCB碰到任何东西以免刮伤弄脏,挂脚是铁和胶做的,每个重约3、4斤,加上PCB板的重量,还因上下铜槽插取挂脚都要躬着身子,很不好使力(打个比方就如同你扎着马步双手平举,两只手各抓着一桶水,要上下左右的移动水桶)十分难受。这可是一次铜最累的活,很多人正是因为吃不消这样的使力方式才不干了的。动作稍慢,另一槽的报警器又响了(每个铜槽控制板上都有一个计时器,到了时间就会报警),所以几乎没有空闲时间。药水对人的危害是比较大的,工厂也采取了一些措施,这里规定上班要穿水鞋,戴手套,口罩,添加药水时还要戴护目镜。员工们没怎在意,有几个人将好好的长统水鞋剪去一大截,长胶手套也剪得短短的,甚至在手背处还开几个洞好透气,大部份人都不戴口罩,只有一个叫李海波的比较特别,竟戴起了防毒面具,我暗想:如再加上两个长耳朵,那他真像一头驴。
试想一下:大热天,在一个密不透风充满药水味,到处是水的车间里,每天汗流不止不停运动12.5个小时。劳动强度可想而知,在这里一分钟就有一分钟的汗水,一分钟的动作,
我深切感受到度日如年是怎么一回事,这里的一分钟竟是如此的难熬。
不到两分钟,我全身已被汗水湿透,没一点干的地方,汗水拼命在脸上流淌,弄得脸上痒痒的,像是什么东西在脸上爬来爬去,不时将脸嶒到胳膊上擦几下,由于水鞋、胶手套不透气,手脚憋得难受,湿漉漉滑腻腻。这些倒还罢了,尤其是上下铜槽躬着身子取插挂脚的那一霎,恨不得让整个身子也倒在铜槽中,难受得直想骂那个发明铜槽的人,弄这个法来折磨人,这罪要是叫那些无恶不作的罪犯来受几遭,肯定有许多人累得发誓要改过自新以免再次接受这样的惩罚。
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那几支挂脚上,脑子里空空的不想任何事,隔一会儿就跑出去喝水,不到半天就喝了好几杯水。把个肚子喝得胀胀的走路都能听到肚子里“咣咚咣咚”的响声。
11:30到了吃中午饭时间,进饭堂后先灌一碗汤。也不想吃饭,喝完汤就到公路边背阴处的一个水泥坎上坐下来歇息(厂里男员工吃完饭后一般到这个地方歇一会儿,抽支烟再去工作),约莫快到12:00时就进厂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21:00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浑身是汗的躺倒在床上,全身骨头像散了架般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十个手指又酸又痛,脚跟隐隐有胀痛感,和着汗水的光身贴在芦苇席子上又滑又腻,感觉很不舒服。
陶然回来了,问我感觉怎样?我咬牙切齿的说恨不得将一次铜炸掉。
“能坚持下来吗?”他问。
“不知道。”我已没开始那么自信,但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承认失败。
他笑了:“那好,让我拭目以待,看你能玩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