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义亥自从随了杜眠春等人一路来至大漠,心下便颇为烦闷,只觉得受了李文英诓骗,来此人迹罕至之地,莫说什么玉璧,便是值些银两的器具也未曾见过一件,于是一路之上也不曾与人说笑半句。
此刻庙内众僧将众人围困当中,口称“圣物”,傅义亥听了却开怀许多,便知此地定有甚稀罕物,这一干僧众自然全是守备。想到此,傅义亥双手一震大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双目紧盯道诚,心中暗想“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将这老僧拿下,岂不方便”。
待众僧各执兵刃杀将过来,傅义亥又用起当初那障眼的伎俩,边用手中大棍抵挡,边跌跌撞撞向道诚挨去,一副力不从心之态。
众僧见此人手段如此稀松,却也不放在心上,只将其余人等团团围住,一番厮杀。傅义亥连滚带爬挨了一阵,再抬头看时,离道诚无非几步之遥,突然精神抖擞,双手一舞大棍,脚下用力,跃到道诚近前,也不言语,摆棍就砸。
道诚未料到此人算计至此,连忙双剑向上一架,剑刃还未碰到大棍,傅义亥双手阴阳换力,收了棍梢,棍尾自下而上向道诚双手打来。道诚连忙向后闪身,躲过来势。
傅义亥脚下进了半步,将棍尾向前一送,直奔道诚面门点来。道诚侧身闪过,右手出剑便向傅义亥肋间刺来。傅义亥早已料到此招,先是侧身,待宝剑擦过肋间,右手阳把握棍,反手一扫道诚面门,左手撒把,便向道诚右腕抓去。
道诚只顾躲闪,右手还未收回,便被傅义亥一把握住,待回过神来,傅义亥左膝已然踢中腕子。
道诚只觉得右腕一酥,宝剑便掉落地上。见势不好,道诚左手急忙一剑刺向傅义亥左臂,傅义亥将手松开,向后跃了一步,从新摆了架势。
刚走了这几个回合,道诚便吃了大亏,心下便不再怠慢,左手剑交到右手,口称佛号,也摆开架势,二人又从新打在一处。
这边厢二人激战,那边厢智慎领了众僧围攻一阵,心下暗叫不好。且不说杜眠春与折慕白玛二人一个善打飞蝗,一个箭法出众,但说王盛、古赞丽夫妻二人联袂的手段,便是打上二十个倒也绰绰有余,更有这二人的兵刃,一把弯刀也是削铁如泥的宝兵刃,一条大棍乃是镔铁打造,宝剑砍上,无非留下一道痕迹,若非膂力过人,决计无法劈断。再加上薛伏,泥讹巍山、令部氏兄弟一众好手,交手一番,竟然伤了不少僧侣。
见势不妙,智慎一声唿哨,连同几个僧侣卖了个破绽跳出圈外,伸手便向身上去探金标。还未将金标取出,便听得耳畔边“嗖嗖”声响,只觉得手肘一疼,再看去时,只见眼前不知何物一闪,便打中额头。
智慎正手捂额头,再去探那金标之际,只听得圈内有人大喝一声,“娘子多加小心!”便见王盛、泥讹巍山二人得了个空隙,双臂互握,令古赞丽踩着二人手臂,向上一兜。古赞丽便飞过众僧,一跃到了智慎近前。
还未等身边两名僧侣举剑,便已被古赞丽劈倒在地。智慎也不及多想,抬手一标向古赞丽打去,古赞丽闪身,虽未避过,却只中了肩头,古赞丽眉头微微一皱,脚下却更用了些力气,眨眼间到了智慎面前,屈膝矮身,弯刀照定智慎小腿一抹,顿时血光迸溅。智慎“啊呀”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刚撑住地面,只觉得右臂一阵剧痛,原来又被古赞丽劈中一刀,便再难支撑,一下栽倒在地。
远处道诚见众僧渐渐势弱,心下不免生了几分急躁,手上招式又紧了些。傅义亥看出道诚心思,于是佯装疲于招架,边打边退。道诚哪知是计,于是一招快似一招,开合越发大起来,只为速战速决。不曾想一个不留神,被傅义亥逮了个空档,棍尾点中脚面,道诚一个趔趄,傅义亥棍梢便扫到下颌,还未等道诚倒下,又被傅义亥棍梢砸中手臂,宝剑撒手,人也扑倒在地。
傅义亥连忙上前,用大棍一顶道诚后脑海,大喝一声:“尔等住手!”
众僧再回头看去,道诚、智慎二人已然被人擒获,且此时三十余个僧侣,已然大半有伤在身。
智慎此时被古赞丽用弯刀抵住脖颈,仔细观瞧一番,竟然未有人被取了性命,便知众人留有余地,于是长叹一声,“贫僧等委实惭愧,多谢诸位施主手下留情。”稳了稳心神,对众僧喝道:“且都收手!但凭众施主发落便是!”
杜眠春见罢了干戈,分开众人走出,边走边寻觅散落各处的飞蝗石,少顷问道:“折慕娘子,你这射偏的箭矢可还要紧?”
折慕白玛听罢,将弓藏好,“确未带许多箭矢,只道是未用神臂弓,不然三百步外去寻觅,怕是寻至明日也无法作罢。”
见无人理睬道诚,薛伏苦笑一下,拍拍泥讹巍山肩头,二人迈步来到道诚近前。
泥讹巍山对道诚施了一礼,“我乃枢密院都案泥讹巍山,既然长老欲取我等性命,那本官此刻便要问个分明才是。”
道诚听闻是西夏官员,便起身陪礼,“老衲惭愧,技不如人,泥讹都案如何发落,老衲悉听尊便就是。”
“长老何出此言,我等只想问个究竟,为何长老动此杀念?我等与长老有何过节?”
道诚摇摇头:“无仇无怨!”
“既然如此,我等与长老口中‘圣物’又有何干碍?”
“值此之际,诸位施主行路至此,若不为圣物,还能是行商坐贾不成?施主不必打哑谜,前面便是圣物所在海子。适才那位施主失言,已然道破诸位来意。老衲此刻也不必隐瞒,诸位随我殿中聊叙吧。”
其余僧侣各自处置伤势自不用提,众人收拾了兵刃便随着道诚进得殿中。
道诚在佛像面前拜了三拜,然后提了油壶去为灯盏添油,添了一阵才开口道:“强者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有史以来,莫不如此。却不知这滚滚黄沙尽是法身,万里孤烟也是般若。我等虽未受具足戒,因缘到此也有些时日,岁岁守这青灯古佛,心下不免生了欢喜,本欲求圆寂,而除欲染,岂料......”道诚说到此处,凝望盏盏灯火,只见火烛摇曳,殿外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如泣如诉一般。“岂料世人德不备,障不尽,听闻圣物有孕育造化之能,纷纷前来寻觅。我等受先帝所托,当恪尽以保完璧,故此只得以杀业除余障,循环往复,便起了此等因果。”
泥讹巍山听罢,起身施礼道:“长老原是先帝旧部?”
“我等原是御围内六班直。受命于先帝,在此修寺驻守,寺中僧侣每日两班,往来海子之间,只为圣物不为人所探。如是已然二十余载。”
正说时,忽听得殿外有人喧哗,道诚不知何故,连忙转身出了大殿,众人随后也跟随出去。但见十个僧侣神色惊慌,驱赶骆驼,急匆匆进得寺来,为首僧侣远远便道:“长老!大事不好!有辽国大军已至海子以北。还望长老速速定夺如何应对才是。”
道诚听罢,面色顿时一沉,众人也是满面惊愕之色。沉吟半晌,道诚长叹一声,“也罢,恐是天意如此,既然这圣物有此一劫,权且交于诸位施主也好过被辽人掠去。兵贵神速,海子以北,另设疑冢,辽军定会在彼处耽搁,诸位施主现下便随老衲赶往海子。”
众人齐声应和,正欲动身,杜眠春眉头一皱,又将众人拦住,“若将圣物取回,料也无甚惆怅,长老何故如此愁眉不展,莫非另有蹊跷不成?”
道诚苦笑一下,“施主有所不知,我等只知圣物便在海子之中,但究竟于何处,却从未见过此物真容。”
杜眠春不免惊诧:“那我等如何将这圣物取来?”
“确有一般头绪,诸位施主到时自然明了。此刻不便叙说,老衲一并点齐寺中能战之人,若遭遇辽军,殊死一搏恐怕也未可知。”说罢将智慎叫到身边,吩咐一阵。
众人正在踌躇,但见傅义亥席地一坐,长啸一声,“哎!真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傅某一时贪念,被李先生算计至此。”
杜眠春呵呵一笑,“名利危中来,富贵险中求,傅掌门不走上这一遭,岂不可惜?”
傅义亥连忙起身来到杜眠春身侧,低声道:“杜大夫可是有甚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策?”
杜眠春也不作答,只说道:“助教只待机缘到时才可相告。不知傅掌门去也不去?”
傅义亥思忖片刻,将大棍往肩上一扛,“罢罢罢!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