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来了?”
“你店里不是还招人吗?我想在这里打工。”
陈升想起很久之前贴在门前的招聘信息,可现在生意越来越不好,而且他现在也没什么精力去经营这家小酒馆。
“如果你是要感激我救了你一命,其实没有这个必要,。”陈升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开始煮茶。
“大叔,你快要死了对吗?”
陈升悬在空中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倒空了茶壶中的热水,“这好像和你没有关系吧。”
“你这里长了东西,是吗?”乔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是什么感觉?”
“没有什么感觉。”陈升平静的说。
“你这个人很奇怪,要换做是别人,知道自己脑袋里长了东西,肯定会想方设法活下去,而你却在这里泡茶。”
“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要死亡,谁也逃不过,很多人害怕,害怕的是不知道那一天会什么时候突然来到,而我比他们幸运的多。”陈升看着壶中的茶色慢慢晕开,“所以,死亡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可怕。”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陈升没有回答,沉默着,只是洗了一遍茶后,缓缓的倒了两杯,“有人说,人这一生就如这一盏茶一样,满是苦涩,只有到最后一刻才能回味出它的甘甜。”
陈升将其中的一杯推到乔夏的面前,“你不想尝尝吗?”
乔夏看着陈升,拉扯了一下肩膀上的背带,“那大叔……你觉得我的人生是苦的还是甜的?”
陈升笑了一下,“喝完这杯就回去吧。”
于是,他转头看向落地窗外半山上的落日余晖,乔夏也没有动作,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公园中波光闪闪的半月湖。
时间像是天边火红的晚霞,绚丽多彩却也寂静无声。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谁都没开口,直到黑暗笼罩,直到乔夏的电话响起。
“喂?东子,我在学校半山公园这边,好,我知道了。”
“大叔,有些人的生活到最后都不是甜的,也许苦的不是茶本身,而是人自己,我走了。”
就在乔夏下楼的时候,楼上的陈升突然喊道,“别再那样做了,孩子,早点回家。”
乔夏转头高喊道,“我不是个孩子了,还有,大叔!我有名字,我叫乔夏。”
陈升看着桌子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微微一笑……
人们害怕死亡,因为突然来到的那一天,人们才发觉自己还有很多的遗憾与不舍。可陈升知道自己的幸运便是有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来补全剩下的人生。
接下来的几天,乔夏每天下午都会准时来店里,虽然陈升一直都不同意她在这里打工,但她自己就开始在店里帮忙,陈升也没有办法,最后也终于妥协。
直到有一天,陈升再一次接到了陈颖的电话,那个男人,终于还是离开了。
陈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时候大人们都说自己长的和那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很像,只有眼睛像母亲。对于自己来说,那个男人不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对于母亲来说,他更不是一个好的丈夫。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己为什么依然会感觉难过。
“大叔你这是要去哪里?穿的这么正式,要去相亲吗?”
陈升摇了摇头,“去参加一个葬礼。”
乔夏耸了耸肩,“那好吧。”
于是,葬礼上,陈升看着躺在棺木中的那个男人,枯槁的已脱了相,入殓师给他画着妆容,可等他被推入烈火之中,他留下的,只有那一张冷漠的遗像。
“谢谢你能过来,父亲应该很高兴吧。”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高兴的呢?”陈升点了一只烟,“他……有没有说什么?”
陈颖摇了摇头,“父亲在弥留之际,只是一直看着窗外,什么也没有说。
陈升冷哼了一声,“节哀。”
乔夏一直在外面远远的看着,没有近前,她这一身衣服实在不应该出现在那种场合,直到陈升出来才发现她。
“你怎么跑到这了?”
“在后面跟着你来的,你一路都在想事情,没有发现我。”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跟着我来这个地方了。”
“我只是好奇,说实话那个老爷爷好吓人啊,原来人死后是这个样子。”
“你看见了?”
“没有,只是照片。”乔夏嘟了嘟嘴,“那个老爷爷是你什么人啊?”
“他……是我的父亲。”陈升平静的说道。
阴郁的天气,北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陈升掏出了一只烟叼在嘴里,可风太大,怎么也点不上。
乔夏看着他,走到陈升的面前,拉紧了他的风衣。
陈升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可女孩的眼神是那么的平静,于是他打了两次火机,终于算是点上了。
”人死后都会是那个样子吗?”
“有人说,当你在别人的记忆中死去,才算是真正死亡,所以记忆中的模样,应该才是最后的模样。”
“可没有人会记得我,所以,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对吗?”
陈升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跟着他来到这里,更不知道救下她的那一晚,这个孩子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那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在爷爷的院子里为母亲种过一棵刺桐,医院的公园里也有同样的几棵,透过窗户很容易就能看见红色的刺桐花。
也许人这一辈子,到最后一刻,能回望的多数都是遗憾与不舍。可一个想要自杀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呢?她在最后的那一刻又看到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问过乔夏。
可他自己就要死了……
他没有办法给她答案,陈升看着眼前的花季少女,那一双明亮却又哀伤的眼睛,他救不了这个孩子,就像没人能救自己一样。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却没做过吗?或者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想见的人吗?”
乔夏没有明白陈升的意思,“怎么?大叔,你说这话感觉就像我快要死掉了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乔夏低着头,“很小很小的时候,和家人去海南玩儿,我和姐姐都想要一个米老鼠的气球,爸爸买给我们,可我太小,颤颤巍巍的没有拿住,就直接在我面前飞上了天。于是我就哭了,可米老鼠的气球就剩那么两个了,姐姐就把她的那一个给我了,我没有什么遗憾,只想再去看看海,那大叔你呢?”
陈升笑了笑,“和你一样,我也没有什么别的遗憾,去看看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