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中仅有一处像样的酒馆,也是这条街上唯一的二层建筑,从这里俯瞰整条街,还算是个观景的好去处。四人寻了个靠窗的四方桌坐下,书生倒是大方,备了酒菜,又托小二去寻郎中。这整个村中仅有一名郎中,除平日里小病、杂病能开些汤药外,也仅能医些轻微的跌打损伤。四人边等边聊。
这受伤的花魁倒是善谈得很:“不知二位女侠师从何人,何门何派呀?”
修吾师姐道:“闲门散派,不值一提。”
花魁又看向坐在一旁的书生,眉眼间竟是莫名深意,似是要看破他的皮囊,含笑而问:“那这位公子又是哪里人士?”
书生抱拳拱手道:“小生不才寰州人士,因家师告老还乡,故先到此地听其教诲,再去洛阳参加贡举。”
“哦?那这位小官人,未来定是个解元,他日承官拜相好不威风。”眼瞧着没人搭话,又自顾自地说起来:“在下妫州人士,名作白南耳,字吉,号易欢;诸位称我易欢即可。”
书生也拱了拱手:“在下车似阳。”
玄语坐在师姐身旁,未敢造次,也从未多言,但看这眼前的书生,又是计上心头。
玄语道:“车公子,此行仅你一人?”
书生道:“仅我一人。”
玄语道:“从寰州至此,路途遥远,再贡举至洛阳,岂不是得要个一年半载,车公子家中可安心?”
书生道:“小生幼年丧父,幸得外祖父庇佑,舅舅、舅娘照看,如今已是弱冠之年,男儿志在四方,家中与我在否已是无妨。”
玄语道:“公子既已是弱冠之年,家中可有婚配?”
经她徒然一问,惹得那花魁如同看戏般看向玄语。
书生脸色一变:“尚无婚配。”
玄语又道:“今日我搭救了公子,公子打算何以为报?”
书生一惊,脸憋得通红,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这一问,一旁花魁拍手大笑:“妙哉,妙哉,儒州、檀州、蓟州,我皆去过,却从未见过如此张狂地女子。莫不是你要这位公子以身相许?”他边说边用扇子托着书生的下巴,仔细端详了起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公子果然是个佳人良配。”
书生羞愧难当,恼着推开扇子。“各位少侠、女侠,莫要拿我这个读书人寻开心。”
“公子,我并未拿你寻开心,行走江湖,相遇便是缘分,既然你弱冠之年家中都未婚配,断雁孤鸿,情至此处,这又何妨。”
花魁仰面大笑:“哈哈,情?我怎么没看出来姑娘情意何在。若你如此着急婚配,你看在下如何?若你跟我回去,我定然不会三妻四妾,家中只有你一个当家主母。你可愿意?”
玄语道:“三妻四妾?只怕您府上小廝太多,都无我立足之地。”玄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修吾师姐拦了下来。
修吾道:“家妹今日与我置气,所以才口出狂言,童言无忌,还请两位公子不要见笑。”
花魁道:“童言,这妮子只怕在你眼里才算个雏儿吧。”言罢又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她俩。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小二便请来了郎中,给白公子看了伤,不过就是砸到,怎得他鬼哭狼嚎,叫个不停,甚是夸张。最后让人给包裹个严实,由书生送回了住所。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两位女侠,他便住在隔壁村落的益斋客栈,若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这一折腾便是一整日,眼看日头就要落山了。玄语拉着师姐,想要再住一晚。修吾自然不肯,她便拿书生当借口,说那书生就是她一生所寻良人,让师姐成全。修吾知道她的心思,全然不予理会。
集市已散,夕阳下的村子变得格外冷清,远处群鸟似要归巢,不时传来鸦鸣之声,树叶吹得婆娑作响,远处似有人影躲闪。
玄语见修吾师姐屏气敛息,神情严肃,便也不再交谈,仔细着周遭情况,竟然发觉身后有人跟踪。果然,刚到偏僻之处,便有三枚飞镖从玄语身后袭来,自上而下,躲无可躲。修吾一把将其拉入怀中,那三枚飞镖径直而过。两人连忙转身,只见两名大汉挥刀迎面劈来,玄语拔双剑与其战做一处。这两名大汉,一个身材极高,脖子短,肩膀宽,背后的腱子肉异常凸起,两个大臂异常粗壮。每每挥刀向玄语砍来,她都被震得双臂发麻,无力正面招架。只得利用身形轻巧,上下躲闪,来回穿梭,伺机寻找对方破绽。另一个身材稍矮,但也虎背熊腰,脑袋又圆又小,双手持金钢爪刀,与修吾战做一处。
玄语用双剑始终觉得像小儿耍锤,既不得心又不应手,忙于应付,无力还击。所幸她便将右剑朝壮汉一扔,左手挥剑,压住单刀,趁两人靠近之际,右手用劈峰掌将银针一推,银针径直没入壮汉持刀手腕。那大汉手臂一抖,酸痛难忍,尖刀落地。玄语惊叹,劈峰掌果然厉害,她只是学得皮毛,这银针和掌力相融便有如此威力。顺势一个抬腿跨到壮汉背上,又一银针直拍入背部穴位,只见那大汉全身抽搐,应声倒地。然而就在玄语全神贯注之际,一道寒光径直刺入她的左肩,一阵剧痛,便倒在地上。
眼见身后一白衣女子持凤凰刀砍来。玄语忙起身,用剑挡住。就在此时,修吾师姐也应声赶来,帮其阻挡。那持金钢爪刀的大汉看样子也被师姐砍伤,但仍旧过来,两人与师姐一人对战。玄语正在思索要如何应对之际,只见对面又跳出两个蒙面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欲向她袭来。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就在她想起身继续奋战之际,只见远处又有一人飞奔而来,不知是敌是友。此人蒙面,轻功极好,眨眼间便像个影子一般飘至师姐近前,纤细修长的手中转着一支判官笔。那笔在他手中如同鬼魅,根本摸不着踪迹,两三招内,便打得对方二人不敢继续上前。只见这支笔约莫十四寸有余,手指粗细,一端抢头,锐利逼人。笔身质地剔透如玉,似冰晶莹,月光之下又泛着金属寒光。拿在手中沉甸甸,挥舞起来又似轻飘飘;碰到兵器铿锵作响,只见其上隐约撰有“冰魄”二字。
那人转身对修吾说道:“我已至此,你还不带着师妹速速离开。免得打扰我在这跟这一双双的璧人花前月下。”此人虽然开口油嘴滑舌,但声音却浑厚有力,一听便是个内功极深之人。
修吾道:“多谢少侠搭救,敢问少侠姓名。”
“我说了你也未必记得住呀,还不速速离去!”
修吾见玄语已血染半边衣衫,连忙扶着她向远处逃去。将剩下四人交于那义士应对。
修吾搀着玄语一路狂奔,直至白日去过的酒楼,此时已明月高悬,店家正要打烊。修吾忙拉着小二问道:“附近可有治刀伤的大夫?”
“哎呦!这位姑娘是受伤了呀?莫不是遇到强盗了,要不要报官?”
修吾忙掏出金子道:“不必,不必。劳烦帮我跑一趟去找个能治刀伤的大夫。”
“呦!那可远了。瞧着这位姑娘的伤势不轻,若是我一去一回的,怕是血都要流干了。”
修吾想来店家是怕惹麻烦,再看玄语的伤势,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更是心急如焚,问道:“无妨,你告诉我位置,我们自己去找。”
“那大夫就住在隔壁村儿的医馆里,旁边是益斋客栈,好找得很。”
修吾见玄语已全身是血,无力行走,便问道:“你这里可有马车?”
“只有马,无有车。”
“好,快去牵来。”
“可是我们这…..”还不等店小二说完,修吾便在他手中塞了一锭金子。“快去!”
小二接过金子便飞也似地去牵马。
修吾将玄语抱上马,两人一骑,向益斋客栈奔去。修吾边骑马,边用手按压住玄语的伤口,可不知是何暗器,伤口始终流血不止。修吾不禁策马扬鞭,加快速度。可能是过于颠簸,玄语低声道:“师姐,慢些,疼。”
修吾赶紧拉缓马速:“好,好,坚持一下,一会就到。”
此时的玄语已经全身绵软,毫无力气地瘫在修吾怀中,气息微弱。修吾似乎想到什么,便将手伸进玄语的怀里摸索。玄语想反抗,却也全然无力,任其摆弄。直到修吾摸出她偷走的丹药,取出一枚,放入玄语口中,玄语顿觉疼痛之感有所缓解,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
待修吾找到大夫,取出暗器时才发现,此暗器虽小,但构造甚是阴毒,如一枚大枣核,上面布满倒刺,使伤口不闭,若不及时取出定会失血而亡。
当晚二人便在益斋客栈住下。玄语伤势虽然得到控制,但不知为何一直高烧不退,像是身陷梦魇,鬼魅不断,修吾彻夜守在床边,为其端茶喂药,擦拭血迹,始终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