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华清池,兵马俑,从杨贵妃身上溢出的荔枝味,醉倒了秦始皇严阵布下的“百万雄兵”。
苏州。寒山寺。唐代诗人张继笔下的那首“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客船,能否载得动江枫渔火的两岸愁眠?
上海。黄浦江,南京路,这里曾经是半殖民地的“十里洋场”;如今,这个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是否还能够听到《诗经》《史记》唐诗、宋词、元曲那怀古幽思的涛声依旧?
杭州。“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何人呼:“商女不知亡国恨”,“西湖歌舞几时休?”
旅途中,我的思维在历史的时空中穿越、思索。
我给“小雪”写了一封信,并说她若应邀回信请附一张她的相片。
“小雪”很快便给我回了信,还附了一张她的相片,我捧着她的相片看了又看,真是爱不释手。
一天,吃罢晚饭后,小柴约我外出散步。
我们住的宾馆在湖滨广场附近,前几次散步,小柴都是和我在广场上漫走,而这次小柴却约我去中山大街。
华灯初照,大街上弥漫着淡淡的光环。
一路上小柴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我不晓得他有什么心事,也不便过问,只是随着他默默地前行。
走啊走啊,突然,小柴抬头问我:“小梁,你充分考虑过两地生活的严峻性吗?你和‘小雪’喜结良缘,在两地生活中将会充满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啊!”
噢,原来小柴是为此担忧,怪不得他心情如此沉重。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说:“小柴,有件事我没告诉你,请你谅解,因为我觉得这件事还未知可否,在这次读书会上,领导跟我谈了话,拟调我到省城工作,并已经让我填了工作调动表。
但我一向是个悲观主义者,这从天而降的大喜事,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它是真的,因此,我没和任何人说过。”
小柴惊喜地说:“太好了!‘小雪’知道吗?”
我说:“没告她。”
小柴似乎在考我:“为什么?”
我说:“两地生活是对我和‘小雪’爱情的最严峻的考验,因此我现在还不能够对她说。”
小柴非常满意我这么做,他摆出一副影视剧中首长的派头,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头,微笑地说:“小鬼,你长大了,你懂事了。”
“全省首届中青年剧作者读书会”历时三个月圆满结业。
“读书会”给我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
“读书会”将对我今后的文艺创作打下一个比较坚实的基础。
我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乘火车踏上了归途,返回了阳煤。
“小雪”姓王,祖籍晋祠,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晋阳姑娘。
我从没当面叫过她“小雪”,她和我相爱后是她从小柴给我的信中得知我们“读书会”的学员们私下里都称她“小雪”的。
“读书会”结束后,小柴在给我的每一封信中都十分关心地、一次次地、左一个“小雪”、右一个“小雪”地反复提到她。
但我只叫她的姓——王。
我回到家后,将我认识王的事告诉了父母,并把王的相片拿给父母看,父亲很高兴,母亲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自从我回到阳煤后,没给王去信。
但我在临行前在我写给王的信中,我将我在阳煤的通信地址告诉了王 。
王也没给我来信。
母亲很关心我和王的事,得知我没给王去信便催促我赶紧给王写信。
但我依然没给王写信。
为什么呢?阳煤是个小山城,无论政治、经济、文化都与省城根本没有可比性,这种强烈的反差使我的自卑意识更加突出。
尽管省剧协拟调我,但生活中充满了太多的意外和突发性,人为的因素和客观制约都具有不可预知的变数,能否调成还是个未知数?
越想我的忧虑越多,越想越顾虑重重,越想越觉得我和王的爱情、婚姻面临着非常、非常严峻的现实考验!
人不能完全靠理想来生活啊!
母亲对我所想到的这些问题不是没有考虑,但母亲更看重感情,更深信缘分,更认为千里婚姻一线牵,男婚女嫁总由天,母亲一再催我赶紧给王写信。
就要过春节了,就是出于礼节我也该给王写封信了,我给王去了封信,王很快便给我回了封信,但我俩信中的内容都流于相互问候的友好层次上。
过了春节,母亲又催我给王写信,并让我诚邀王于正月十五来我家住几天,我又给王去了封信,真心实意地邀请她来,并说她若能前来,我按她约定的日期前往省城去接她。
王很快便给我回了信,她很高兴到我家来。
我如期赶往省城,在省军区招待所见到了王,王正值班,王说再过两小时她就交班,她请我先到她单位的宿舍去休息,并说请我到她家去吃晚饭。
我问清了她家的方向后便对她说我先到新华书店去转转,两小时后在省艺术馆门前相见。
王把我送出招待所,分手时我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多年后,王对我说我那轻轻地一拍,使她感到非常的亲切和温暖。
晚六点正,我准时赶到省艺术馆门前,王已先到了 。
她身着便服,上身是一件灰色外套,下身是蓝裤,穿着双方口布鞋,脖子上围一条茶色丝纱巾(三十年后的今天,这条丝纱巾,我还珍藏着)。
我又详细地问了她家的具体住址,她说:“在省政府旁边。”
我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说:“路也不算远,咱们是不是走着去权当散步?”
王高兴地说:“好的。”
我俩边走边聊。
路上我不时地看她一眼,她含羞微微地一笑。
我大致给她讲了我家的情况,她也把她家的状况简介地说了一下,讲这些都是双方相互了解的一个程序,谁也不看重对方家的条件如何。
爱情,最根本的是爱和情。
我给她父母带了一瓶汾酒、一瓶“竹叶青”酒和一些水果。
那时市场物质匮乏,买汾酒、“竹叶青”酒都得托关系走“后门”。
我带的礼品虽不多,但却是紧俏货。
我这人自尊心很强,极要面子,这两瓶名酒也足以撑得起我的脸面了。
王的父母都在省城工作。
两位老人善良、慈祥。
晚饭吃的是饺子,皮薄、馅饱、味美,四个凉菜。
她父亲不喝酒,王陪我喝了几杯“五粮液”。
吃罢饺子,王的母亲给我们端上来热气腾腾的汤圆。
饭后小坐了一会,我和王便告辞往省军区二招返。
街上行人稀少。
间隔的路灯洒下一抹淡淡的光环,让人感到一种诗意的朦胧。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夜空飘落了下来,雪花轻轻地贴在了我们的身上。
我和王默默地、默默地走着、走着,生怕打扰了这诗情画意的恬谧。
何况我俩都感到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我俩的心已紧紧地、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只有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的恋人,才会深刻地感到任何语言的自我表白都是那么的枯燥和多余。
回到省军区招待所后王给我开了个单间客房。
王问我带着洗漱用具吗?我说带着。
我俩约好次日早晨七点正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门口相会。
王还说她把早点带到车上吃。
王轻轻地拉上窗帘后便和我告辞,我把王送到走廊,王紧紧地跟我握了握手便款款离去。
我已提前买好了预售火车票。
火车上我和王面对面地坐着。
家是心灵的港湾,家是生活中的一片净土。
火车在石太线上疾速飞驰,但我俩的心早已飞回了家。
我们下了火车坐汽车,下了汽车还得再步行一段路。
在路过矿区商场时,马路两旁的人很多。
王不愧是从省城来的姑娘,她那“小雪”式的新颖发型、她那洒落飘逸的青春气质引起了我们当地人的注目,一个小男孩在马路对面竟用手指着王大喊了起来:“快看,‘真优美’!”
他把王当成了正在影院热播的日本电影《追捕》中的女主角“真优美”了。
他的喊声更加引起了更多人对王的关注。
我在心里为王而感到自豪!
我欣喜地望了王一眼,王微微一笑,她的笑既是对哪个小男孩的友好回报,又不失宠辱不惊的淡定风范。
到家了。
我们全家人都望眼欲穿地盼着她来。
母亲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您瞧她老人家心里的那份乐哟!
王在我家住了三天,我家天天喜气洋洋!
四邻八舍的人们听说我领回一个省城姑娘,他们成群结队的来我家串门,把我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王初次登门给我父母带的礼品其中有一件颇具纪念意义和收藏价值。
三十多年了,母亲还把这件礼品珍藏在玻璃柜里。
三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在这短短的三天里,王和我们全家、我们全家和王在感情上水乳相融地打成了一片。
王走的那天,母亲的眼里饱含着泪花,我姐姐、我妹妹都紧紧地拉着王的手,我父亲再三叮咛王一定要常回家看看。
我将王送到了火车站。
站台上我俩恋恋不舍。
列车员催促着上车。
王上了火车。
列车员锁上了车门。
王站在车门的窗前,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汽笛一声长鸣,火车徐徐启动了。
我朝王轻轻地摆着手,我在站台上情不自禁地随着火车跑了起来。
车轮滚滚,火车无情地甩下我飞驰而去。
我住了脚,目送着远去的火车,分别的酸楚、痛苦使我的泪水“哗”地一下便滚落了下来。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从此,我和王你一封、我两封,你三封、我四封,信写了一封又一封,真是说不完的一腔离愁,道不完的满腹别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