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不甘心徒劳无功的吴成德叫上武荷香一路打听着又去了另一家大公司。
听当地商人说,这家公司在当地是规模最大的一家电器批发商。
倒了一站公交,坐了七、八站才来到这家公司门前。
好家伙,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要吓一跳。
刚才那家与这家的气派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家楼高足有三十几层,而且装潢的富丽堂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色大字从楼的右上角摆下来:“宏泰香港合资贸易公司”。
武荷香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十几层的楼房,何况又是这样高耸,这样气派,这样豪华的大楼!
她看着看着脖子都有些发酸。
不过里面的格式倒是和刚才那家差不多,也是进门就是宽敞的服务大厅,比那家还要宽大。
地砖和墙砖都和镜子一样水明透亮,服务员也是很热情。
这次没有招呼他们到服务台前,而是由一个女服务员把他们请到一边的沙发上,还热情地给他们倒了杯茶水,问明来意后和上次一样递过来厚厚三本书,一色彩页拿到手里沉沉的。
吴成德打开一本,里面全是彩电,各种品牌和型号,看上去更多更全,他找了几款已经熟记在心中的品牌和型号的彩电一看心就凉了半截,有的批发价格甚至不比冯阳县的销售价格低。
这进回去卖给谁?
于是把书丢在桌子上拉起武荷香就走。
武荷香才刚刚坐稳,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正扭脸盯着一个大鱼缸欣赏里面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鱼呢,懵懵懂懂就被吴成德拉出来:“吴成德你发什么神经啊,怎么刚进来就又要走?”
“已经看好了。”不料吴成德的神色突然变得反倒平静起来。
“刚刚进去,话还没说一句,书在你手里还没看两页怎就看好了?吴成德,你到底怎么回事?”武荷香莫名其妙。
那天,稀里糊涂地跟着吴成德回到旅店。
吴成德的神情使武荷香如坠雾里,像是释然也像是解脱,更像是无望和放弃。
他的话不多流露出一种失望,无形中带着一种放松。
接下来的几天,他再也没有提起过生意的事,把整个沪州市的有名景点游了个遍,武荷香的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
几天后,吴成德对武荷香说:“咱明天就去买票吧,沪州也都看好了。”
武荷香听上去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点了点头:“你真的打算不想进货了?”
吴成德把眼光移开,望着滔滔波涌的大江水:“没有个合适价格,进回去更发愁啊。便宜的质量没保证,价格高的回去又不好出手,这一趟就当是旅游一回吧,只要老婆玩高兴了其他都无所谓,大不了回去不当那破主任。”
话是这样说,但从他目光里掠过的深深忧虑中武荷香能感受到他的心里没有了原先的纠结,但更多的是失意,落寞,灰心和藏在他心里的惆怅。
武荷香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又觉得自己无用,爱莫能助。
不由地心里就像被针刺了一下:“吴成德,邱上供销社还有一群人在等着你哪,你怎么回去交待?两手空空回去怎么面对,你真的不想干了。我现在没有了职业,你再弄个丢饭碗,以后还怎么在冯阳县生活下去!”
“可是,——唉!”他摊了摊手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表情,一脸无助和茫然。
他欲说又止,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吴成德留恋不舍而又无奈地带着武荷香踏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他们两人站在闷热的公交车厢里,随着公交车的运行在不住地晃动着。
武荷香这次出来最大的收获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摆脱了晕车的毛病。
吴成德不住地瞅着外面渐渐向后移动的高楼大厦和路旁的绿荫与人流,这一切将又要画上句号,就像上次离开广州的时候一样,不过那次是乘着武学兵开的车离开的,心中满满的收获感,可这次,什么都没有收获到,一无所有。
突然,马路外一个身影从眼前掠过,他不管不顾地朝司机大叫道:“师傅,停下车,停一下。”
武荷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到了火车站了?”
“不到站点不能停!”司机头也没回大声说。
吴成德没有回答武荷香,等车在站点停下不容分说就拉着武荷香跳下了公交车。
只听车上传来一声:“神经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武荷香看着他着急忙慌的样子莫名其妙地问。
“她,我看到她了。”
“谁?你看到谁了?到底是谁啊,吴成德!”武荷香急躁地大声喊了一声。
平时武荷香说话都是温柔的平调,突然放大了频率不免使吴成德顿时一惊。
这才回过神来:“是,郑美丽!郑美丽!”
“郑美丽?”多么熟悉的名字!
但武荷香的脑子有些混乱,一时在大脑的影像中找不到对应目标,“郑美丽是哪个?”
“我那前妻,和我领过结婚证的那个,丢掉的那个!”吴成德一边大声回答一边紧瞅着后方,接着,还没有等武荷香反应过来就拽着她朝后奔去。
又突然,吴成德来了个紧急刹车,停下了脚步站在人行道上一动不动,两眼直直地盯着正前方。
武荷香又是一次莫名其妙。
她扭脸看看吴成德目不转睛的样子,再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这一望,使她大吃一惊。
对面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少妇正朝这里走来。
乍眼一看,珠光宝气雍容华贵。
那贵夫人目不斜视面无表情,长长的披肩发披在双肩,酒红色的口红特别鲜艳,一手拿着一把太阳伞一手捏着一副太阳镜,挺胸直腰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她似乎对路前方的两个呆若木鸡的男女无动于衷视若罔闻,就要和他们擦肩而过。
“美丽。”吴成德的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她听见。
但是,她好像没有注意到,仍然向前走去,头都没转,眼都没往这里看一下。
“郑美丽!”他这一声大叫使武荷香一惊,也使所有行人一惊。
这一声不由地让那个贵妇人停下了脚步,转过了高傲的头颅。
她投来一束不解而陌生的眼光,脸上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美丽,你认出我来了吗?我是吴成德呀。”吴成德带着一副惊喜的样子,这使武荷香从心头浮起一股酸涩来。
那个贵妇人没有多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就要准备向前走去。
吴成德情急之下一下跨到她的跟前堵住他的路:“郑美丽你好好看看,我是吴成德,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会无动于衷,你说话!”看上去吴成德有些生气,路边围过来许多人。
然而,只听那贵妇人轻轻地从唇缝间挤出几个生硬而苍凉的字来:“对不起,您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说罢绕开吴成德冷冰冰地径直向前走去。
吴成德顿时伫立在那里。
真的认错人了?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还是后影,还有步行姿势,就连刚才看到她那倏尔间躲避的眼神。她就是郑美丽,她一定是郑美丽!
但是,她如此陌生冷漠的态度又使他火热的心凉了半截。
难道是真的认错了?难道世上真的有这么相似相同的两个人?难道……
“吴成德,你是不是想郑美丽想得入迷了,那是郑美丽吗?你没有看错吧?”武荷香看着陆陆续续散开的人对吴成德质疑道。
“这是商贸总经理家老婆,很有钱的。小伙子,你认识她?”一个很有精神的老人走过来说。
吴成德点点头:“她叫郑美丽,认识。”
“那你肯定认错人了,小伙子,这个经理太太不姓郑,叫吴心。经常在教堂那边听教,那边有一个基督教教堂。”老大爷指了指,说罢把手倒背着去溜达了,
吴心,她明明是郑美丽,怎么会叫吴心呢?怎么和我同姓?又怎么会和无心同音?他良久在心中叨念,反复沉吟着这个名字。
今天的事发生的既突然又蹊跷,既惊喜又怪异,让人不可思议。
武荷香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犹豫和心思:“成德,要么咱不走了,弄个明白再走?”
“她走去的方向那边全是小区,再说即使找到她又有什么用呢?算了,咱还是买票回去吧。”从吴成德阴郁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的情绪极差,颓废沮丧到了最差地步。
这个城市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收获,只有失意和绝望。
武荷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多少年来吴成德不管在外面经受多少困难和艰苦都没有把情绪带回家里来,没有把一点不愉快留在脸上。
今天,不,这几天,吴成德心里的不痛快不如意也只有她能够感受到。
徒然间,她想到了溜达老头的一句话:商贸总经理!哪个商贸总经理?难道是祁总经理?难道真的这么巧合?难道上天真的会安排得这样奇异?因此,祁总经理那张让人厌烦的面孔又跃然心头,一个奇怪变异而充满危险的悲壮想法于此产生出来。
在武荷香的说服下,他们没有按计划离开而是又返回了旅店。
武荷香对吴成德说:“昨天她不认你,是不是有我在场的缘故?如果是那样,也许你一个人再去那里遇到她的时候就会和你相认,也好了却你的一桩心思。如果回去的话,今生今世再到这里来的机会会不会有还说不定。”听上去,武荷香的话不无道理,而且作为一个女人能这样说出来实在是难能可贵,深明大义。
吴成德生怕武荷香误解。一再向她说明心迹,只是想知道一下当年郑美丽到底是怎么回事,并无其他意思。
武荷香不仅表示理解而且表示支持,愿意留下来等他有个结果,以免留下终生遗憾。
于是,他们决定再等几天,吴成德每天还去那天相遇郑美丽的路上等她。
为了便于相认,武荷香主动留在旅店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