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旖旎回旋,如风飘至,却也被风打散。
弦音最后一响,浸微浸消,只留下一片寂静。
罗一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身影变幻回了原来的模样,神色黯然。
罗世隐在旁,叹下一口气说,“南宫老先生的琴音,可以将听者的所思所想织成虚幻,重现眼前……”
“我试过破解……”罗一沉目,“但这并不是幻术。”
罗世隐看向端坐在前的南宫老先生说,“兄长现在可知,南宫老先生为何会被人人称道了吗?”
“不用魂力,只是琴音便有如此之能,难怪……”罗一与司徒文矣对视了一眼,心中默想,“有如此之能,难怪文矣说他们可以成为助力。”
掌声如潮,群起而动,无一人不为此称奇道赞,更是有人言,“幸而有南宫老先生,这场宴会才算有了价值。”
再之后,宴会进展如何自不必说,无非是愿意说话的就说话,想要露个脸面的就露个脸,虽也不缺乐师舞姬再度表演,但有南宫老先生在前,后面那几场自然不值一提了。
不说气氛沉闷无趣,单是一抬眼就能看到罗候三人便让罗一如鲠在喉了,自然食不下咽,一桌美食也就这样空置了。
虽然有罗世隐在身旁,可也不能像平时那样侃侃而谈,眼下让南宫老先生离开郭家的目的既然达到了,便低声向他问,“这场宴会什么时候结束?”
罗世隐看他一眼低声问,“兄长是想走了?”
眼见到罗倩和南宫老先生侃侃而谈,罗一犹豫了几分,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就是问一下。”
罗世隐微微笑了一下说,“我知道,这样的宴会兄长肯定是不习惯的,但是既然身为皇孙,太早离场并不合适,兄长在忍耐一会吧,算算时间,差不多再过两个两个小时就可以离场了。”
“这样的宴会,还要办两天啊……”罗一不免有些抱怨,微瞥了一眼端坐在前的罗爵,心里不住的叹气,“还是剑宗好,虽然束缚多,但和谁说话都不用装模作样……”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神色黯然,心想,“要是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情该有多好……”
想此,视线不自觉的盯上了罗候,而对方自然也注意到了,直接开口说,“侄孙这样盯着本王,莫不是想与本王喝上一杯?”
罗一硬扯出一副笑容,拿起杯子站起身说,“怎么会不想呢?说起来我能当上皇孙,不也多亏了皇伯父您不是?”
罗候眼眸一僵,笑了一下说,“侄孙何必客气!”
语罢,二人同时喝下手中酒,眼见到罗一坐下,罗候拾起筷子,漫不经心的夹起一口菜问,“侄孙啊,你曾在朝堂之上立下生死状,对边关之难言说有九成把握,可却一次也没和本王提过你的计划……”
“正好今日,文武百官,六堂堂主皆在,你便当着王上的面,把你那足足有九成把握的计划说上一说,有这么多人在,说不定还能把你所欠缺的那一成给补上,岂不是美事一桩?”
这一番话顿时将所有人的视线锁定在罗一身上,要知道在他出现之前,所有人都为此事发愁,而在之后,他虽许下生死状,却无人愿意相信一个黄毛小子能够有什么主意。
但昨日朝堂不说如何混乱,前有罗爵,后有罗候,边关一事本身也是难题,与其参合其中自讨苦吃去说一句,“万不可将此事托付在一刚刚归国的皇孙手里。”
也只能换来一句,“那爱卿又有何主意?”
与其如此,倒不如置身事外,无论结果好坏,都由他们自己承担。
罗候这一问问的恰到好处,若他能说出解救之法,虽然会获取到声望,但是自然也知道了他的深浅如何,到时候便可根据他的计划来做些手脚,毕竟万事不可知,谁能保证自己面前的这些美味珍馐里会不会出现些不合适的东西出来。
可若他说不出,便是贻笑大方,彻底丢了脸面,成了一个只会说空话的毛头小子不说,到时将他直接从储君的位置上踢出去也是轻而易举,即便是罗爵和龙魂也保不住他。
司徒文矣和司徒上都算到他会有此一局,但苦于无法有一个确实可行、足以说服众人的计划出来,为此一直担忧。
原本以为借南宫老先生一事让他分神,先避过今天再说,可没想到一杯酒竟让他找到契机,还是将之抛了出来,眼下只能看罗一要如何接招了。
而成为中心点的罗一却是眨了眨眼睛,低头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后直接说,“我不想说。”
见他神态自若的又夹起了一块肉吃了下去,众人面面相觑,想到他刚才和罗倩罗爵那一番对话,心里更是忍不住叹气,东国未来的储君难道就要这样交给一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
罗候自然得意问,“侄孙是不想说,还是没得说?难道是把朝堂之上为边关之难所下的生死令当做儿戏了?”
罗一当即大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皱着眉头说,“皇伯父这是以为我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吗?可依我看你才是不懂轻重的人吧。”
罗候心中只道他是在装模作样,便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说,“侄孙怎么这样说?本王怎么不知轻重了你倒是说说看?”
罗一耸了耸肩,举起一杯酒,站到了台上大声说,“今日,是皇爷爷为皇姑姑亲设的宴席,为的就是洗去姑姑在外流离失所的这十八年所受的困难,王上先前才说今日不谈君臣,只谈家人,可皇伯父,我是以侄孙的身份才和您敬酒的,你却反而问起了朝堂之事,这不是不懂轻重是什么?”
“你!”罗候瞪直了眼睛,虽然想到他会耍一些滑头,却没想到竟然毫无底线,一番话下来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更加让他气愤。
罗一瞥了他一眼,旋即向那一脸看戏的罗爵躬身拜去说,“皇爷爷,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我的计划,只不过姑姑刚刚归国,却要因为这边关祸事所扰,罗一心中实在是不忍心,所以才想等这三日宴会结束,再到朝堂上将我的计划全盘托出……”
罗一再度转身,面向众臣高声说,“我虽不知在座各位官职如何,但都是为国效力的臣子,平日里一定都是殚精竭虑的为国家处理各种事务,难得有这三日的清闲,竟还要被国事所困,岂不是辜负了王上的一番好心?”
“我虽年少,却也深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身为皇孙,又是东国未来的储君,面对边关之难更是责无旁贷!又怎会轻易许下生死令来做玩笑!”
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如钟鸣一般铿锵有力,叫人无法轻视。
“我当上皇孙不过两日,深知诸位大人对我并不信任,但我会让在场诸位亲眼见证,我罗一,是如何一步一步!”
“名!扬!天!下!”
他神色肃穆,将手中酒杯一口饮下,对着文武百官及六堂众人深深一拜之后,便再也不顾他人面色如何震惊,自顾自的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继续吃着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的菜肴。
罗候阴沉着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对他而言,现在的罗一就像是卡在肉里的一根刺,不拔碍眼,可拔了却会溅上自己一身血,更难以接受的是这根刺竟然敢不断的生长。
罗赫德对罗一倒是有些欣赏了,不过他想的是如果将这样的对手打到跪地求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而至于罗莫再看到他那副精雕细琢的脸是如何想的自不必提了。
人声涌起,有人称赞他的年少敢当,有人钦佩他豪言壮语,有人感叹东国未来有望,有人蔑视他的狂妄自大。
但无论是谁,一想到他和“灾厄之子”这四字有关,便是纷纷长吁短叹起来,心里重燃的几分希望顿时熄灭的无影无踪。
他听不清是谁议论他什么,但是在场中人只有司徒父子与罗世隐罗爵四个人清楚他那番话并不是为自己而说,而是为了那声名已然狼藉的剑宗而说。
罗世隐举起一杯酒,对他说,“皇兄,这一杯酒敬你的名扬天下,愿你事事有成。”
罗一自然接着,只不过是将他的酒杯直接拿了过来说,“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喝酒的好,这一杯酒,为兄的就喝下了。”
罗世隐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说,“多谢兄长体恤。”
就看他将酒喝下之后,罗倩也举起酒杯说,“罗一,方才那一番话说的很好,姑姑这一杯酒你可要接着啊。”
罗一笑说,“这是自然,只是姑姑若是不嫌弃的话以后叫我小一吧,这样会亲切很多。”
“小一……”罗倩怔了一下,旋即一笑说,“好,以后姑姑便唤你小一了。”
罗一点了点头,目光一下子看到南宫老先生,当即倒下一杯酒说,“南宫老先生,您是姑姑的师父,我自然也要敬您一杯酒的。”
“敬老夫?”南宫老先生看着他,眼眸一沉说,“小儿,请恕老夫失礼了,名扬天下这四字太过沉重,此酒,老夫可是万万不敢接下的!”
夹在他中间的二人不由得一愣,左右看去不知如何是好,对面的罗候那难看的脸色才有了几分好转,可却转瞬却变得更加难看了。
就看罗一先是一怔,忽然笑出声说,“虚妄之语自是狂妄无知,可若是有十足的把握,那便是触手可及。”
南宫老先生眼睛一直,冷声问,“小儿,你可知这天地有多广阔?便敢声张名扬天下四字?”
罗一抬起酒杯,举到他的身前微微晃动,只见映在杯中天空的景象一动,说,“天地景象,不就在这一杯酒中吗?”
南宫老先生眼睛一眯,忽然对他有了几分欣赏,大笑几声过后,抬起自己案上的酒杯说,“小儿,我喜欢你的狂妄……”抬手一口饮尽,他放下杯子,眼眸沉沉说,“希望你,不要让老夫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