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星光”这名字听起来倒很霸气,其实就是安提瓜岛首府“圣约翰”城中一间不太大的珠宝首饰店。老板叫“罗柴”,是个犹太人。
珠宝店不是面包店,不可能每天人来人往顾客盈门的,也不需要那样。三年是扯了点,但三天不开张,开张乐仨月是没什么好置疑的。
罗柴正无聊地趴在柜台上跟自己下北欧巫师棋。他右手刚拿起海象牙雕刻的维京狂战士巴萨卡,正要对左手一方大开杀戒时,店门一开,走进来两个人。
这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位是个年轻俊秀的小伙子,帅得相当不真实的那种。另一个好像是印第安人。两人穿着虽然还算干净整洁,但衣服面料普通,而且非常的破旧。
两个明显不需要购买珠宝的人走进了珠宝店……罗柴不免在失望之余还带上了几分警惕!
“两位先生,请问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甭管心里咋想,日常用语直接甩了过去。
帅得离谱的小伙子开口了,声音好听口气和善,令人不由得就心生好感和安全感……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两个是商船水手,在附近的绿岛海边潜水的时候,在一艘不知什么年代的沉船里发现了一条珍贵的项链。我们只是水手,不需要这样的珠宝。却很需要把它换成钱来改善生活。听到城里的人们都交口称颂您是位令人尊敬的珠宝商,所以如果您需要它的话,希望可以给我们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当然,即便低于它的实际价值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您开着这样一间店铺,也需要从中赚取应得的差价。您看行吗?”
小伙子一番话清晰流畅入情入理。听到是件古沉船上的珠宝,罗柴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忽然有了点小期待……
“好的,先生,请把它拿出来看一下吧。”
那个印第安年轻人掏出一个用亚麻布包起来的东西,放在橡木柜台上打开之后,顿时……一片能够晃瞎人眼的光华火彩瞬间就照亮了旁边的油灯!
罗柴只瞄了一眼就觉着头有点晕!连身体都不易觉察地轻轻摇晃了一下……他定了定神,竭力不让自己的手颤抖得太过明显。小心地拿起那条造型繁复的项链仔细看了看,又从柜台上的小木匣中取出一只单片眼镜,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当他把项链的主宝石翻过来看时,发现黄金托座上雕刻着一行细小的铭文,马上又从小木匣里换了一个威尼斯高透放大镜,贴近那个位置仔细辩认了片刻……忽然不易察觉地全身一震!
项链放回了柜台。罗柴拼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努力保持着镇定……
“两位幸运的小伙子,我得恭喜二位了。做为一个诚实的珠宝商人,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这是件挺贵重的珠宝,这点毫无疑问。那么,您二位想要个什么价钱呢?”
在罗柴平静的表情之下,是狂跳不已的心房和富贵逼人而至时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惊喜!
他对五行八作的人都相当了解。像这样的穷水手,二十英镑就能让他们乐得合不拢嘴,二百英镑都能让他们当场嘎一声抽过去!至于两千英镑……这种人的头脑中会有两千英镑这种数字的存在吗?这还真是个挺有趣的问题。
可罗柴却知道,这条珍贵到恐怖程度的项链,其真实价值绝对应该是小几万英镑的东西!
当然,作为行家里手他也清楚,这东西在他手里不可能真卖出那个价来,那应该是皇室公开采购的价格才对。而这东西的来路显然不那么清白。到手之后他还要做些小小的处理,尤其是背后那行铭文。然后再编个天衣无缝的故事,靠着自己手里的高端客户资源,卖个一万几千英镑是完全有可能的。
所以,无论两个穷水手再怎么要价,罗柴都已经赢定了!
“这条项链我们想卖……嗯……一万七千英镑。”
荣兵这么要价是是大伙反复研究的结果。箱子里所有的珠宝中,傻瓜总督只提到过其中两件的价值。一件是粉钻胸针,箱子里没有,可能被小托尼偷了。再有就是这条有着六十八颗小钻石和一颗硕大的鸽血红主宝石的项链。傻瓜总督说过,这条项链的价值至少应该在两万镑以上!所以荣兵先叫出一万七的价来,让珠宝商明白他们是懂得这件东西价值的。然后再慢慢让步,最后如果能以一万甚至七八千英镑成交,那德克帮不就一下子翻身发达了吗?然厄……
“一万七?你们穷疯啦?!你们知不知道,整个麻萨诸塞湾省政府一年的全部支出才一万七千英镑啊!”如果不是怕打不过他俩,已近失去理智的罗柴先生肯定就会破口大骂了!
他之所以会这么崩溃,有一半的原因是,本以为用个零头就可以骗来的东西,忽然被一个明显应该啥也不懂的穷鬼给叫破了价格!心里这种巨大的不平衡感使他完全无法接受!娘娘的!连上帝都默许了我们犹太人可以欺骗全世界的人!现在居然会跳出一个东方大国的人来不让我们犹太人骗?这个世界……害有天理吗?害有法律吗?害有基于霸道规则的狗屁秩序吗?啊??
而另一半原因则是——他根本就拿不出一万七千镑!哪怕对方让到一万英镑他也拿不出来啊。开什嘛玩笑?别说他这么个根本提不起来的小商人了,你就换个在加勒比有名有万的大商人来试试?看他能不能一次拿出一万英镑的现金来?
事有不谐,“嫩苞米”迅速从隐身处的岬湾驶向了外海,远远地离开了安提爪岛。这里可是老德克闯下过大祸的地方!他们都没敢停靠在码头。老德克更是连船都没敢下。
小船飘荡在海上,大伙情绪低落地嚼着甘蔗吃着木薯饼,心里都觉着堵得慌!他们手中的这些东西简直成了翡翠西瓜钻石玉米——眼瞅着快要渴死饿死了,可就是吃不到嘴里!
唉……这还真不如那种价值一两千镑的高端珠宝呢,起码变现容易啊?这种绝品珠宝,要么就让人起了贪念想坑他们,要么就起了歹念想黑他们,要么就是啥念头也没有,根本买不起!
研究再三之后还是决定,继续南下吧,去最近的下一站——蝴蝶岛。
对于去蝴蝶岛,大伙恐怕是各怀心事吧。
老德克怕遇到他190英镑欠了人家好几年的债主大花蛇鞭柱……
切里曾说过他想做小莎拉的每一个生日上亲手点亮生日蜡烛的人,可他们已经整整二十八个月都没见面了……
1716年5月20日下午,蝴蝶岛巴斯特尔城夏花酒馆房后的小院里。
个头更高了些,出落得越发漂亮的小莎拉正哭得稀里哗啦的……
“罗宾哥哥,你们也太狠心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就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安圭拉养伤?你们居然还把他一个人扔在萨曼纳抵挡西班牙人?你们……你们简直太……”
“唉……妹子啊,这就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生活啊,俺们又有啥招儿呢?”
“呜呜呜……切里太可怜啦!早知道这样,我昨天真不该那样对他……我、我怎么会知道他这两年受了那么多的苦!呜呜……”
“那你错没?”
“错啦……”
“那你改不?”
“我改……”
“那他今晚约你去海边看夕阳你去不?”
“我去……”
晚上将近十点,切里才带着兴奋又复杂的神情回到了房间里。
“咋样啦咋样儿啦?”大伙儿立刻都来神儿了!一拥而上把他围在垓心开始盘问。
“嗯……挺、挺好的……”切里躲闪着大伙恶狼般的目光,扭捏地小声哼哼。
“还是你大舅哥我的招儿管用吧?要说这泡妞儿啊……”
“没有,我……和小莎拉都实话实说了。”
“啥!?你这……你不但出卖了我,而且……你还想不想娶媳妇啦??”
“小莎拉哭了,她说……她说什么礼物也不珍贵,我的诚实才是最可贵的……”
“啥玩愣?”
“梅里尔,谢谢你。幸亏你在我走之前悄悄对我说了那番话。”
“啥话?小梅子!你小子在背后捣鬼拆我台了是不?”荣兵狐疑地望向梅里尔。
“如果你想要的不过是片刻的拥有,或许用心机就可以得到。如果你想要是永恒而纯真的感情,那就用真诚,而且只用真诚吧……”
“靠!这话听着倒是挺……可你们都真诚了,那我成啥了我?”
“嗯,她也说了,罗宾哥哥就是个大骗子!从她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开始就是……”
“滚!滚滚滚滚——滚一边儿去!我算彻底认清了!你俩绝对会成两口子的!一对儿无情无义的东西!真想把你俩绑一块儿拿鞭子‘pia~pia~’地狠抽一顿解解我这心头恨!”
“嘿嘿……要是……真能和她绑一块儿,用鞭子抽我也乐意……”
“贱!”
四个葫芦娃异口同声!
切里的危机不但解除了,而且还收获了甜美的果实。现在该解决钱的问题了。德克帮已经沦落到每天都由小莎拉从家里或酒店厨房偷偷拿吃的往他们房间里送的地步了。
于是大伙商议了两天之后终于决定,卖!甭管首饰值两万还是三万,现在五千镑就卖!还就不信没有想捡这个大漏儿的奸商了!
蒙田街上这间“瑰丽珠宝店”的老板“瓦尔堡”是个犹太人。以前老德克干脏活儿时就找他销过赃,卖过一些不知怎么得来的珠宝首饰。
所以老德克此刻是信心满满,一副“我这可是白送你一场泼天富贵啊老友”的架式,坐在柜台外面的椅子上,等着瓦尔堡老板被震惊的反应。
瓦尔堡是所有看货人中验货时间最短的一个,前后还不到两分钟。当他手持一个银柄高透放大镜仔细看清了那串铭文之后,就把项链放下,招招手让老德克凑近点。
老德克隔着柜台把头探了过去,就听到瓦尔堡很严肃地在他耳边小声说:“德克,我现在说的每个字你都要记住!”
“好。”
“咱俩不认识!”
“嗯?”
“你今天也没来过!”
“啥?”
“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啊?”
“现在带着它马上走!记住,不管到啥时候,我的口供反正就是这些。至于你想说啥那我就管不着了。”
站在店门口等待的五个孩子,一见老德克脸上的表情就明白了。都默默地跟在他后面,沿着蒙田大街朝夏花酒馆走了回去。
大伙早上都没吃饭,要是现在回酒馆里吃,一见他们点的东西那么差,人家莱奥老板又得找出类似“酒馆开业4049天大庆”的理由赠送这个赠送那个的,弄得大伙又是感动又是丢脸!路过一个苦力们吃饭的路边摊时,老德克就声音低沉地说:“在这儿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大伙都没吱声,走过去挤坐在一张桌前,要了六碗“恩希玛”。
这里的“恩希玛”跟“过得岗”老师说的那种差不多,是用四分之三的玉米面和四分之一捣碎的木薯,再掺上些碎菜叶和盐做的稀苞米面糊糊。
六碗热乎乎的“恩希玛”端上桌来,六条饿汉赶快端起碗来“稀里呼噜”地开喝了。
当荣兵终于觉察到似乎有个巨大的影子挡住了照在桌上的阳光时,大花蛇鞭柱戴着她那顶硕大无朋夸张华丽的帽子已经默默地站在他身边好一会儿了……
一位贵妇模样的女人站在一个路边摊旁,静静地看着六个流浪汉喝“恩希玛”……此时要是有个画家路过就好了,眼前的这一幕肯定能够使他画出一幅令人产生无限遐思的作品。
“喝完了吗?那么请跟我来吧。”
六个大男人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小碎步地跟在一位慢慢踱步的女士后面,朝天主教堂后面那片贵族富商们的聚居区走去。
这是一座用料精良悉心修建,外表却并不显得太过豪奢的小楼,坐落在一个清雅幽静的大院子里。小楼有一间敞厅三个券门。壁柱薄,檐口细,开间宽阔。墙角和大门边厚重粗糙的石块衬托着墙面的细致柔和。很鲜明地体现着文艺复兴时代拉斐尔风格的建筑特点。
轩敞的一楼会客厅里安静地坐着六位略显局促不安的客人。在这个以奢华大气的“巴洛克风格”为主流的时代里,唐娜小姐或许是凭着女性细腻的本能和领先于时尚的眼光吧,就已经把自己的空间布置得细巧精致细节满满,颇有几十年后才开始流行的“洛可可风格”的神韵了。
当她再次走进客厅里时,身上就不是那套宽大的“帕尼埃”层裙了。而是换上了一条淡黄色的低领、短袖、收腰的“修米兹长裙”。配上一双精致的高底“穆勒鞋”,显得身形丰腴修长。当然,头上的帽子是必须要戴的,只是换了一顶扎着蓝色大蝴蝶结的软便帽。
这个时代有身份的女人出门或见客时如果不戴帽子,那几乎就等于现在的女人光着屁股出门见客一样。不是淫荡无耻就是精神病患。贵族女人手套的意义也和帽子差不多,唐娜现在就戴着一副长长的白色蕾丝护臂手套。
漂亮的檀木大茶几上,老德克和螺丝面前各是一杯上发酵的艾尔啤酒;切里和贝格面前各是一杯咖啡;梅里尔面前是一杯柳橙汁;荣兵面前是一杯茶。这些都是唐娜自作主张,直接吩咐女助理安雅给大家上的饮品。荣兵其实特想尝尝那种看着就应该很好喝的啤酒,但客随主便给啥喝啥呗,哪好意思自己开口讨要。
“似乎还有个孩子呢?德克。”
“死了!”老德克冷着脸回答。
“噢……真可惜。连你都救不回来了吗?”大花蛇鞭柱看了看大伙的表情,微笑着问。
“唐娜,你要知道,有些人天生就脏心烂肺!连上帝都救不了的!”
“可这些好孩子你也没带好啊?德克,你可真让我失望!”
看着这群破衣烂衫的孩子,大花蛇鞭柱的语气中竟真的带上了几分责备的意味。
老德克苦笑了:“我惭愧无地!唐娜小姐。算上最初借的那些,前后五年啦,190镑……”
荣兵看到大花蛇鞭柱忽然拧起了秀眉:“德克,跟你说孩子们的事儿,怎么忽然扯到钱上去了?你还会不会聊天?现在跟你说话我怎么觉着胸口堵得慌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再提这个了。唉……说来话长啊唐娜,其实我真不想让你再看到我们这副德性。而且我们本来也有机会让你看到我们非常不错的状态。可惜啊!离成功还只差那么一点点,就碰巧被你看到我们穿着破衣服在路边喝恩希玛的样子了。”
“孩子们,恩希玛好喝吗?”
“还行,挺好的。”见唐娜问话时眼睛望着自己,荣兵就壮着胆子答了一句。
“是,那东西其实不难喝。只是,从前有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的两餐都是它,喝怕了,好多年都不敢再尝了。”
众人都沉默着不知该怎么接话。真的很难想像,看来这位富贵无比的夜皇后,似乎也曾经历过不为人知的艰辛岁月吧?
“那么,你们是接近了哪种形式的成功呢?”唐娜接着问。
“发财!唐娜,实不相瞒,我们算是发财了!只是这几次不太顺利,有几件珠宝还没能变现而已。”老德克总算能在夜皇后面前扬眉吐气一把了。
唐娜小姐姿态很优雅地抬起手来掩口轻笑道:“咯咯……你瞧啊德克,其实你也蛮会聊天的嘛。这才对呀,跟女人呢,就该聊些服饰珠宝和时尚之类的话题。”
老德克忽然一拍脑袋:“啊……对啦唐娜,我才想到,你也喜欢这些东西啊!不如就让你看看,如果其中有你看着还顺眼的,随便给个价就成,我们二话都没有!”
“噢?那我能先问问你们手中珠宝的来历吗?”
“当然能,唐娜。可我说的话你能信吗?”
“德克,我可不认为你会以谎言来对我。所以,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会信。”
“捡的!真的,就相当于捡的,只不过是在牙买加老皇家港水下的一个箱子里捡的。”
唐娜再次掩口而笑:“咯咯咯……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聊天了,你竟然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在越来越无聊的加勒比,似乎许久都没听过这么神奇有趣的事情了吧?”
老德克不禁面露一丝得色:“嘿嘿,唐娜,要是你亲眼看到这几件东西,或许你会觉得更神奇呢!”
他扭头说道:“梅里尔,把三件东西都拿给唐娜小姐看看。”
“罗宾,去书架上的那个木匣里帮我拿放大镜来,谢谢。”
唐娜用很熟稔的口气吩咐着荣兵。其实说起来,从相识到现在,荣兵总共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只不过,脸上却着实享受过一枚她的香吻。这可是让德克帮全体骄傲的战绩啊!恐怕整个西印度地区也没几个人当众得到过夜皇后这样的垂青吧?
几分钟后……
大家眼看着大花蛇鞭柱的脸色从惊奇转为凝重,再转为现在的严肃!
“德克,那个箱子里的东西都在这儿?”
“不是,箱子被贼娃子打开过,他摸走了几件东西就不知道了。”
“是谁让你在那个地方捞这些珠宝的?”
“嗯……是一个有点神经的老人。他委托我们捞的那个箱子,珠宝都归我们,他只留下了一块石板,另外就是一团泡烂了的不知是纸张还是布料的东西。”
荣兵从没见过大花蛇鞭柱的脸色如此冰冷!她盯着老德克的眼睛冷冷地说:“那个人在害你们!知道吗?这三件珠宝够你们六个人死上十八次的!”
“这……这咋……”老德克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唐娜拿起那条发带问道:“知道这东西最初的主人是谁吗?一百年前的那位玛戈皇后!至于那挂复叠胸链,它的身世就更加辉煌了,因为它曾属于那位奥地利的安妮,也就是太阳王的母亲!那只手镯也一样。这些可都是法国前代的皇室珠宝。这样的东西你想卖给谁去?你们就不怕招来横祸吗?你也不想想,像这样极品的法国皇室珠宝,怎么可能流落在江湖上甚至跑到了皇家港那样的流氓窝子里去呢?那一定是伴随着不为人知也不敢为人所知的巨大变故和秘密呀!沾上了这样的秘密,你有几条命能抗得过去?德克,你阅历丰富,据我之前的观察,你并不是那种利令智昏的人呀?”
大花蛇鞭柱的这番话,让老德克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他用手背不停地擦拭着额角,声音干涩喑哑地答道:“那是你从前太高看我了。唐娜,现在连我自己都知道了,其实我就是个你说的那种利令智昏的人!之前我还曾大言不惭地教训过这些孩子呢,告诉他们有名的珠宝不能碰。可实际上呢?我自己一看到这些珠宝,立刻就昏头了!唉……”
唐娜点点头:“你也不必太过于自责,这是人类的天性,连我也做过类似的蠢事呢。对了德克,你这些东西都给什么人看过?尤其是法国人。”
老德克面色严竣地回忆道:“嗯……之前一共是三个人,法国人中只有蒙田街瑰丽珠宝店的老板瓦尔堡看过。但他当时就表示从没见过我,也从没见过这东西。看来也是你说的原因。”
大花蛇鞭柱紧绷着脸点点头:“如果不是你们,今天换上任何一个人拿这种东西来给我看,我也会说出同样的话。”
听了这话,德克帮的人都沉默着相顾骇然!
“嗯……瓦尔堡倒不像是个会告密的人,他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商人而已。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让我想想……嗯……最好还是让他远离这里回欧洲去!我来想办法吧。”
没人出声,荣兵对大花蛇鞭柱的印象可又深刻了几分!瓦尔堡那么有钱的人在她眼里只是个小商人?她甚至能把人家赶回数千里之外的欧洲去?这个女人身上蕴藏的力量也太可怕了!
“唐娜,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老德克忧心忡忡地问。
“等等,你让我想一下。”
大花蛇鞭柱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几件首饰,大伙都屏气敛息地望着她,房间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压抑。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忽然问道:“德克,问句题外话,假如你们有了钱,都想做些什么呢?”
老德克对她这个突兀的问题显然是有些意外,顿了顿,这才答道:“唐娜,我们确实很需要钱,但不是为了享乐。罗宾有个计划,我们大伙都同意了。一旦有了钱,我们就会尽力去实施。”
“噢?什么计划?”
“我们要弄条像样的私掠船,把这些年憋的气好好出一出!”
“你想做私掠?”唐娜把目光移到荣兵的脸上,不解地问。
荣兵点点头:“是的,海若恩小姐。但我们不是去劫掠普通的商人,我们是要去惩治那些欺凌弱小还洋洋得意的杂碎!”
唐娜目光闪动,似乎很有兴趣地又问道:“可是做私掠太危险了!听说你们都受过不少苦,如果有了钱,为什么不过些安逸的日子好好享受一下呢?”
荣兵摇摇头:“唐娜小姐,我们这些人的行事风格都是德克大叔带出来的。从前的日子哪怕再穷再苦,大叔也坚持带着我们一直走正道。其实他从来都不在乎钱,只是不能挨欺负!家父命我谨记的九律第一条就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如果我们从前受过的苦只是为了换一个酒足饭饱无所事事的人生,那我们过去受的苦和未来的人生就都太贱了吧?更何况,家母也曾对我说过——反正都是要过完这一生,为什么不做点有意义的事呢?”
唐娜专注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她微笑着缓缓点了点头:“明白了。果然家学渊源,不同凡晌!”
接着就转头看着老德克,语气果决地说:“听着,你们要想这些东西不废掉,那就只能毁掉!”
她的话把大伙吓了一跳!好在她不卖关子直接解释……
“这三件珠宝绝不能这么露面!必须拆散重新组合镶嵌,配饰全部另换新的。凡是带有皇室铭文标志的金银托,必须毁掉或熔炼重铸!主宝石特征明显的,也必须做切割或打磨处理!比如这条项链就必须拆开,把这些钻石单独改成一条马天尼项链。这块鸽血红宝石太珍贵太扎眼了!只能把多棱形磨成蛋面。宁可牺牲几克拉,也一定要让人辩认不出它之前的样子!懂了吗?”
望着大花蛇鞭柱果断得有些可怕的神情,听着她清晰得非无比惊人的思路,六个葫芦娃只能闭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频频点头……
“这些东西之中,就这只翡翠手镯没法改动。嗯……我最喜欢绿色,这只我要了。但是得找人把内圈那行铭文另雕成一组鸢尾花。这位雕刻师一定一定要非常可靠!好吧,这些事我来做你们就不用管了。那么,这只手镯我给你们7000路易吧。我知道和它实际的价值相比太少了,但现实点说,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只能这样处理。”
所有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又静了下来。好一会儿,老德克有些黯哑的声音才艰难地响了起来……“我们不能要7000镑,唐娜。”
唐娜望着老德克等他解释。
“我说实话,要不是你说了,那我们根本就不懂得这只手镯的价值。而且正如你刚才所说的,即便懂得也卖不出去,甚至都不敢卖。假如真能有个安全出手的机会,那1500镑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卖掉它。孩子们,我的话没错吧?”
五个孩子一起使劲点头。
“唐娜,我知道你冒险收它就是为了帮我们。那……这件东西你给2000镑就好了,这我都已经觉得脸上发烧了!”
大花蛇鞭柱果断地一摆手打断了老德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不许争执!5000路易。”
大花蛇鞭柱说过不许争执的事情,那就不能争执了。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另外两件珠宝的问题,当然还得靠唐娜帮忙。否则德克帮上哪儿找到高明又可靠的珠宝工匠来处理这么多复杂的活计?况且,珠宝改头换面之后,还是得靠唐娜的人脉去慢慢消化处理掉。
大花蛇鞭柱——夜皇后——唐娜•海若恩小姐,她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德克帮的大恩人了!如果大伙命中没有这位贵人,那他们之前的好运就算不直接转化为厄运,起码也归零了,一便士都莫得!而以他们对这些珠宝的背景和风险懵懂无知的状况来看,几乎百分百会折在这事儿上头!钱?命都没了还谈个屁的钱?
三个小时后,晕晕乎乎的六个葫芦娃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飘出唐娜家那座小楼的……所有人仍然两手空空,因为老德克和唐娜约好了,明天上午再过来取钱。法国的5000金路易等于英国的5000英镑,就算再有钱的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在家里堆放那么多钱。
晚上六点,在楼下匆匆吃了点粥和面包,德克帮全体上楼,召开了帮史上第二次重要会议……
终于不再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了,会议要表决出这些钱该怎么用,以及德克帮今后的路到底应该走向何方。
==============================================================================================================反正都是要过完这一生,为什么不做点有意义的事呢?——《荣兵日记·荣母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