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离去,带去了吴成德和武荷香留刚刚收获成就的喜悦,带走了他们对美食佳肴的欲望,就像正要抽穗的玉米棒遭受了一场残忍的冰雹摧残一样,不,比那还要残酷的多,就像经历了一场严寒霜冻。
他们的兴奋,他们的幻想,他们的喜悦,他们多少天来没明没夜的心血和付出,就像来到南方这闷热的大罐子里一样,让人觉得心里燥热。
他们将近半个月的热情在一顿饭的功夫中丧失殆尽销声匿迹。
你看我,我望你,无精打采,食之无味,一种纠结、惆怅、迷惘不由地袭上他们的心头,该怎么办?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吴成德顿时陷入了一种欲进不得,欲罢不能,骑虎难下,左右为难的徘徊踌躇中。
武荷香心中也是焦急万分,看着吴成德思虑无措的样子,不免心疼怜惜,但面对如此重大的商场考题和何去何从的严峻抉择只是爱莫能助。只能蹙着秀眉,丽目无神地急在心里。
如果就此罢手咬牙放弃就等于这半个月来前功尽弃,就等于一无所获,对他们此次南下满满的信心和希望是无情而沉重的打击和扼杀。
可是,大公司的价格高,没有了价格上的优势回冯阳如何能抢占市场?如何吸引顾客?如何在邱上——一个小山沟的偏僻位置上创造出成绩和奇迹?
吴成德看着手里拿着的那张名片心思沉沉。
“走,成德,为什么不去试试?为什么不去那家大公司考察考察?上帝既然有意关上那扇门就会给我们留出一扇窗来。与其在这里纠结忧虑倒不如再去跑跑”关键时候,武荷香只能硬撑着给吴成德打气。
是啊,为什么不去看看呢?连一个女人都不气奈不心灰意冷,吴成德,你是一家的顶梁柱,是一社的主心骨,关键时候怎么会这样灰心丧气,六神无主呢?我们不是还没有向任何人任何商家付钱吗?选择权还在我们手里,我们不可以放慢脚步裹足不前。
荷香说得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从北方到南方千里之遥都能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怎么稍遇挫折就能半途而废呢?为什么不去正规公司里看看?为什么要把目光只放在这些廉价诱惑上面?
冥冥之中,一种声音经过他的思维穿过他的意识,就像一种微电波,既遥远又洪亮。
于是,当天下午,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按照名片的地址找了过去。
公司的大门很气派也很宽大,足有冯阳县政府大门三倍宽,大门口有两个带着红袖套的保安,大门高高的上方是几个赫然醒目的大字:长江电汇股份制贸易有限公司。
走进大门迎面对着的十几层高的大楼里,宽绰的大厅中央,迎门是长长的服务台,台里坐着一排统一服装的小姐,台上间隔而有序地放着四五部电话。
两个小姐正在里面打电话,服务台外站着的一位男士见他们走进来,连忙迎上来满面带笑地打招呼。
当他们按照一位男士的安排坐在服务台外把他们的来意说清后,里面的两个女服务员给他们递过来两本厚厚的彩页书,上面是各种家电和电子商品的图像、品牌、规格和价格。
吴成德大概看了一下,所有的家电都要比商贸市场摊子上的价格贵,多的贵到一千大几,少的贵到三百、五百不等,小家电和一般电子商品也相对来说要贵。
当他们说明要成批进货的时候,服务员说可以在已定价格的基础上按比例浮动优惠,但这要直接和业务经理面谈。
既然有这样的一个口子,就会透进空气透进阳光来,就会再向心中的预定目标接近一步,吴成德的心里不免产生了回暖的迹象。
接着,服务员拨了个电话,搁下电话那个服务员立起身来说,业务经理现在正忙,请他们明天上午八点准时过来到六楼业务经理室与业务经理具体洽谈。
第二天一早,他们不到七点钟就早早等候在公司六楼的经理室门口,生怕把和人家约定的时间错过。
都说南方人的时间观念很强,生活节奏很快,还真是一点都也不假,就在他们翘首以盼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岁左右的小个子掏出钥匙开了经理室的门。
他们一看开了门,也紧跟在后面准备进去。
那人返回身来瞅着他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当他们告清人家是来进货的,是昨天在大厅预约好的时候,戴眼镜的人脸色才开始温和起来,把他们让到里面:“你们稍等,经理正在董事长那里开会,等下会后我立即向他报告。”说完,走到一边有着许多玻璃格子的座位上坐下来。
接着陆陆续续又进来好几个人工作人员,都坐到各自的一小格位置上忙碌起来,谁也不和谁说话。整个屋子只能听到上面的几个大电扇快速转动声。
在他们的焦急等待中一个看上去挺精神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刚才戴眼镜的人赶忙走过来向那中年人介绍:“邵经理,有两个客人一早在这里等您。”
吴成德一看,这就是业务经理无疑,立即站起来笑了一下,那经理也会意地看着他们点了一下头。
戴眼镜的人直接又向吴成德他们介绍:“这就是我们的邵经理。”
“你去忙吧。”邵经理说了一句又扭过脸来:“你们是要来批发商品吗?”
“是。”吴成德连忙回答。
“你们昨天对商品价格价目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邵经理,我们觉得你们的价格还是有些偏高。”
“在我们这里进货的客户都知道,我们是国家二级信用企业,对商品的来源和质量是严格把关的,没有假冒伪劣商品,这一点还清放心,我们对客户的承诺就是假一赔十,只要是经过鉴定确实属于质量方面的问题,我们包退包换保修,而且一切交通费和耽误对方的人工费都会一律承担,让客户进得放心,卖的愉快。至于价格问题,我们一般是没有余地的,除非你是我们的老客户。”
“可是,邵经理,我们不是个体户,我们是供销社进货来的,成批量大,如果销售的好我们将会在全县推开销售。您看——”吴成德赶忙说。
那经理似乎像是动了一下心思,略思索了一下:“这次准备批多大金额的货?”
“最少也要这个数。”吴成德犹豫了一下努力伸出两个手指来。
那经理看着他伸出的手指:“二百万?”
“二十万。”
“那,只能是那个价了。”姓邵的经理看上去似乎不肖一顾的样子,但脸上还是微笑着。
“可是,邵经理,我们这次上货只是个试销,如果我们的货经得住市场的考验,以后会源源不断从这里进货,二百万、二千万也说不定。你是不知道,我们那里现在有的村子几十户人家还没有一台彩电,在我们县只有一家商店经营大电器,价格高昂,普通老百姓接受不了,一年也销售不了多少台,如果贵公司能打破常规,在我们第一次试销进货能给予优惠价,等我们打开市场局面,一定会回馈贵公司的。”吴成德像是在恳求也像是在演说,更像是在试图用得力而真诚的话语打动对方。
当他说得话缺词穷嘴干舌燥的时候,没有想到的是只听到对方一句淡淡的,平平的,冷冷的话:“呵呵,对不起,这个,公司还没有先例。”
简简单单的一句,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没有商量余地的微笑,两只手自然摊开,看上去很温和。
但让吴成德感到却异常冷淡,简直就是无情!这样的素质还能做生意!马克思主义还能活学活用呢,做买卖怎能死板教条!
他无言了。
这时又有一个商人走进来,那个邵经理连忙转过身满脸带笑的迎过去。
“怎么?拿不拿货?”武荷香这才有机会问吴成德。
吴成德端起茶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再等等,既然老客户能再低点,就说明商品的价格还是可以优惠的。”
“可那是人家公司的规定,咱又不是老客户,怎么会得到他们优惠?”武荷香怀疑而不无顾虑地问。
“只要有一份希望,就要努十分的力。等等再说。”吴成德心存侥幸,不甘地说。
“你这哪里是希望,简直是幻想!我看这个经理他根本就做不了破例的主!”武荷香瞟了一眼正在和客户说话的那个邵经理。
事实也正如此,真让武荷香给说准了。
好不容易等他把客户打发走,当吴成德再次提出优惠价批发的时候,那个经理仍然是一口三个不行。
按照常理判断,做生意尽管有规章,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还是多少应该留有余地的,哪有一口价不容商量的事,如果这样的话,那只有一个判断答案,就是:他没有这个权力!
这么大的公司,经理没有这个权力谁有这个权力?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三个字:董事长!
当然,董事长是最大的官,把货白给你也是一句话的事,可是董事长会理咱吗?这点小事董事长会理会吗?而且,去哪里找董事长?即使知道董事长在哪里,让不让见?
二人的脑子里冒出一连串带着问号的气泡。
“走,管他呢!就是天王老子又怎地?最坏的结局也就是不让咱见,或者见了他不搭理,咱又不是犯法,有什么可怕的,去打听一下,就是办不成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免得以后后悔。”吴成德摆了一下头拉着武荷香就朝楼下快步走去。
下得楼来到大厅向服务员打听,都摇头说不知,有几个服务员看着他们还流露出鄙夷的笑容。
没办法,只得走出来。
他们突然觉得有点饥肠辘辘,武荷香一副少气无力的样子,这无疑与南方热起来的温度以及他们一事无成的坏心情有关系。
说一千道一万,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二人朝大门外走去。
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吴成德突然扭回身朝门房走去。这使武荷香感到奇怪而纳闷。
只见吴成德折回几步走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保安跟前,武荷香猜到他肯定是还在打听董事长,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他。
又看到那个老保安朝他摇手,心想,一定还是没有结果。
接着老保安走进了旁边的门房里,吴成德又跟着走了进去,武荷香也跟着走进去。
却不料吴成德从衣兜里掏出二十元钱来塞到老保安的手里:“叔,我们真的找董事长有急事,可又找不到董事长,还请您给指条路,不胜感激,求求您了。”吴成德的表情异常诚恳,且有点卑下。
那老保安瞅了瞅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吴成德急切的样子:“董事长出国了,我指给你你也找不到的。”老汉说着就要把钱还给吴成德。
吴成德一向心眼多脑袋灵光,这要是放到一般人身上,早就拜拜而去了。
却不料他又问出一句使人想不到的话来:“叔,那,这公司里除了董事长还有谁最管事?”他的话问出来,武荷香都觉得好笑,不免莞尔流露出一丝笑意,赶忙把脸扭到一边。
“那还用问?主事就是总经理呗?”老保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就是那个邵经理?”吴成德穷追不舍地打破砂锅问到底,大有问不出个究竟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老保安摇了摇头瞥了吴成德一眼,把目光转向一辆进来的小汽车:“不是,他是个分部经理,受总经理——”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眼放亮光地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你看,就是从小汽车上下来那个,快,快,进去了。”老保安急忙一手拉着吴成德的胳膊,一手指着刚从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上下来的几个人说。
看着吴成德和武荷香向外走去又补充了一句:“胖胖的,头上脱顶的的那个。”
吴成德和武荷香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朝车上下来的那几个人追去,一直追进服务大厅。
只见大厅里的所有服务员见到总经理从门外进来都一齐立起身来,满脸微笑地朝总经理问好。
总经理也没有直接上楼,把脸扭回来对着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人说:“你们先去安排一下,按一般规格接待就行。”
在他说话之际,吴成德和武荷香就站在门口,看他看得清清楚楚,一身米黄色西服,白色衬衣,打着红色领带,黑皮鞋油黑发亮,说起话来低声低气,一缕稀疏的花发就像摆设一样搁在脑门上,圆圆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圆滑,红润的皮肤透着亮光。
和他一同进来的那两个人听了吩咐后扭转身朝门外走来。
吴成德和武荷香赶紧往旁边闪了闪把路让开。
那总经理接着头也不抬直接走向电梯口,吴成德和武荷香也急忙快步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