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他加倍努力,取得了连自己都骄傲的成绩。可是他越来越压不住那团心火,燃烧着他身体里不可抑制的冲动。
内心反复挣扎,他想着自己也许可以做到足够优秀,然后就有能力给他想爱的人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一天天地努力,一天天给自己灌注勇气。
大四那年的情人节,他打定了主意。他还有三年毕业,白盈然如果不考研即将踏入社会。这个光怪陆离的物质社会,谁知道走进去会发生什么,如果他再不表白,会不会就永远失去了她。他忽然觉得慌张,然后他把慌张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那天他要去医院实习,这是学校规定的实践课,上午进手术室观摩一台手术,之后听教授点评。结束后他顾不上吃午饭,脱下白大褂抓在手里,急急忙忙奔向白盈然的学校。室友的女朋友和她同校,他知道那一天是他们开学报到的日子,她应该就在那里。
他在路上买了朵玫瑰花,那天的玫瑰真心贵,抵得上他好几顿饭钱。他把花握在手里的时候,止不住有些发颤。他紧紧攥着枝条,浑然不觉上面的小刺扎到了掌心。
进了白盈然的学校,他心中忐忑,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更是惴惴不安。红玫瑰与白大褂的对比过于鲜明,他将玫瑰花往白大褂里藏了又藏,要不是怕碰坏了那娇嫩的花瓣,他真想用白大褂把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他这辈子还没干过这样的事,给女生送花,又是这样的日子,等同于赤裸的告白。他总觉得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他拿在手里的艳丽花朵,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到身后。其实不过是他心虚,这一天男生手中的玫瑰,是最平常不过的东西。
这一天女生宿舍楼下伫立着不少像他一样等候的男生,有捧着大束玫瑰花的,有拿着心形巧克力的,有抱着可爱毛绒玩具的。
他们一个个都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唯独他在寒风里立了一个下午,一直也没看见白盈然。
他不好意思地向门口的宿舍管理员查了宿舍号,电话拨上去先是没人接,后来被告知白盈然不在,上午就出去了。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对方答不知道,但晚上总是要回来的。
他只要想到白盈然终归会回来,就坚定了继续等待的决心。这么多年的忍耐,那一天仿佛到了极限,他要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想法。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去想白盈然为什么不在宿舍,她会不会已经有了男朋友,而这一天正是他们约会的好日子。
他始终在心里坚定白盈然对他的感情。她看他的眼神,她对他表现出的关心,那年圣诞夜她唱的歌,她写在临时班长日记上宽慰他的话……
而他,只是需要一些表白的勇气。
他来不及吃午饭,也不敢去吃晚饭,生怕一走开,就错过了她。他饥肠辘辘,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唯有一颗心还热切温暖。而那一点温暖,终于在他看见醉得步履蹒跚的白盈然被一个清俊高大的男子搀扶回来的一刻,消失殆尽。
他背着灯光站在阴影里,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他看见那个男子伸手拢了拢白盈然有些凌乱的发丝,俯身在她耳畔亲昵小声地言语。他只觉自己脚下的阴影无限扩大,漫上胸口,漫过头顶,将刚才还在胸腔里火热跳动着的一颗心和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他看着白盈然转身走进宿舍,男子依依不舍地离开。他默然跟在那人身后走出校门,看着他坐上一辆气派无比的车子,点火发动,扬尘而去。
车子的尾气随着冷风涌进他鼻子,胃里一阵翻腾,他扶住路旁的梧桐树干浑身冒冷汗,紧握着的玫瑰枝条上的尖刺将他的手掌刺得鲜血淋漓。
他其实可以回去把白盈然从宿舍楼上叫下来,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向她大胆表白。然后等她选择,愿赌服输。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他努力过,尽人事,听天命。
可是那个时候,他忽然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连一点争取的想法都没有。
寒冷的夜里,冷风吹散了他心中曾经汹涌澎湃的热情。
他想,刚才那样的男人才配得起白盈然吧。而他,顾尘凡,一个家境贫寒的凡夫俗子,是否有一个光明灿烂的前途尚未可知,凭什么要白盈然这样的女子跟着他受这尘世不确定的苦楚。她应该有一个家境优渥的丈夫,能给她美好从容的生活,而不是跟着自己操持柴米,辛劳度日。
那以后,他再也没去找过白盈然,只是常常会在闲暇时望着那张画发呆。
终于有一天,他在那一树梅英旁写下一句——红萼无言耿相忆。
他们之间,或许唯有无言,徒留相忆。
至今他不知道自己是干了一件正确的事情,还是做了令他后悔一生的抉择,在高中毕业十年后的同学会上,在依旧孑然一身的白盈然仓促离席灌下三大杯红酒的时候。
人生已然走到这一步,便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他只是希望她能幸福,他想,陆一洲应该可以给她这样的幸福。
所以出国前,他去找她。那个西式的告别礼,是他这一生最出格的举动。但他就是那样做了,衷心流露,自然无比。
这一生他束缚自己太多,隐忍自己太多,能放任自己真实情感的,仿佛只在那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