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近乡情怯 所求被拒
岳君带着百里香在去漠北的路上搭乘马车晓行夜宿,百里香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岳君一直以自身“混元通天功”真气为百里香护住心脉。
因为百里香的缘故,二人走得很慢,大概走了一个来月的时间方才抵达漠北。望着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从未有过的乡愁从岳君心中升起。
有人说,离得再远也离不开自己的家乡。岳君八岁离家,印象中几乎没有家乡的影子,可是身临其境,没由来地眼角发酸。
车夫喝着青稞酒,套马的杆子高高扬起,马车骨碌着往前行去。岳君想起叔叔岳雷经常念叨的一句诗:“风霜数载洗征衣,走马天涯东复西。”叔叔虽然离去了,这句诗却刻在了岳君心里。
一座颇具规格的豪门大院出现眼前,马车在朱红色大门前停住,车夫回头吆喝:“客官,漠北岳家到了!”
岳君掀开车帘,金色的阳光有些刺眼,门楣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赤宅”很是夺目。
百里香感觉到马车停住,微微睁开双目:“到了么?”
岳君答道:“到了。”
岳君搀扶百里香下车,转过身从车上取了行李,付了车夫银两,车夫驾着马车离去。
岳君带着百里香来至门前,护院上前询问:“公子找谁?”
岳君恍惚失神,这才记起自己已经许多年没回家了。
岳君从怀里掏出家传玉佩,将玉佩正面上的“岳”字亮给护院看,然后翻转过来,又亮出底下的“君”字。
“我是岳君,岳家第十代子孙,岳雨是我父亲。”
“原来是少爷回来了!”护院点头哈腰,来不及端详辨认,呼唤一名同值飞快进屋通传,自己打开大门,在一旁引路带岳君、百里香进门。
岳君观察四周,记忆模糊不清,百里香充满好奇,亦是随处打量。
行了五六十步,快要进入正堂,岳家出来四个人,走在最前面的年逾不惑,虎背熊腰,浓眉大眼,正是现任岳家家主岳雨。
岳雨在岳君面前停住,岳君递上玉佩,岳雨细细瞧了瞧,还给他。
百里香受伤体弱,仍然欠身行礼:“百里香见过伯父!”
这么一点小动作,百里香已经费劲全身力气,脸色有些发白。
岳雨微微点头,正欲开口,后面几人到来,岳君根据面目与年龄,猜想是自己的大娘(岳家已故长子岳风的夫人)、婶婶(岳家已故四子岳电的夫人)和岳家管家。
大娘和婶婶望着岳君,眼角泛着泪花,用衣袖擦拭。
管家名唤李德,来岳家已经二十多年了,忠心耿耿,人人都叫他老李或李管家。李管家向岳君和百里香行礼后,接过岳君手中包裹,招呼两名丫鬟左右搀扶百里香。
“随便收拾两间房间,让他们住下。”岳雨面无表情。
管家正欲依言行事,一个声音至后院传出来:“不行,把正房与厢房腾出来!”
一位古稀之年的白发老者走了出来,眼睛盯着岳君眨也不眨。
岳君赶忙上前,跪下稽首:“爷爷!”
岳君爷爷岳珩扶岳君起身,摸着他的头发,面上尽是慈祥关爱:“长高了,也长结实了!”
岳君既喜悦又惭愧:“孙儿见过爷爷,让爷爷担心了!爷爷身体好么?”
岳珩将岳君抱着,怜惜地说:“回来就好!爷爷啥病都没有,健硕得很!”
岳珩说着命令老李:“我岳家的儿孙,不管什么时候回来,不管出生之时发生了什么事,都必须睡正房!!”
李管家点头答是,连忙吩咐手下仆人照做。
岳珩眼睛余光瞟见百里香:“这位姑娘是……”
百里香再一次忍着伤痛与虚弱行礼:“百里香见过爷爷!”
百里香每一个小动作和每说一个字都痛如刀绞,她咬着牙,没有说出半个疼字反而尽量不让岳家人看出她的虚弱和不适。
岳君爷爷岳珩将百里香扶起:“免礼!免礼!”
岳君介绍:“百里香也是八旗子弟,是我的朋友。”
岳珩说:“我看姑娘身体有些抱恙,岳君也累了,你们先进屋休息吧。”
于是,岳君带着百里香随李管家入房间休息。岳君安顿好之后,去百里香房间溜达了一下,查看仆人们是否照顾妥当,百里香是否习惯。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妥当不妥当的。”百里香说,“我只是受了伤,又不是什么小孩、老人!”
岳君又为她输了一阵真气:“放心吧,晚饭时刻,得空我就会和爷爷说,让他把生命之浆给你,保管能治好你。”
百里香一路上早已被说通接受生命之浆,此刻却有些犹豫:“我不愿勉强,也不想欠你太多!”
岳君望着百里香虚弱的身体,心里满满都是怜惜:“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能自暴自弃!”
百里香点点头,安睡之后岳君才关好门窗离去。
晚上是岳家为岳君、百里香准备的洗尘宴,没有叫外人,只有聊聊几位至亲。岳家本是望族,人丁不少,然由于征战不休,岳家四兄弟如今只剩下岳雨一脉,岳雨也仅生了岳君一人。
席上,岳珩对岳君爱护有加,频频夹菜给他。岳君从雪山之巅下来,风尘仆仆,没有顾得上伙食,如今回到家,免不了大快朵颐。
岳君父亲默不作声,显然对当初的事仍然耿耿于怀,当岳君说起八义庄之事,岳珩与岳雨竖耳聆听,岳君大娘与四婶不感兴趣,起身离开。
三天后就是岳珩六十大寿,女人们忙准备寿席之事,也是焦头烂额。
房间里只余下岳君爷孙父子三人,岳君趁机说了百里香之事,岳家三人认为她是一个聪颖、机警的奇女子。
“阴风掌不是武林十大阴损武功之一吗?阴煞夫人居然能修炼有成,真是不简单。”岳珩捋着胡须,他也曾闯过江湖,略有耳闻。
“百里香不会武功,中掌一个月而没有死去……”岳雨反应过来,“你回来是为了生命之浆?”
岳君满脸期盼和请求,岳雨想都没想,当即拒绝。
岳君看向爷爷岳珩,岳珩沉吟许久,道:“人家有情,咱们岳家不能无义,倾尽家财也好,出人出力也罢,只要岳家有的,自当奉上。——唯独生命之浆不行。”
岳君面如土色,惊慌失措,面前盛满美酒的夜光杯被他的长袖绊倒,对于素来沉稳的他,从没有发生过这样失态的事。
岳君又产生了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冲动,他恨不得立马起身回八义庄去,可是想到百里香那弱不禁风、每日疼痛万分的样子,他忍了下来,只是握住酒杯的双手禁不住发抖。
岳君想出声恳求,可是许多话说不出口;心中郁结难舒,密密麻麻堵在喉咙里形成一个实质。
半晌,岳君低声哽咽说出:“明天我去娘亲祭拜。”
说完,岳君折身离座,连礼都没有行了,晕晕乎乎往房间走去。
经过百里香的住处,岳君机械性地停留住,没有推门,没有呼唤,几个呼吸后回至自己房间。
岳君爷爷岳珩见到岳君举动,对着门口摇了一下头,轻声叹息:“这孩子,跟十三年前是一模一样。”
岳珩跟随岳君起身离开,岳雨面无表情,吩咐下人收拾好碗筷,喃喃地像是自语:“这就是你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