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自太祖肇基,太宗继烈,征服诸步,雄视艮方,天骄踔厉,前史罕见,后又得燕云十六州。其幅员东至于海,西至金山,暨于流沙,北至胪朐河,南至白沟,幅员万里,盛极一时。
夏,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
此二国与宋成鼎足之势。
彼时,与宋接壤“东方有四”:高丽、日本、渤海靺鞨、女真;“西方有九”夏国、董毡、于阗、回鹘、龟兹、天竺、瓜沙门、伊州、西州;“南方十有五”:交趾、渤泥、拂菻、住辇、真腊、大食、占城、三佛齐、闍婆、丹流眉、陀罗、大理、层檀、勿巡、俞卢和;北方则为契丹。
凡宋君,无不为此邦交之事殚精竭虑。
今日神宗宴劳层檀使节,依司马皓之计,日间未置酒肉,命人前去探看之时,果然看食、果子只动了少许,确也难为了一众使节。
神宗虽施小计,到底不敢慢待来使,早已命鸿胪寺另着菜肴。吉时到,有司预于殿庭设山楼排场,张灯结彩,铺设锦绣帷帐,为群仙队仗、六番进贡、九龙五凤之状,司天鸡唱楼于其侧。
待主客坐定,先上看盘,二十四看食:雕花梅球儿、雕花笋、蜜冬瓜鱼儿、木瓜大段、雕花金橘、椒梅、砌香樱桃、紫苏柰香、砌香葡萄、甘草花、姜丝梅、梅肉饼、水红姜等。而后上“缕金香药”十盒:脑子花、甘草花、朱砂圆予、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官桂花、白术人参、橄榄花。
内侍过来斟满御酒,再上歌舞、口技,先饮罢一行,再上 “垂手八盘子”:番葡萄、巴榄子、大金橘、小橄榄、榆柑子等并十味脯腊。内侍再过来斟酒,再饮一行。
饮罢此行,本当上“下酒九盏”,神宗一时心下过意不去,便改了“下酒十五盏”。每盏两道菜,成双作对的送上来。共计三十。第一盏: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第二盏:奶房签、三脆羹;第三盏:羊舌签、萌芽肚肱;第四盏:肫掌签、鹌子羹;第五盏:肚肱脍、鸳鸯炸肚;第六盏:沙鱼脍、炒沙鱼衬汤;第七盏: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第八盏:螃蟹酿橙、奶房玉蕊羹;第九盏:鲜虾蹄子脍、南炒鳝;第十盏:洗手蟹、鳜鱼假蛤蜊;第十一盏:五珍脍、螃蟹清羹;第十二盏: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珧;第十三盏:虾橙脍、虾鱼汤齑;第十四盏:水母哙、二色茧儿羹;第十五盏:蛤蜊生、血粉羹。
此外有插食八品:炒白腰子、炙肚舷、炙鹌子脯、润鸡、润兔、炙炊饼、不 炙炊饼、脔骨。
又吃罢几行酒,再上厨劝酒十味:江珧炸肚、江珧生、蝤蛑签、姜醋生螺、香螺炸肚、姜醋假公权、煨牡蛎、牡蛎炸肚、假公权炸肚、蟑蚯炸肚。
这一番饮宴,到真真叫层檀使节吃的酣畅。神宗如此,非是仅为柔服层檀,实则另有其意。那日神宗、文彦博、司马皓等人于垂拱殿商议之时,便知此番层檀来使,便有刺探之意,故此神宗特设厨劝酒,为得层檀诸使节多吃几盏,所谓“酒后吐真言”,若有使节中酒,道出半句玄机,岂非省去不少麻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层檀使节起身对神宗敬酒,神宗端坐正位,满面笑意,“我朝饮食,尊使可还受用?”
这一日来,层檀使节并未好生吃过什么,此时只觉满桌尽是佳肴,满口的称赞。神宗点点头,“既如此,那尊使便在我朝中多留几日。一则未尽地主之谊,二则现下西北战事乍起,唯恐尊使西归无路。待战事无碍,朕再令人护送尊使至夏境可好。”
那使节确实中酒,便回道:“多谢陛下一番盛情,怎奈君主不待我等,且我等可不入夏境,取道......”
正说到此处,一旁有使节连忙起身道:“启禀陛下,我等若不入夏境,取道他国,确也祸福难料,莫不如蒙陛下恩德,留在汴梁,想必我主也能体恤我等。”
宴席上文彦博等人观此二人神色,心下自然明了。
这两位使节均为副使,一人名唤“阿拉义”,一人名唤“艾木哲德”。待二人从新落座,艾木哲德以大食语对阿拉义道:“你怎的这般痛醉?适才宋君之言,意在试探我等,你却自招起来,成何体统。”
阿拉义尚有几分神志,听艾木哲德如此说,知道失言,于是低头不语,这时正使哈木宰借敬酒之机,来到二人身旁,用大食语低声道:“宋君恐是有所察觉,我等便要在汴梁待些时日,若有所获,需另做打算,鸿胪寺中也多人宋人眼线,你二人看,当如何行事?”。
艾木哲德思忖片刻,道:“汴梁之内,无甚内应,现下亦无他法,我等奉行“逊奈”,唯这身武艺尚可谋之。”
阿拉义听罢,一震双臂,“这便好说,待我为宋君献技。”说罢举盏起身,“启禀陛下,今日承蒙陛下赐宴,我等不胜感激,无以为表,愿借此良机,习上一套我大食武艺,以助诸公兴致。”
神宗也中了几分酒,听罢微微笑道:“副使可有什么好手段,待朕与众卿好好观来。”
阿拉义离席来到大殿中央,以汤瓶式起势,兼有祈祷之意。然后开门功架摆出“依玛尼”式,打了一趟“腿拳”。这一趟腿拳打的精妙,正所谓:缩如张弓蓄巨力,发力如放矢;绵而不断意力随,变化分虚实;速如闪电莫迟疑,快打出不意;脆如爆竹发寸力,克坚如摧壁。
神宗看罢连连点头,对内侍道:“赏!”
于是内侍唱到:“陛下赏层檀副使阿拉义绢百匹、银百两。”
阿拉义听罢连忙收势,拜谢神宗。
这一赏果然引起波澜。朵殿上,皇城司公事、武功大夫阮飞鸣对层檀武术颇为不屑,自持一手“八闪十二翻”,又是金台弟子,便欲与阿拉义见一番高低。于是起身施礼,“启禀万岁,微臣适才见阿拉义副使用的这路武艺颇为精妙,却不知可否放对中用得?”
文彦博一听此话,便知要起风波,神宗此刻已全然忘记前日所定计策,刚欲阻拦神宗,却不料神宗已然开言,“阮卿所言,朕也颇为在意,不妨阮卿当着众卿家与尊使之面,与阿拉义副使放对一番。点到即止,切勿伤了和气。”
金口一开,下面哪个还敢不从,阮飞鸣又是个爆炭般的性子,领了旨意,便一个箭步跃到殿中,对阿拉义抱拳施礼,“在下勾当皇城司公事、武功大夫阮飞鸣,特向尊使讨教。还望尊使不弃。”
阿拉义定睛看对面站立这人,身高七尺开外,眉似刷漆,目如朗星,三山得配,四方阔口,好一团尚武精神。自知此人定是高手,阿拉义不敢怠慢,行礼过后也亮出开门架势,二人上手,打在了一处。
拳谚有云:“翻子一挂鞭”。“八闪十二翻”最看劲道,正所谓:脆、快、硬、弹。只见阮飞鸣眼似流星手似箭,腰似蛇形脚似钻,吞吐发力、辘轳反扯、搅靠劈重,十几个回合下来,与阿拉义打的难解难分。
阿拉义与阮飞鸣斗了一阵,自知若稳扎稳打,自己难以取胜,但此时阮飞鸣求胜心切,招式虽然咄咄逼人,但气息已然略有紊乱。阿拉义此时酒也醒的透了,便耐住性子,只用偷步、退步,与阮飞鸣缠斗起来。
若是旁人看来,阮飞鸣步步紧逼,颇为得势,但殿中不乏把式里手,众人细看阮飞鸣步法,便知大事不好。
果如所料,阿拉义卖了个破绽,阮飞鸣不知是计,左手揽住阿拉义腕子往近身一带,右手出肘,一招顺鸾直奔阿里义前胸而来。谁知阿拉义脚下前蹬,借阮飞鸣左手劲力,身子一侧,被阮飞鸣拉到身后。顺鸾马步扎得本就深,若御身后,换步已然不及,阮飞鸣只得将身转过。怎料身体还未转过,忽觉腋下一疼,原来已被阿拉义鞭拳打中。阮飞鸣再欲防其上路之时,又觉外膝一疼,原来又被阿拉义一脚踢中外膝。这一疼不要紧,马步扎不牢靠,阮飞鸣稍一趔趄,又被阿拉义逮个正着,顺势反手一记捣捶,正打在阮飞鸣胸口之上,只听“咕咚”一声,阮飞鸣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即刻见了胜负。
神宗本欲借此良机,尽显大宋威仪,却不料阮飞鸣败在当场,顿觉颜面无光。待众人再看神宗时,只见龙颜不悦,双眉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