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钱包
陆予白将教学的地点设在他家，听他提起过只是一间临时租的屋子。
安愿之前去过几次，正是他那个开便利店朋友家的，两人是大学室友，关系自然熟稔，孟凡假期需要有人帮忙看店，再加上陆予白正好要在外面租房子住，便一起租给他了。
安愿去过几次后，孟凡便也认识了她，知道她是上次来还钱的那个女生，两人平时碰到还会打个招呼。
这天，安愿照常到陆予白家。
孟凡正坐在柜台后玩手机，听到门响，抬头一看，见是她，清秀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笑意，“来学吉他了?”
安愿微微弯了弯唇，点头应答。
“他现在还没回来，你可以先坐着等他一下。”他说。
“好，谢谢。”
安愿没待在店里等，和孟凡说了句便上楼了。
她靠在门外守着，顺便拿出琴谱随意翻阅着看了几页，正在考虑自己十二月艺术交流分享会时要弹的曲子。
等了将近半小时，陆予白才回来。
陆予白正上楼，抬头便看见安愿蹲在门口，小小一只，就着楼梯里的灯翻着手里拿着的东西，不时捶打一下酸麻的小腿，脸上没有丝毫不耐，模样看着十分乖巧。
发丝垂落两边，扯着她的脸隐隐带着走廊窗户外渗进的光，精致莹白。
他上楼的脚步微顿，而后从衣服袋子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听到从楼梯间里传来的声响，安愿从谱子里抬头。
陆予白外面披了件灰色外套，里面穿着白色衬衫，背包随意搭在肩上，身材颀长，神情淡淡，眼角带着些许疲惫。
“等了很久?”
他眸子微敛，眼角似在看她又不太像。
“没有没有，我也就……”
她忙收好琴谱，站起身，谁料小腿微麻，失了知觉和重心，整个人直直往前倒。
“欸——”
眼见着就要倒地，旁边伸出一只手揽住她。
他身上传来淡淡的烟草味，并不难闻，相反，夹着一股清冽的气味，余味悠长。
两人皆是一顿。
当他的手在扶住她的肩膀时，他的身子便是重重一愣，随后微敛了眸子，快速收回手。
安愿扶着墙壁，这才堪堪站稳。
“……谢谢。”
她微垂着脑袋，发丝遮住半边脸颊，低低开口道。
陆予白好几秒没说话。
“下次如果早到了可以和我打个电话。”
说着，他脚下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了客厅。
“……好。”
安愿揉揉发麻的小腿，走在后面，把门轻轻关好，有些局促地站在玄关处没进，小声问他:“我要换了鞋子再进来吗?”
陆予白回头朝她看去，目光落在她前方的地面上，而后收了视线。
“不用。”
安愿这才进屋。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提刚才的小插曲。
“陆老师，”安愿俏皮一笑，“我们今天学什么呀?”
听到奇怪的称呼，陆予白顿了几秒，而后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边扫了眼吉他，淡淡开口道:“学首简单的歌吧。”
安愿接过水杯，放在桌子上，随后放下书包，坐在沙发上。
陆予白进了一旁的书房，没过多久，拿了本谱子出来，随意翻了几页，而后放到安愿面前的茶几上。
纤长的指尖轻指在上面一行。
“这首比较基础，你自己先练练，遇见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好……”
她看着他白皙的手指，似乎还泛着丝丝冷光，有几秒失神。
“听懂了?”
陆予白微微低头，注视着她。
安愿这才愣愣回神，目光重新落在谱子上清晰整洁的字迹，忙点头应答。
“……听，听懂了。”
陆予白环抱胳膊，斜靠在墙边，垂着眼帘。
“试着弹第一段我听听。”
安愿抱好吉他，对着谱子轻轻拨弦。
陆予白安静地站着一旁，听着没多大问题，便只点了几个易错的地方。
进书房前，他余光正好瞥见安愿包里漏出的一角钢琴谱。
他挑眉扫了眼，微侧首望了安愿几秒，她正一脸认真地低头地看着谱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陆予白没出声，进了书房。
安愿对着谱子弹了几遍后，便停下来休息了会。她瞟了眼书房，见里面一直没传出什么动静，便拿起面前的琴谱悄声翻看着。
这本谱子应该是放了有好几年了，页脚有些泛黄，但保管得很好，没有折角的地方，还能清晰地看到上面遒劲的笔迹。
安愿翻了几页，在看到其中一页时，眼神微微一顿。
因为这一页唯一被折了角，还留下了大量圈圈画画的地方。
她扫了眼谱子，心跳速度不可遏制地开始加快。
她记得这首曲子。
安愿心里顿时波涛汹涌，按着谱子的手指微微轻颤，像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般，她下意识朝书房的方向望了眼，而后从包里把手机拿了出来，对着折角的这一页拍了个照。
陆予白出来时，扫了眼客厅的方向，见安愿还在认真地弹吉他，便收了视线，从冰箱里拿了几个梨子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他手里端了个果盘。
“如果饿了，可以吃点水果。”
“谢谢。”安愿按住弦，朝他弯了弯唇角。
陆予白将果盘放到一旁，手里掂量着一个橙子，垂眸扫了她一眼，重新回了书房。
安愿见陆予白已经进去，顿时肩膀一垮，深深松了口气，刚刚他突然出来，她拍照的动作差点就被发现了。
她伸手从果盘里拿了块芒果，咂巴一口，继续练着。
这回陆予白在书房呆了快一个小时也没出来。
安愿正好碰到一个弹不对的地方，试了几次还是弹得怪怪的，便想着等陆予白出来问他，结果等了半天他还是没出来。
安愿犹豫了一会，准备直接去叫他。
书房的门半掩着，漏出一道有半个身子那么宽的缝，安愿凑前去偷偷望了眼，见陆予白半撑着头，浓密细碎的头发挡住大半脸庞。
她轻喊了几声，发现一直没人应，便轻轻推门进去，这才发现陆予白微闭着眼睡着了。
—
彼时的他，眉眼舒缓温和，可能是因为见不到他那双总透着淡漠疏离的眸子，所以他睡着的时候远比醒时更让人觉得安静温柔。
就连周身的气息中都透着一股安宁。
那才是最初的他。
安愿立在一旁，神色恍惚地看了眼前男人半晌，伸手想抚平他略微凌乱的碎发，手指又倏忽停在停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半空中。
她缓缓收回手，而后放轻脚步拿起他放在短沙发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等做完这一切准备离开时，安愿随意一瞥，注意到电脑上还亮着的屏幕，她定眼一看，便发现上面显示的是一串串代码程序。
右下方的微信正好有消息发过来，她无意扫了一眼。
——明天需要，一百。
她眼里微暗，飞快移开目光，近似逃般离开了房间。
安愿回到客厅，把吉他装好放回原位，收东西准备回去时，余光瞥见背包里的钱包，手指微微一顿。
—
刚出便利店，安母白盈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安愿边朝地铁站走去边接了电话。
白盈:“阿愿啊，最近在学校还习惯吗?”
安愿:“嗯嗯，还习惯。妈你放心吧。”
白盈:“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我怎么能不担心啊，舍友还好相处吗?”
安愿:“……”
也就大概几百公里的距离。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舍友她们人都挺好的。”
白盈:“诶，那就好。话说你吉他学得怎么样了?老师教得还好吗?”
安愿换了只手拿手机，边笑道:“已经会自己弹谱子了。”
白盈:“嗯，还是女老师比较方便，去人家家里学我也更放心一点。”
安愿默了片刻，淡淡笑了声，“嗯，妈，我快到地铁站了，先不聊了啊。”
白盈:“哎，拜拜啊，还有要是钱不够用了和我或者你爸说啊。”
安愿点头说好，两人又聊了几句，她才挂了电话。
她看着眼前人流的地铁入口，轻抿了唇，停了半晌才重新起步向前走。
为了让安父安母同意她去老师家里学吉他，也怕他们担心，所以安愿对他们撒了谎，就说教吉他的是位女老师。
等她吃完晚饭回宿舍时，已经接近六点了。
宿舍只有一个人，谢雨正在边敷面膜边看电影，见她回来，叹了句:“安愿你可回来了，我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
安愿把包里书本拿出来，边笑着:“季安安和邱晚呢?”
谢雨嘟囔了句:“她们都出去玩了。”
安愿:“怎么没一起去?”
谢雨:“我最近发现了一部超好看的剧，打算追。”
安愿笑笑，洗漱完便上床了。
她坐在床上，腿上摆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滑动了几下便开了机。
这会，谢雨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对了安愿，你是不是要报名梁教授说的那个艺术分享会啊?”
安愿手指一顿，滑动鼠标，进入搜索的页面。
“对啊。”
“那你有他电话号码吗，要不要我发给你?”
“好。”
安愿点开页面，一边浏览着一边和谢雨唠嗑。
“安愿，你和计算机系的江谨是以前就认识吗?”谢雨试探性地问了句。
“嗯，以前高中是一个学校的。”安愿说。
“这样啊，对哦，你们都是从东野市来的。”谢雨自言自语道。
“诶，”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谢雨撑在围栏上，冲安愿挑挑眉，“感觉你们挺熟的，看他好像还对你有意思耶。”
安愿无奈地笑着，稍稍调整了坐姿的方向。
“哪有的事，我们只是朋友。”
“而且，”安愿轻咳了声，说谎时一脸一派自然，“他可是个钢铁直男，哪会对女生有意思。”
谢雨一脸恍然大悟，“这样啊。”
便没再说什么了。
江谨:???
安愿摸摸鼻子，心中默默为江谨烧了炷香。
不过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安愿就着谢雨发给她的联系方式给梁教授发了条报名短信，随后关了电脑，翻出明天上课时用的课本开始预习。
——
窗外一阵凉风穿过纱窗吹进室内，一阵寒意。
陆予白幽幽转醒。
此时天色渐晚，已近黄昏。
他意识模糊了一瞬才彻底清醒，电脑早已进入休眠。
他望肩上一摸，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衣服。
头脑微微犯晕，还带着淡淡的疼痛感，他一手撑着脑袋靠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意识才渐渐回笼。
缓缓起身。
手下摸到什么熟悉的东西，他指尖一顿，而后开了桌上的小灯。
吉他谱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中间似乎还鼓了一块。
他伸手随意翻了翻，目光落在里面夹着一沓纸币。
下面放着几张红色毛爷爷，再上面是几张五十，二十，十块的纸币，都按大小顺序放着，最上面是几张五块，放得很整齐，像是在垒宝塔。
他盯着一沓钱，微微垂眸，看不清悲喜。
只是站着看了很久。
背影清瘦，形单影只。
作者有话说:陆予白太让人心疼了……嘤嘤
早起的娃们，快来冒个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