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天气总是阴晴难定，这不，早上还是阳光灿烂的，快下班的时候居然飘起了毛毛细雨。夏依岚站在公司门口，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想着一会儿要跟丈夫戴永江说的事情，觉得心绪比细雨还要乱。
夏依岚的家虽然离公司不远，但是等她匆匆跑进自家的单元楼里，还是发现身上已是湮湿一片。再伸手一摸头发，就跟刚洗过的一样，不觉笑了。随意掸了两下身上，正要上楼，就看见母亲拿着一把雨伞，匆匆下楼来了。
“妈，你这是给我去送伞吗？”夏依岚有些不敢相信。自从结婚以后，为了表示对女儿女婿的一视同仁，老妈逐渐地收起了对自己的关心，而是更多的将精力放在了女儿囡囡的身上。用她的话说，不能让女婿在自己家有外人的感觉。所以此刻看见妈妈拿着伞，夏依岚顿时心情明媚，那种久违了的被妈妈捧着手心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迎着夏妈妈走了过去，半是撒娇半是嘚瑟地说道，“你也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大一点雨还回不来啊？”
“我给你送什么伞？就这么大一点雨，淋得坏你啊？你又不是纸糊的。”夏妈妈看也不看女儿，径自走到单元楼门口，一边看着天，一边撑开了伞，“我是去新房那边关窗户去的。都怪我太勤快了，早上送囡囡上学，看天气还行，就去把窗户都打开了。谁知道这个时候会下起雨来了呢。”说着，总算转头看了女儿一眼，“你先上去吃饭吧，菜我都烧好了，就在桌上呢。小戴喜欢吃烤梅鱼，你别都给他吃光了。”
“吃光啥？我又不爱吃那玩意儿！”母亲的无视并没有让夏依岚不高兴，这么些年来，自己生孩子，养孩子，旧房拆 迁，新房装修，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是妈妈在操劳着，她还真是不想让妈妈再操心自己了。“妈，你路上小心点，这边过去风有点大。你也是，那么着急开窗关窗的干啥，咱们这房子要租到十月底，还早着呢。”
“早什么啊？”夏妈妈看着外面的雨丝，打开了伞，“房东不是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这边也要拆 迁了，让我们尽量早点搬。所以我才想着让房子多通通风，气味也好早点散了。”
“这里也拆 迁了？”夏依岚有点不相信，这旧城改造的速度，还真不是吹的。她感慨着，看着妈妈撑起伞走进了雨中，这才步履轻松地上了楼。
可是走着走着，心情却又沉重了起来。夏依岚是家里的独女，父亲又早年生病，缠绵病榻近十年后，于三年前过世了。所以家里家外，一直都是母亲一个人在操劳着。加上夏依岚当时还是一个临时工，母亲不仅在生活上，经济上压力也是不小的。
夏依岚毕业的大学并不怎么好，所以考公务员有点难度。久病的父亲让夏依岚无法远离家庭去寻找工作，母亲的人脉又有限，加上夏依岚急于找到工作要为家里减轻些负担，所以毕业以后的夏依岚，只能在各个公司之间不断辗转，做点临时工。这让母亲一直感慨没有男人支撑的家庭日子艰难，夏依岚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面对现实，也实在是难以反驳。
所以夏依岚一毕业，母亲就是不停地催促女儿去恋爱，去相亲，希望家里能有一个男人来支撑。当然，也是希望父亲能够看到女儿结婚。遗憾的是，父亲最后还是没能看到女儿结婚。一个久病的父亲，一个为了照顾父亲提前退休的母亲，而自己也只是一个临时工，这样的家境，足以让大多数的男人望而却步。
转机出现得毫无预兆，夏依岚吃惊地在父亲的葬礼上发现了自己打工的烟草公司的副总曹正新，这才知道他居然是父亲的学生。父亲站了二十年的讲台，教过的学生少归少，也有好几百了。而曹正新毕业以后就一直在基层打转转，调来市公司也就是近两年的事情。所以说，这真的是一个意外，但是接下去的事情就不意外了，一年后，夏依岚顺利转正了。
于是婚事再次被母亲提到了日程，曹正新也和颜悦色地劝说这个小师妹，父亲已经走了，她不能再让母亲操心了。被逼无奈的夏依岚，只好辗转在介绍人和市里组织的各种联谊会之间，和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男性相识、相谈、相约，就是没法相恋。
夏依岚自嘲地叹了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母亲的房子是四年前拆 迁的，他们已经在这里租住了四年了。记得刚搬来的时候，囡囡才几个月呢，现在已经在上幼儿园了。夏依岚突然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了，毕竟，女儿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也承载了自己对婚姻由憧憬到失望的历程。
虽然只是六十多平米的二户室，不过一家四口住着倒正好。千岛市的风俗，结婚一般都是男方提供房子的，女方提供房子只有二种可能，一种是女方家境比男方好上几十倍，另一种就是，女方招上门女婿。自然，这两种情况下，男方的日子都不会怎么好过。谁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那是因为女儿嫁出去，在别人的家里。这要是招进来的女婿，丈母娘可未必会喜欢。都说高嫁低娶，找个比自家差的女婿，一般丈母娘都是高兴不起来的。
所以当夏依岚结婚时，戴家父母面对房价的波动，迟迟下不了手，夏妈妈体贴地表示，可以先在娘家结婚，等房价稳定一些了再买房子时，闺蜜任妍就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一个馊主意。还真是让她说对了，夏依岚撇了撇嘴，看着桌上的烤梅鱼，不以为然。
只可惜看透这件事的是任妍，母亲不仅毫无感觉，甚至还大度地安慰女儿：“只要你公公婆婆是诚心打算给你们买房子的，早点迟点有什么关系？都是一家人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必赶着涨价买房子，让别人赚了钱去呢？”
一家人？真的是一家人？
夏依岚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在桌边坐了下来。才扒了两口饭，戴永江也开门进来了，他在电信公司上班，来去比较远，所以用电瓶车代步。车座里随时放着雨披，倒是淋不到雨。他一进门先把雨披拿到卫生间挂了起来，这才走回餐桌旁。
“妈给你烧了干烤小梅鱼。”夏依岚夹了一筷子的小青菜，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又放了姜蒜。”戴永江瞥了一眼，“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吃姜蒜。”
“那去吃火锅的时候，你调料里的姜蒜是怎么回事？”夏依岚依然面无表情，连她自己都厌烦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火药味。怎么提醒，怎么约束都没有用，那些话就那样毫无阻碍地从口中冲出，无比的自然，说不出的流畅。
果然，戴永江横了她一眼，也是冰冷的语气：“我说的是烧鱼的时候别放姜蒜，和火锅是一回事吗？你吃黄瓜还只吃生的不吃熟的呢，又怎么说？”
“哟，多谢你把我的习惯记得这么牢，不过生的也好，熟的也罢，我让你妈做了吗？我妈辛苦做的烤鱼，就算她记性不好，放了姜蒜，你吃了会死吗？用得着这么嫌弃吗？有本事别回家吃饭啊，你们公司不是有食堂吗？”夏依岚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心里为老妈抱不平。这才叫好心没好报呢，每次辛辛苦苦烧的饭菜，每次怕这位高贵的女婿不满意，特地询问他的口味喜好烧出来的菜，依然被他毫不感恩地挑剔，连夏依岚都想不明白老妈到底是为了啥。因此她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了，直接说了今天的主题，“我们公司组织旅游，可以带家属，我想带妈一起去，来去一个星期，这些天你管一下囡囡可以吗？”
“让我又上班又管女儿？你以为我超人啊？”戴永江还在想着夏依岚刚才的话，因此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你要是忙不过来，可以让你妈过来帮几天的忙。要多少钱，我们给。”夏依岚似乎早就料到了戴永江的答案，抛出了解决方案。
“你带你妈去旅游，让我妈上来帮我们带孩子？这待遇也差得太多了吧？”戴永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觉得没问题你自己去说，我没那么厚脸皮，说不出口。”
“戴永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夏依岚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腾地站了起来，逼视着戴永江就是一连串的反问，“从我怀孕开始，到囡囡如今上幼儿园了，戴永江，你摸着良心算一算，你妈来帮过一天的忙没有？我住院五天她在医院待了几个小时？送过一餐饭陪过一次夜没有？给囡囡换过尿布喂过奶没有？洗过衣服把过尿没有？别说你妈，就是你，囡囡一岁半开始叫人，也叫了你三年的爸爸了，你又做过些什么？这次也就一星期的功夫，怎么你就不能刻苦一下了？你妈过来，也是帮你的忙，我还给钱，也不行？再说了，我带我妈去旅游，是感谢她这么几年来的帮忙，你妈要是也这样帮着我们，她要什么就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依着她，行么？”
“你别尽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妈倒是想来看孩子呢，可是你看看这里，她方便过来吗？你要上班，又不能回老家去，那你让我妈怎么办？”戴永江毫不示弱。
“哟，嫌这地方不方便，那你家买房啊，有本事别住这里啊。”夏依岚嗤之以鼻，“我妈当初说的是房价不稳，暂时不买房子，可没说一辈子不买。现在房价稳了，你家打算什么时候买房子啊？孙子能带，孙女就不能带了，重男轻女就不要找借口！”
房子两个字让戴永江顿时泄了气，开始息事宁人，“你别把话扯开去好不好？我妈自己就生了两个儿子，我哥生的也是儿子，我家多久没有小女孩了，你说我妈能不稀罕囡囡吗？什么重男轻女，那都是你自己瞎想出来的。”
夏依岚却仿佛被点燃了战火，不肯轻易罢休了：“喜欢囡囡？你哄鬼呢？喜欢囡囡所以不愿意帮忙带孩子？喜欢囡囡所以你侄子有的满月酒轮到囡囡就一个屁都没有了？喜欢囡囡到现在压岁钱一分都没见过？喜欢囡囡她都上幼儿园了连件衣服也没有买过？你说清楚了，你妈做了哪件事让你觉得她喜欢囡囡了？就空口白话的也算？”
“夏依岚你讲不讲道理？满月酒是你自己说不要办的，你现在又埋怨起我妈来了？我妈是没有给囡囡买过衣服，那是她不会买，雅丽姐买的就不算了？囡囡才多大，压岁钱，你有没有搞错？！”戴永江憋着气，看着那盆烤得金黄撒着葱花的梅鱼干，愈加觉得胸闷得难受。
囡囡出生后，在家坐月子的夏依岚从前来探望的亲戚口中知道了自己不要的彩礼，被戴母给了哥嫂家买房付首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知道没多久，戴父又因为知道了夏家的老房子要拆 迁，便理所当然地表示，他们就不买房子了，更是把夏依岚气得无话可说。不仅拒绝了满月酒，还强悍地表示，囡囡的名字她自己会起，不需要公公婆婆多事。
戴永江承认在买房子这件事情上，父亲出尔反尔，确实做的不地道。但是再不地道，长辈终究是长辈，夏依岚的态度难道就没有问题？夫妻俩因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几年来，虽然因为跟夏妈妈住在一起，大吵是没有，但是小吵几乎就没有断过。
“说得好，那我现在给机会了，给一星期的机会，让你妈过来好好跟囡囡亲近一下，怎么你还不支持了？”夏依岚嘲讽地看着戴永江，慢慢坐了下来，想了想又说道，“不对，我说错了，不是亲近亲近，而是认识认识。戴永江，你说你妈会认识囡囡吗？”
“夏依岚，你不要阴阳怪气的好不好？我妈不认识囡囡，那也是拜你所赐！”戴永江扔下了筷子，终于忍不住将满肚子的憋屈发泄了出来，“你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我妈不愿意带囡囡，还是你不愿意让我妈带啊？让你把囡囡送到我妈家去，你不愿意，说是囡囡要吃奶，不方便，断了奶囡囡上托儿所了，更不方便。是，你考虑得都没错，那范雅丽要来家里帮忙带囡囡，怎么你也不愿意啊？”
这抱怨让夏依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开什么玩笑，范雅丽是你嫂子，她有什么义务来我家帮忙啊？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几句话一出口，夏依岚的思路清晰了，想到了她当初拒绝范雅丽的“好意”，是因为她看穿了这好意背后的条件。
戴永江的哥哥戴永清，虽然只大了戴永江三岁，但因为结婚早，所以夏依岚结婚的时候，戴永江的侄子戴科跃已经六岁了，眼看就要上小学了。而夏妈妈的房子，旁边恰好就在市中心小学和市第一初级中学，拆迁以后是原拆原建，还要搬回来的，所以算得上是最好的学区房了。夏依岚既然是在娘家结的婚，生了囡囡以后，自然户口也就报在了娘家。
应该说，在范雅丽来家里送月子羹之前，她跟夏依岚还是保持着正常的妯娌关系的。毕竟结婚以后，整个戴家，她是对夏依岚最友善的人了。但是那次来看了囡囡之后，情景就完全变掉了。到现在夏依岚都怀疑，她有意引着自己谈论囡囡的户口问题，就是为了这句话：“哦哟，学区房啊，那里老房子都是全市最贵的了。买这么贵的房子，就只让囡囡一个人上学，这也太浪费了，要不把我家跃跃的户口也挂过来吧？”
这让还在嘚瑟着自己结婚没有把户口迁出去的夏依岚，瞬间就懵逼在了那里，等她回过神来，范雅丽已经在客厅了，正和夏妈妈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先是为自己婆婆不能来照顾月子道歉，接着就表示，自己还有点空，夏妈妈要是一个人累了，随时可以叫她过来帮忙。
不得不说，范雅丽的沟通亲和力是一流的，就这么短短的一个上午，她和夏妈妈一边聊天一边干活，等她吃了中饭回去的时候，夏妈妈已经已经将她视为知己了。只有夏依岚明白，这世上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甚至没有免费的热情。古人怎么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是古人有大智慧，一眼就看透了人性。
夏依岚感慨着，从此对范雅丽就是退避三舍了。总觉得她的善意和笑容，都是一个个的陷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自己套在里面了。惹不起躲着还不行啊？没想到等自己产假结束要上班时，范雅丽居然提出她来帮忙带囡囡，夏依岚敢答应吗？
可是这话又不能对戴永江说，就算说了，他也是不信的。是的，他的父母跟哥哥和他生活了三十多年，嫂子范雅丽也已经和他生活了十来年。只有自己，最美好的时光都停留在了恋爱的时候，谈婚论嫁时的不愉快，似乎将所有的欢悦都带走了。有了孩子以后，两人更加地疏远，而各自独处时的清醒，又将婚前的算计，无限放大。婚姻不再是爱情的归宿，已经变成了生儿育女的任务。可就算是任务，戴永江似乎也完成得并不合格。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嫂子愿意帮着我妈，那是她们婆媳关系好，又不用你去还人情，你装什么知书达理啊？”戴永江冷笑着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夏依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结婚时不要彩礼，不买房子，所以我们家就该对你感恩戴德了？你拉到吧，你做这些，从头到尾就是为了你妈。你怕我以后不许你给你妈养老，所以结婚的时候摆出一副高姿态，说什么在你妈家结婚，让你妈帮着带孩子。既然你妈愿意带孩子，那就带啊，旅游也带着去啊，又不是去抢险，带着不安全，干嘛还要我妈帮忙啊？切！”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从桌子旁走开，不想被椅子脚勾了一下，顿时勾出了他一肚子的火气，没好气地一脚将椅子踢开，然后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
夏妈妈正站在门口，不知道她站了有多久，只是看着戴永江，关切地问道：“吃完饭就走？单位里很忙吗？”
“是。”戴永江被夏妈妈镇定的神情弄得心慌起来，正想从她身边挤过去，夏依岚走了过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将雨披递给了他，“还在下雨，路上小心。”
戴永江突然心慌意乱了起来，他一把夺过雨披，不敢再看夏妈妈，嘴里含糊道了一个谢，就匆匆下了楼梯。
夏妈妈走进家里，关上门，夏依岚已经在厨房帮她盛饭了。夏妈妈在餐桌旁坐下，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囡囡没人带，那我就不去了吧，等囡囡大一点再去也没啥，正好可以带着囡囡一起玩。对了，你们公司带家属有限制吗？”
“自己出钱，有什么限制？旅行社巴不得我们多带点家属呢。”夏依岚若无其事地说道，她也知道老妈已经看出他们吵架了，但是母女俩很有默契的，谁也不提这件事。
丈夫的久病加上早亡，让夏妈妈养成了敏感的性格，无论做事说话，总是带着些自卑。而戴永江又是一个喜怒都挂在脸上的人，只要夏依岚和他吵架了，他转头就会在夏妈妈面前摆脸色。所以为了母亲，夏依岚不得不一次次地捺下怒气。这已经成了戴永江的杀手锏，也是夏依岚的软肋，被戴永江死死地抓在了手里。
平心而论，夏依岚从来没有把不要彩礼，不买房子看成是婚姻中自己对婆家的恩赐。在她看来，结婚就是两个人从各自的家庭出来，然后组成一个新的家庭。这个新的家庭，不仅要对自己的后代负责，同时也要对双方的长辈负责，她认为这才是婚姻的正确打开方式。
正因为如此，恋爱的时候，每每听着戴永江对自己母亲的各种体贴和关心，她都觉得非常高兴，认为他既然能这样理解体贴自己的母亲，那一定也会理解自己的妻子。因为妻子，也就是他孩子的母亲，难道不是吗？
但是领完结婚证，将婚礼提上日程以后，她却发现真相不是这样的。她没有要彩礼，并不能阻止婆家挑剔母亲给的陪嫁；她没有要房子，也不能阻止婆家要求平摊装修娘家房子的费用，就因为那房子的产权证上是老妈的名字；她不要求礼金，所以公公大胆地让亲戚们将应该给新娘的茶钱，折合到了礼金里面，统统收入自己的腰包。
夏依岚觉得婆家太欺负人，但是戴永江觉得这都不是事儿，是夏依岚太见外的。就算这些钱都进了父母的腰包，哪又怎么样呢？父母的不就是自己的吗？他们有钱不给儿孙，还能给谁？不过就是暂时放在他们那里，让他们高兴一下罢了，有什么关系呢？
婚姻就好像一道分水岭，将婚前的甜蜜和婚后的现实，一分为二，清清楚楚。好在夏依岚不是一个想靠着结婚发家致富的人，好在公婆虽然欺负人，他们家的亲戚倒还是不错的，每每见面，言语之间也责备了公婆在儿子结婚这件事情上吃相太难看。所以一直到生下囡囡，公婆一直没怎么再作妖。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没有作妖的机会了，夏依岚的生育费用是单位报销的，囡囡一生下也是外婆带着的，可以说和婆家基本处于隔绝状态。夏依岚觉得这样也很好，就算损失点钱也值得，毕竟千金难买清净日子。
但是在老妈面前若无其事，不等于夏依岚就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这不，下午上班，同办公室的杜华青见她脸色不好，才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出去旅游女儿没人管犯愁了？”夏依岚就将一肚子的苦水，一股脑儿地都倒了出来。
“华青姐，你说，我想婆婆上来帮忙带一星期的孩子，付钱也行，怎么就错了呢？虽说孩子是我们的，谁生的谁养，可我妈帮我们养着就是该的，让婆婆帮个忙就是不应该的？我今天一跟他说这个事，他就跳起来一顿抱怨。还说我当初把婚房定在娘家就是没安好心，我怎么就没安好心了？华青姐你也知道，就我结婚前后那几年，那房价就跟六月的天气似的，一会儿升一会儿降的，谁敢买啊。我妈还说呢，自家的钱是钱，人家的钱也是钱，结了婚就是过日子的，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急在一时，这不是在替他们家省钱吗？这还错了？”
“对啊，就是错了！”杜华青倒是见怪不怪，看着夏依岚就是好笑，“你啊，就是想法太超前了。从来男婚女嫁，都是女方去男方家的，你倒好，把人家儿子拐到自己家来了，在他爸妈看来，那就是招上门女婿啊。还说不买房子是替他家省钱，省什么钱？你不知道招女婿就是女方买房子的？管你婆婆家啥事？”
“华青姐，别人不知道这么说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这么说？”夏依岚哀叹了，“我家招什么女婿啊？招女婿囡囡还姓戴？我已经跟他说了无数遍了，我们不是男婚女嫁，是结婚，结婚知不知道？不存在谁去谁家，就是我们两个人组成一个新家。”
“你俩成一个新家？那为啥要住在你妈家呢？”
“那不是当初房价不稳，一下子没法买吗？”
“那后来不是稳了，你们也没买啊。”
“那不是囡囡出生那年，我妈家房子拆迁能分新房了吗？原面积加上优惠的面积，一百多平米呢。有地方住了，再买房子也多余，有这必要吗？”
“有啊，你不是说结婚是组成一个新家吗？跟着婆婆住不算新家，跟着丈母娘住就算啊？你这也太双标了吧？”杜华青看着一脸纠结的夏依岚，笑着靠近她问道，“怎么？你还真打算那个新房子就写你们夫妻俩的名字了？”
一句话问到夏依岚的心结，她垂了眼帘，没有作声。
“别干傻事啊，这年头，房子可比人可靠多了。只听说过男人会跑的，没听说过房子能丢的。你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没了房子，那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了。”杜华青低低说了一句，直起身来，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