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您找我？”
“嗯。”乔森淡淡地应了一声，缓缓睁开一双深邃的眼眸，“今年的选拔大会，轮到你得觉门操办了吧？”
“是。”
“依你看，可有延迟举办的必要？”
温尔谨慎地看着男人，脑中飞快地思考着这一句话的意思。
前有洛千常叛逃，后有端木槿惨遭毒手的消息，封山一事在情理之中，但也不至于守上半载有余。
“册封阿棠为门主那日并未传唤你一事，你可有责怪本尊？”
温尔指尖微动，不能理解男人是如何联系起这两个话题，可为防让人看出端倪，他还是回应得很快，“天尊的安排，定是自有用意，属下岂敢质疑，更别说责怪。”
“子乌偷了丹房未被销毁的灵能丹，为了增强实力击溃敌人，自己服食，所存在的隐患也许会取他性命，你作为琼羽仙的顶级医仙，要尽快替他卸掉大部分冲击。与见证册封相比，救人性命肯定更加重要，是也不是？”
“……是。”
“但是妙觉门不可一日无主，封位之事亦不可怠慢。权衡利弊，惟有牺牲你的祝福，但这不是什么非有不可的东西，温门主可理解？”
乔森三言两语便欲打消温尔长此以来的猜疑，然而面对这个捉摸不透的人，他始终没有放下戒心。
“属下明白。”温尔犹豫片刻，“可是天尊，乔易棠不过十七岁，尚未有丰富的历练经历，于很多事情上，他肯定是有所疏忽的。如此一来何以能妥善掌管一门？”
“唉，什么事情不是学来的呢？十七岁，也是能担大任的年纪了。不会处理，处理不好，那就用心去学，受人鞭策地去学。有压力在身，才能推动他进步啊。”
乔森从一旁引了一个盒子，让其漂浮到温尔身前，继续道：“阿棠天资聪颖，勤奋刻苦，唯一的缺点，便是于善于恶，他都太过心慈手软。”
接着他食指一勾，木盒的盖子倏地打开。
温尔瞳孔微缩，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虽然早已知晓洛千常没死，然而亲眼看见盒中首级是大觉门的首席弟子时，惊慄感顿时从头蔓延至全身。
“这！”他震惊不已，“为何——”
乔森微眯双眼，嘴角隐约带着笑，仿佛对眼前人的反应很是满意。他将盒子引去一旁，盖子随即缓缓合上。
“你说阿棠炼的丹药是有效的，那便不是千里散的问题。没人看见洛千常是否真有服下，阿棠或许也被他骗了，只是可以直接了结他性命的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却要放虎归山，这件事上，阿棠就处理得不好。”
温尔的心跳得飞快，不敢多说半个字。这件事山中无人知晓，天尊何解要单独告诉他？
“他刚成为门主，我便派遣他出山，而且是桩大任务，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戴罪立功。本尊封山，主要还是为了保护他啊。”
否则的话，乔易棠也会和洛千常一样，成为全山的敌人。
温尔想到这，心中越发感慨乔森的谨慎。洛千常未殒命一事被掩藏得极好，若天尊不封山，其实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了，彼时就算乔易棠主动请命手刃罪子，也定不能获大家的信任，其余门主担心其无法担得大任，便会跟随一道出山。
而胜之，并非只是乔易棠的功劳，说将功补过差得远，归山后的日子绝不好过；败之，却尽数是他的罪过，不斩草除根导致遗患无穷，大仇未得报，若是群起抗议，祭了他的性命下慰魂灵也是可能的事。
温尔心惊不定，“敢问天尊，如何能确保他完成任务？”
他不自觉绻紧手掌，凝视着那看起来无恙的男人，好像与前日祭拜大典的不是同一个人。
“你可知艮族坊间有一物，是为可以共命的灵线？”乔森与他对视片刻，见他摇了摇头，莫名一笑，又道，“只有缔结者亲自动手取之性命，灵线才会失去作用。”
“您的意思是——”
“即便是本尊亲自出马都奈何不了洛千常，而公私分明一理，阿棠若不身肩重任，未必能大彻大悟，刻在心中。”乔森长叹一声，“如果阿棠终是失败而归，众怨难平，或许惟有挑明了说，借他之命换那罪子所欠琼羽仙无辜亡魂的一个公道。”
温尔颤抖的双唇呢喃不出一句话来。天尊一番话说得动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以保苍生安稳天下太平，从来都是琼羽仙修士的信仰和抱负。被架上制高点的乔易棠，更是不会反抗，也不能反抗。
“可是本尊舍不得啊，十年了，本尊视他如己出，怎忍心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天尊，也许将功赎罪，能有别的方法！”
温尔不自觉扬了语调又加快语速，半响他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后退半步，遂道：“丹鼎派人才凋零，能出一名丹师实属不易，乔易棠在炼丹方面天赋颇高，属下认为若他这次未能将洛千常首级带回，兴许可以令其退位，做一名普通的丹师，直到消亡。”
“但求他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乔森的笑容让温尔看得心里发怵，而在天尊阁门扉被缓缓合上，室内恢复清静的下一秒，端坐在案后的男人忽然化成了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内室的一道藏蓝色身影无力倒在榻上，睁开来的双眸布满血丝。
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尽管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态，岁月的变迁却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你会不知道灵线？真是可怜又可笑，在本尊面前做这无谓的挣扎，徒劳无功。”
他缓缓抬起右手，看着食指上乌黑的指环，眼眶里却渐渐蓄满泪水。
“阿悦……再等我一段时间，很快了，很快我们便可以团聚，这二十多年错过的时光，我们就在永世补偿回来，然后一起走下去。”
他轻抚着左襟上的穗子，合上眼睛挡住快要滑落的泪。
“那些负你伤你亏欠你的人皆已去了，如今坐上这个位子，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与你在一起。”
“这次若再有人来阻碍我们，我定如那日一样，尽数杀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