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
上回说到，霍青刚要去瘦金湖旁边调查，可没想到，当初给刺客租船的赵老四，已被刺客同伙灭口。他心中失落，但还是决定去现场查一查，看看是否会有收获。可就当他要离开之时，不慎将刺客画像落在了桌上，富商叫住他，将画像交给他之时，无意中看到了画像上的刺客相貌，这一眼看下去，富商一愣，一个字脱口而出：“咦？”霍青一听，心说：不对！难道，他认识这画上的人吗？
霍青心中一喜，连忙问道：“怎么？您认识？”
他之前查案屡屡受挫，心情苦恼，如今有了新发现，无异于“拨开云雾见天日”，兴奋溢于言表，语气不免激动。
富商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从记忆中搜索信息，沉默片刻，又仔细看看画像，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啊，不认识，我刚才看错了，抱歉抱歉。”
霍青见他如此，疑心顿起，正要追问；
旁边白脸插话了：“大哥，这画也给人家了，咱们赶紧回去喝酒吧，不然，菜都凉了。”
没有明说，可言辞之中，隐隐有拒绝之意。
富商闻之，就势行礼：“不好意思，对不住了。”
说完，他和其他三人，往酒桌而去。
霍青久旱逢甘雨，岂愿轻易放他，有心想叫住他，再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
他若有心拒绝，倒也真不好问，且此处人多嘴杂，也不好用强；
也好，别着急，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们喝完了酒，偷偷跟踪，等到了无人之处，再对富商威逼利诱、施加手段，予以逼问不迟。
打定主意，霍青下楼结账，出酒店门之后，寻找一处角落，隐藏其中，暗暗监视；
这几位还真能喝，霍青遇到他们之时，是晚上七点，一直等到凌晨一点，仍不见出来。
霍青等得心焦：难道这酒楼还有别的出口，他们早已离开了？
他轻身功夫过人，决定从酒店外侧爬上去，看看富商等人是否还在喝酒。
刚想现身，忽听得一人大声喊道：“大哥，你这……这……这……酒量不行啊，我……嫂子她……”
这人显然喝高了，舌头不利索语无伦次。
霍青一听这声音，心中一喜：这是瘦子的声音。
此人长得瘦，嗓门却不小，声音有点尖，辨识度很高。
霍青屏气凝神，继续潜伏，抬眼往酒店门口看去。
果不其然，打酒店里面，缓缓走出四个人，正是富商一伙；
瘦子嫌弃别人酒量不行，但四人中数他醉得最厉害，两腿发软，身子依里歪斜，满嘴胡说八道，要不是黑大个儿搀着他，估计得趴地上。
黑大个儿朝富商、白脸招了招手，说了声：“走了。”
便不由分说，架起瘦子就走。
瘦子难当黑大个儿的力气，无法反抗，只能继续耍嘴上功夫：
“老四……干……干……干嘛？
我还没喝……喝够……，我得和大哥回去见……大……大嫂……”
黑大个儿对瘦子的抗议置之不理，生拖硬拽、连架带扛，朝远处而去，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巷之中。
瞅着他俩远去背影，白脸叹了口气：“大哥，老三这人哪，别的都挺好，就是……”
富商似乎已司空见惯，笑了笑，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算了，不说他了，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白脸不愧是白脸，喝到现在，脸丝毫未见红色，反倒是更白了，其酒量过人，闻听富商问他，连忙说道：
“没事儿，我这酒量，您又不是不知道。”
富商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膀：“行啊，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白脸一听，走出几步之后，斟酌了一会儿，又转回来，搓着手，欲言又止。
富商见他这样，倒也不意外：“怎么了？手头儿又紧了？”
白脸喝了不少酒，脸不变色，这会儿脸红了，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富商往怀里一掏，拿出一锭银子来，往白脸手里一塞：“拿去吧。”
白脸赶紧故作推拒：“哎哟，大哥，这……这多不好啊……”
“行了，”富商把银子塞到他手里，“跟我这儿演什么？给你就拿着。唉，你呀……”
他似乎是想教训白脸几句，却欲言又止，朝白脸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白脸把银子塞到怀中，刚转过身去，可能是觉得，拿了银子就走，显得有点不好，遂又掉头问了富商一句：
“大哥，要不……我再陪陪您吧，您看这黑灯瞎火的……”
他嘴上说要陪，可言语之间，明显缺乏诚意。
富商依旧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我自己就行……”
得了他这句话，白脸如蒙大赦，疾步而去。
富商见他去得远了，方叹了口气：“你走了，我也好自己清静清静……”
言辞中，满是无奈。
看到现在，霍青对其产生了同情之心：
事儿明摆着，酒肉朋友，见利则聚，无义可言。
你有钱时，想找他们陪你玩儿，一点儿也不难，这叫锦上添花者众；
你没钱了，指望他们患难与共，就都没影儿了，此为雪中送炭者寡。
霍青见富商，虽是个有钱人，但不以富贵骄矜，待人有礼、为人谦恭，对其印象不错：
这是个好人，一会儿问他事情之时，还是以礼相待。
富商独身一人、信步而去，霍青从角落里出来，远远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穿过长街，来到民巷；
走着走着，霍青发现，那富商有点不对劲儿：
他初时身形稳定、脚步明快，走了这一阵，脚下逐渐拌蒜，连带着身体也晃了起来。
霍青心说：
不对啊，刚才看他挺精神的呀，怎么这会儿醉了？难道是酒的后劲儿上来了？
他素来不喜喝酒，对醉酒更是无从体会，见富商渐显醉态，心中一时不解。
那富商漫无目的、肆意而行、踉踉跄跄，却只管低头向前；
霍青见他似有醉态，但谨慎起见，为了避免被发现，跟得不敢太近；
但也不敢跟得太远，怕丢失目标，故与之相距不过两丈。
此时正是夜深时分，浓云遮月，星辰无光，各家早已熄了灯火、上床就寝；
两边店铺悬挂的灯笼，灯光昏暗，有气无力；
那富商的背影，影影绰绰，犹如一个鬼影，于前面歪歪斜斜、晃晃悠悠……
霍青跟在后面，瞅着前方那一团模糊的人影，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跟踪的，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鬼影；
此时又兼深秋季节，霜降而冻，凉风瑟瑟，他刚如斯想，一阵风吹来，顿觉寒意沁骨；
虽说艺高人胆大，他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富商孤魂野鬼般游荡，奔着一条乌漆墨黑的胡同，就晃了过去；
刚钻进去没多久，只听噗通一声，仿佛是身体倒地，随后又传来呕吐之声……
霍青闻之，有心想跟进去看看，但见那胡同漆黑一片、目难见物，心下一时踌躇不定；
他扫视四周，是一片荒废民居，破房紧挨、胡同密布、四下无人、一片寂静，心说：
此处胡同，互相盘绕、彼此交错，犹如蛛网一般，里面又黑灯瞎火，若是在这儿跟丢了，可就麻烦了。
霍青深吸口气，遂抬脚进了胡同，走了几步，借着微弱星光，隐约看到，地上似乎趴着一人；
看不太清楚，但见其衣着、身形，应该是那富商无疑。
霍青暗忖：他已醉成这样，今晚估计难以问出话来，也罢，先把他带回去吧，等明日酒醒了，我再细细询问于他。
于是，来到近前，弯下身子，去扶那富商。
手刚刚接触到富商的衣服，霍青猛然一惊：
不对！衣服底下硬邦邦的，绝不是人体的感觉。
刹那之间，那衣服似被什么东西拉动，突然向上直飞而去，嗖的一声，霍青身后，一张闪着金属光泽的铁网，劈头盖脸、覆压下来……
此一变化，突如其来，电光石火之间，霍青不容多想，两脚向前使劲一蹬，身体鱼跃而出，落地一个前翻滚，将铁网堪堪避过！
未及喘息，背后又有声音传来，数支弩箭呼啸而来，眨眼间已到近前……
霍青内功修炼已是炉火纯青，对弩箭并不完全惧怕，但也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此时星光昏暗，整个胡同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他纵然耳目过人，但几步之外的事物，只能隐约看个模糊影子；
弩箭体积较小、速度奇快，如此光线条件之下，任你武功再高，也难以看清；
既然看不见，用手去接，也就无从谈起。
霍青此番为了查案，做书生打扮，身上不曾携带盾牌、长剑等武器装备；
赤手空拳、光线黑暗，只能尽力躲避。
他听声辨位，内气贯注腿脚，纵身而起，听得脚下嗖嗖之声不断，似有多支弩箭连环飞过，心中暗惊：
对手是个用弩的高手啊，这一手连珠箭，好生厉害。
刚跳到空中，谁知又是一声弓弦声响，侧后之处，又有数支弩箭迅疾飞来……
对手的准备很是周密，早就算准了，他要纵身躲避第一轮弩箭攻击；
故等他跳起身来之后，上纵之势已衰，将落未落之际，再发动第二波弩箭攻击。
与第一波不同，这一波弩箭应该是用诸葛连弩发射，故数支弩箭无先后之分，而是并列飞来，意欲用密集箭雨，将霍青射死在空中！
霍青身在半空，背后无眼，又无处接力，近乎避无可避，此一下，危急异常；
千钧一发之时，他借助过人耳力，根据箭镞破空之声，判断弩箭大概方位；
他不敢用手去接，凭着多次生死搏杀所练就的敏锐直觉，抬脚朝弩箭射来的方向，就势蹬去……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霍青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好慢，他犹如溺水垂死之人，蹬腿挣扎，只为能够将头部探出水面，呼吸一口宝贵的空气；
他不知道，蹬出去的脚，于黑暗中探索了多久，终于脚尖一顿，似是触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坚硬锐利，似是弩箭的箭镞……
瞬息之间，霍青做出了不可思议的反应，借助脚尖和箭镞瞬间相触之微力，身体向侧方跃出，数支弩箭紧贴他身侧，划然而过；
与此同时，他借一纵之力，落到旁边一间破房的房梁之上，俯下身来，贴紧房梁，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事到如今，一切皆已明了，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霍青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盯上了，当他走进那家酒店吃饭时，一场精彩的大戏，已经为他拉开了序幕：
白脸谈论赵老四被杀事件、瘦子的恶语挑衅、富商的好言相劝、见画像而“咦”；
甚至包括瘦子的醉态、白脸最后离开之时的“打秋风”、富商的“自己走走”；
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演员们，在表演事先设计好的剧情，
而这场戏的目标观众，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霍青。
对手明显是有备而来，那富商装醉进入胡同之后，一边装作醉倒、呕吐，一边将衣服快速脱下，扔到事先准备好的一堆碎石之上；
那碎石被摆成了人形，里面暗藏机关，与富商脱掉的上衣相连，当他的手碰到衣服之时，机关即被触动，另一头的铁网则覆盖下来。
目前来看，对手的战术也很有针对性：
以弩箭，作为主要攻击武器，不与他做近身接触；
并且每次都是发射多支弩箭，同时攻击，形成类似饱和攻击的效果；
还根据他的应对方式，准备了多轮连续攻击。
霍青心说：
难道这些人就是那刺客的同伙？今儿晚上特意来找我报仇？
不对呀，按常理来说，刺杀任务结束之后，他们应该是销声匿迹、躲避风头才对啊。
这么急于给同伴报仇，难道就不怕失手被擒？
如此一来，那服毒自尽的刺客，岂不就白白牺牲了？
短促之间，霍青百般思考，却不得其解，转念一想：
算了，别胡思乱想了，先想想眼前的事儿吧；
黑夜之中，敌众我寡，对手全副武装，我却手无寸铁，这一面官司的架，可没法打。
霍青有心想起身逃走，但对手隐藏在何处，他无从知晓，盲目摸黑乱跑，万一跑到人家包围圈里，可就麻烦了，不能轻举妄动。
霍青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夜色已到最黑暗的时刻，努力睁大眼睛，仍是难以见物，心说：
我看不见，对方也看不见，既然都看不见，那么我只要躲好了、不发出声音，对方应该找不到我；
只要熬到天亮，对方计划不成，肯定要想法撤走，到时就好办了。
霍青想得挺美，可人生从来不会按照计划进行，就在他以为能躲到天亮之时，忽然耳边风声一紧；
他浑身一抖，转头一看，眼前寒光一闪，似有利刃劈来……
霍青大吃一惊，一个鹞子翻身，从房梁上翻滚而下；
刚下来，只听咔嚓一声，适才栖身之上的房梁，已被劈成两半……
霍青吓出了一身冷汗，适才若稍微慢点，肯定性命难保。
惊魂之余，心中诧异：
奇了怪了，这么黑的天，我什么都看不见，可他们怎么就半点都不受影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迷惑不解，可对方不给他思考时间，见一击不中，举起手中武器，又一次朝他劈来……
霍青闻听破风之声、眼见寒光又闪，黑暗之中，他看不见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至于这武器的攻击距离，更无从知道；
生死瞬间，不敢怠慢，只能运起内气，使用轻身功夫，向后迅疾跃出，以求躲避……
按说，霍青躲得不算慢，躲避方式也没有问题，可唯独忽视了一点，身后是什么，他不知道；
没等跃出多远，咣当一声，整个后背，生生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一时间痛得钻心……
若只是后背撞一下，也就得了，可霍青这一跳，是运足了内气跳的，速度越快，撞上身后之物的反作用力就越强；
于是，后背撞过之后，后脑勺也没能幸免，与身后硬物，也狠狠做了一次亲密接触……
得亏霍青内功深厚，身体受到强烈打击之时，内气自然会充盈而来、予以保护，若换了别人，估计早就脑袋开花，惨死当场；
即便有内气护身，他仍是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霍青这边痛苦不堪，敌人却循声而来；
之前攻击他的对手，又冲了过来；
从其他三个方向，似乎也传来了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霍青心里明白：若不是太黑了，别说是这四个人，就是再来四个，也奈何不了他。
他所在的青龙军团龙武卒，也有夜战训练，但那种夜战，通常都要随身携带火把等照明物品，并不是一点光亮没有。
现在的麻烦是，他没有带火折子等照明之物，即便就算是有，也不敢使用，这时候用，等于直接给对手做箭靶。
无论怎样，霍青现在必须面对眼前的困境，想尽一切办法，来解决这个新的课题：
如何在黑暗中作战，并战胜敌人，从而在这场你死我活的较量中活下来，并取得最后的胜利……
新的敌人出现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暗杀霍青？这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霍青能否从他们的暗杀中脱身？能否摆脱现在的困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零五章《去时雪满天山路》。
